後凰令 24 喋血風華一場醉
淡淡的風沙作響,枝葉搖曳,像是打開的大手,溫柔的、暖暖的伸過來,令人無法拒絕。
擡眼看着這個蒼桑茂密的林子,無窮無盡的綠色像是所有生命的聚集,眼底閃過一絲柔軟,緋瑤隨即又恢復冷若冰霜的模樣,宛若之前的軟化只是錯覺。
“沙沙……”腳步靠近,緋瑤擡眼便看見慕容錦然提着兩隻已經清理好的兔子走了過來,生了火,做了個架子,將兔子串在一起,放在上面烤着。
一連竄動作行雲流水,瀟灑愜意,宛若一副唯美的畫卷,令人百看不厭。
眼底的華光一閃,緋瑤輕笑,撫摸着手中直直立起身,滿眼渴望望着烤兔的碧蛇,戲謔道:“沒想到你還會這個,我一直以爲身爲慕容家看中的子嗣雙手不沾這些的。”
慕容錦然翻動着兔子,讓肉能均勻的烤熟,淡淡道:“公主說笑了,錦然之前也吃過不少苦,這些生存技能還是會的。”
“吃苦?你?”緋瑤上下打量了他一下,除了手中握劍纔有的厚厚繭子,她可沒看見他身上有過什麼傷痕,想着那一身健碩的肌肉,緋瑤咳了咳,臉有些燒紅。她在想什麼呢!
好吧,練武的確很苦。心裡嘀咕一聲,她有些不以爲然。
“怎麼,不像?”慕容錦然看向緋瑤,輕笑問道:“在公主眼裡,什麼人才算吃過苦的人?一定是那些衣衫襤褸,粗布麻衣?還是面色糟糠,衣不果腹?難道,富人就不能吃過苦,世家子弟就不能吃過苦?”
“哪裡,你多想了。”緋瑤又是一陣輕咳,眼神不自在的閃了閃,是她狹隘了。
“我出生的時候,母親就死了。說是難產,但是,誰知道呢……”慕容錦然勾起一抹諷刺,娓娓說道:“奶孃帶我纔到了一歲。便被大夫人遣散離去,說慕容家男嗣容不得女兒的嬌弱,需自立自強,因而讓我獨立住在府裡的單獨小院,身旁也只有一個小廝一個婢子罷了。不受從愛的孩子可有可無,還比不得人前受寵的小婢奴僕,任人欺壓的份,直到三歲啓蒙,一舉成名,受了父親的重視。但也好景不長。十二歲考了功名卻又被送外地學藝,師傅性子古怪,因此,我什麼都受過。”淡淡的一句帶過,慕容錦然殺意一閃。
眼眸深幽靜謐。宛若一潭死水,掀不起一絲波瀾,他想到那個女人就忍不住心頭的負面情緒,爲了怕影響緋瑤,連忙垂眼將其收斂,只是握着烤兔枝幹的手卻是爆起一條條青筋,有些猙獰。
那個醜陋不堪的女人。把他像條狗一樣養着,除了合歡,他殺過人,陷害過他人,討好過人,努力生存就是爲了活着。爲此他除了底線之內的事情什麼都做過!他忍着欺辱將本事學了個全,然後,一刀殺了那個被他稱爲師傅的女人。
再度迴歸慕容家,他已經變得足夠強大,不再懼怕大夫人的勢力。卻依舊無法走入朝綱,掌握自己的命運。否則,他又怎會去了流月,然後變成如今這局勢?
深吸一口氣,慕容錦然看向緋瑤,心頭複雜難辨。 月緋瑤、月緋瑤……爲什麼,你不像傳言的那樣?爲什麼……
“那麼,你是想要覆滅慕容家?”緋瑤聽着舒了口氣,半響才漫不經心的問道。還真沒想到,慕容錦然是這麼過的。
雖然話語裡全是簡略的概述,但很難想象,一個只有一兩歲,什麼也的的不懂的孩童必須禁錮在桌案上認真識字的摸樣。
難以想象一個少年以十二年的專心刻苦考了功名,希冀在即卻又轉瞬被一句話泯滅,又在生死間徘徊磨礪。
難以想象剛剛有所成,有所爲又被派去成了什麼名義上好聽,其實什麼實權也沒有的來使,還間接地被她給……
緋瑤臉忍不住再次反一抹紅,燦燦的,更加不自在起來,愧疚滿溢。
慕容錦然緊了緊手,眼底閃過一抹暗淡,“我原本只是想要對付大夫人一個就夠了。”
“原本?”緋瑤若有所思,心頭一個念頭劃過,卻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看公主的樣子,卻是猜到了呢……”慕容錦然面色冷酷,眼底卻難掩一絲苦澀和無奈,語氣淡漠道:“父親和大哥的死亡,是我一手造成的。”
身子一震,緋瑤愣愣的看着他,有些無言。還真的是……他!
