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蘭氏對凌依的瞭解,她這般訓斥,凌依定當嚇得全部招來。
只是最近發生的一切似乎有些不合常理了。
蘭氏自認識人無數,她從小看着凌依長大,是個聰明的孩子,只是性子綿軟懦弱,更無害人之心,是個一看就能看到心底的人。
但現在她卻有些不懂了,她不明白凌依心裡在想什麼。
或者說明白,只是不太相信罷了。
凌依面上沒有半點懼怕的神色,反而是從容道:“孫兒只說了實情,多餘的不說,祖母何不親自去看看,說不定有什麼連我也不知道的隱情呢。”
蘭氏還在考量她話中有幾分虛實,丫頭就傳沁心園的採菊來了。
蘭氏知道鄒氏將胡氏抓去了沁心園,此時派人過來,定是事情有了眉目,她便起身道:“既然如此,那便去看看,若是讓我發現誰故意出幺蛾子,我可不心軟。”
程氏扶着蘭氏往外走,凌依和織羽則