“我原本計劃讓父親捉姦在牀,這樣也容不得任何抵賴,這一醜事無論真假,大夫人多年惡事做下來,惹得慕容家男嗣稀薄,必死無疑。父親明知道是一場戲,也只能吃悶虧。只可惜最後關頭被大夫人那好兒子識破,差點沒暴露我自己。無奈之下,只得讓其先行一步,誰知道半路出了岔子,直接把人弄死了……”
弄?緋瑤汗顏,對慕容錦然的形容詞有些無語,感情這人不是被簡單的一刀殺了的,而是被“弄”死的,作孽哦——
她還真沒看出來,慕容錦然這麼儀表堂堂。風度翩翩、人見人愛、見開的美少年,心裡原來這麼不符,隱形變態一枚啊!
“請問你是怎麼‘弄’死的?”緋瑤加重“弄”字,興趣盎然的問道,心裡忍不住吐槽:果然她也變態了,不然怎麼會問這個問題。全是泉帶壞她了……
遠處,蹲在溪邊累的剛喝水的月希泉驟然打了噴嚏,差點沒噎住,揉揉鼻子,忍不住嘀咕是不是某人又在揹着她誹謗自己了……
“我讓人將其下了麻藥,令其動彈不得,之後扔進天牢裡,交代了一下不能有外傷,誰知道他這麼不僅用,才三天就嚥了氣。”慕容錦然儘量輕描淡寫的訴述,不屑的呲了一聲,滿是鄙夷。“之後把屍體扔進護城河,最後被人找到了。”
“天牢……”緋瑤喃喃,眼神古怪。天牢那種地方可不是人待得地方,弄不出外傷的審問要多少有多少,只怕那慕容家的大公子死前一定非常、非常、非常的慘!
心底同情着。緋瑤隨手扯下一個兔腿,撕下一片兔肉塞進自己嘴裡,剩下的全被碧蛇吞進附中,鼓成胖胖的一團。
“小肥蛇、貪吃貨!”輕嘆舌頭。引得碧蛇嘶嘶兩聲抗議,緋瑤再撕下一條兔腿,慢條斯理的吃着,又道:“那如今你想怎麼做?”
“公主可是會幫我?”慕容錦然看着面色如常,毫無反應的緋瑤,心頭鬆了口氣,反問。公主不覺得噁心反感就好……
“你先說,我考慮看看。”
慕容錦然無奈,卻是一字一句,清晰凌冽道:“如今。我要讓大夫人全族一起毀滅!”話語冷酷,無情的像是冰錐一樣剎那暈開一地的鮮紅。
“都說最毒婦人心,你們男人,我看也差不多半斤八兩……”輕聲嘟囔一句,緋瑤懶洋洋的靠在枝幹後面。似笑非笑道:“那你和蕭明惠成親不是很好嘛,駙馬爺唉,皇帝陛下的女婿,離你目標不是很接近嘛!”
“公主,你就別拿錦然玩笑了,我如今可是你的側夫,公主爲何一定要將我們往外推?”慕容錦然苦笑。
“我說的是實話啊。我可以和你和離,不是休書,是和離哦!”
“公主……”慕容錦然苦笑更深,聲音也更加無奈了,“是錦然哪裡做的不好?爲何公主一定要說這些話刺激錦然?還是說,公主你心頭另有所愛了。對錦然厭倦了?公主,你這麼不負責不好!”
“咳咳……”緋瑤一通咳嗽,臉色暈開一抹紅,有些惱羞成怒道:“我這是爲你好!”
“公主如果真的爲我好,那麼一開始就不應該招惹錦然。公主。你如今這是吃到嘴,然後不負責任的表現。”慕容錦然反駁,有些自哀自怨道:“公主,你喜新厭舊、太心了不好……”
緋瑤被慕容錦然那怨夫的神態搞得一腦門子黑線,喉間被噎的一時間什麼話也說出口,只能無比鬱悶的掩飾狂咳。
“公主,你……”才說了三個字,風聲響起,慕容錦然臉色驟然一變,轉瞬來到緋瑤身旁將其護住。
下一刻,黑影落下,陽光折射着刀光帶起一陣刺目的光華,刺得人眼眸怎麼也睜不開,一片灼熱的疼。
“滾——”緋瑤輕吐一個字,指尖輕動,淨化的氣流沒入黑衣人體內,瞬間讓從在最前頭的黑衣人無法動彈,直線到底。
躲過最開始的危機,慕容錦然立刻反應過來,抽出腰帶的軟劍,神色陰霾的直衝進黑衣人羣,大開殺戒。
兵器的聲音生生刺耳,幾十道身影晃動,那個少年一襲風華,即使被人包圍羣毆卻依舊面不改色,遊刃有餘的模樣,只是一時間抽不開生。
宛若凌空飛翔的蒼鷹,招式凌冽,步步殺機,飛快而簡練。
臉色有些蒼白,緋瑤眼底燃着熊熊的火焰,血紅色眼眸點燃一簇危險之極的華光,璀璨猩紅,濃郁芬芳。
“錦然,別殺光了,我要留下幾個人審問。”懶懶的囑咐,緋瑤起身走向被淨化弄得倒地不起黑衣人,嘴角殘虐的勾起,扯出一抹刺目的鮮豔、妖異的美麗,迷離的醉人。
那宛若修羅一樣暴戾的氣息,緩緩靠近,黑衣人眼眸緊縮,驚懼的看着她到來。
“你們是誰派來的?”戳着黑衣人的臉頰,緋瑤看着黑巾下那張平凡的不能再平凡,在人羣一眼望去絕對忽略的面容,心底嘆息古代人真會找人!
“本宮記得沒封了你嘴巴的能力,還是你天生啞巴?”繼續戳着,蹂躪黑衣人的臉,緋瑤宛若自言自語說道:“還是你是聾子?這可不好呢,殘疾人欺負起來不帶勁啊……”
“小碧。”
“嘶嘶……”碧蛇瞬間精神無比,吐着蛇信子,蛇眼發光的望着緋瑤。
“給你了。”緋瑤隨意道。
“嘶嘶……”碧蛇瞬間歡樂的叫了起來,慢悠悠的爬到男子身邊,在男子眼瞳緊縮,渾身僵硬下,往臉頰靠近,然後擡起蛇頭,一口咬在男子的左眼上。
“啊啊啊——”男子淒厲的慘叫瞬間迴盪。
慕容錦然被這突入而來的叫聲嚇了一跳,手一頓,險險的躲過敵人瞬間三把飛馳的刀劍。四雙飛鏢,兩隻腳丫子,一道掌風,背後冷汗淋漓。專心之餘仍是抽空瞄了一眼緋瑤所在,忍不住道:“公主,你想嚇得我死在這裡嗎?”
“這也算死士?”對慕容錦然無視,緋瑤鄙視的看着連連慘叫的男子,對碧蛇吐槽,毒蛇攻擊:“小碧,你下手太狠了,你看這不連話都不能說了,只會叫的狗比不會說話的更沒用!”
“嘶嘶……”小碧蛇宛若受教似的連連討好的點頭,捲縮着還大肚皮挺挺的蛇身。有些可笑和嬌憨。
“真難看!”緋瑤嫌棄道。
碧蛇委屈的發出兩聲,緋瑤無視,對男子又問:“現在,有意思說了嗎?”
“嗯哼、哼……吾……”男子咬牙,額間冷汗不住的往外冒。卻再也不發出一聲慘嚎,滿是污穢的臉上血色飛灑,一隻眼睛流着血閉着,一隻眼睛睜着血紅蔓延,滿是仇恨的瞪着緋瑤,彷彿在說“有本事你再來”。
“骨氣不錯,小碧。繼續。”淡淡說着,碧蛇立刻在男子驚恐的視線下來到鼻尖,一口咬下,生生撕下來一塊肉,血液宛若噴泉一樣洶涌而出。
面容中央,出現一個血窟窿。黑洞洞的冷風襲來,宛若惡鬼的洞穴,遍佈猩紅的猙獰引人遐想、驚恐,讓原本就不好看的一張臉,變得更加醜陋和畸形。
“啊……”又一聲止不住的慘嚎。緋瑤掏掏耳朵,覺得刺耳。
“下一次,就是你的這裡,你想試試不?”繡鞋詭異的挪到男子的胯下,在男子滿是驚悚的視線下**徘徊,遊弋。
那個璀璨的笑意如今宛若邪惡的猙獰,越是燦爛,便越是讓人膽寒,就像她如今散發的氣勢——陰暗漆黑走出的惡鬼,猙獰的咆哮,惑人的妖嬈,冰冷的純淨。
明明是一張純潔唯美的臉不是。
“我……我說,我說……”男子哆哆嗦嗦的開口,聲音嘶啞,難聽之極。
“咻——”一把飛鏢驟然往男子所在飛來,緋瑤眯眼,踹了一腳男子,讓其移位,看着衝出包圍圈的一名黑衣人,似笑非笑道:“錦然,你功力退步了,讓一隻小魚差點壞了我的大事。”話語間,輕鬆地躲過黑衣人來勢洶洶的攻擊,隨即無聲倒地,成爲第二個活死人。
慕容錦然看的嘴角抽搐不已,心頭冷汗淋淋。公主即使懷孕了也依舊不減半分彪悍啊!他還是小心點,比以往更加小心點的爲妙……
“說吧,誰派你們來的。”一腳將人踢正,緋瑤踩着男子的胸膛,女王氣勢十足的問。
“是是是……是女皇陛下……”男子哆哆嗦嗦着小聲迴應,眼底的驚懼絲毫不加以掩飾的傾瀉下來,整個人畏畏縮縮的,越發令人厭煩。
“女皇陛下?哪個女皇陛下?”眼底閃過一絲什麼,緋瑤臉上的笑意略微有些收斂,若有所思道。
“是……是……”男子吞吞吐吐,眼神閃爍起來。
“你看着我,說……是誰派你假冒來着?你是哪裡的?全部,都告訴我。”眼底的血色宛若兩股漩渦,吞噬了神智,迷離了眼眸,混沌了思緒,遺忘了現在,袒露了所有……
“我是……慕容家的人……”男子輕聲呢喃,宛若夢一樣的淺薄。
“慕容家……”緋瑤眼眸半眯,還真是意想不到的答案呢……
“錦然,全解決了,你究竟要玩到什麼時候!”緋瑤側頭看着已經面無全非的場地和還在打鬥的一羣人,連不禁有些黑。
“是公主,謹遵命令。”慕容錦然輕笑一聲,劍光一閃,一手扇抵擋攻擊,一手劍羣魔般的亂舞。
霎那的風華宛若矯健的游龍升空,皓月一般的輝煌。只是剎那的驚鴻一瞥,卻讓緋瑤驟然愣住,那血色飛灑的瞬間,那個身影飛躍的身姿像是一道電流,驟然觸動她的心絃,一股詭異的,不屬於她的情感洶涌澎湃而來,扼住她呼吸,驚悚異常。
“砰砰砰砰砰……”一連串的倒地聲接連響起,緋瑤驟然回神,不知何時發現自己竟然用力捂住心口,那濃烈的傷痛還殘留着,詭異的寧靜。
那風華絕代的姿態一瞬間和某個身影重合,太快、太短暫,就連她自己都以爲是錯覺。
“公主,可是有線索了?”慕容錦然走進,輕笑問道。
“答案是有了,就看你怎麼迴應了。”收斂起所有的情緒,緋瑤垂眼再擡起已恢復似笑非笑的模樣,一派雲淡風輕的正常。
對着還未恢復神智的男子,眼底再次回城漩渦,深邃異常,問道:“把你知道的全部說出來。”
“慕容老爺接到流月的信件,和流月達成共識,只要殺了緋玉公主,便給慕容家新的繼承人,榮耀慕容家又一次輝煌……”
慕容錦然眼瞳一縮,愣愣的看着男子,說不出話來。
“流月?”緋瑤蹙眉,隨即玩味的笑起,原來還是有她們的手筆在啊,真是陰魂不散!
看着慕容錦然冷然無語的模樣,緋瑤點點額頭,突然有些沉默下來。如果,有一罈酒,那就好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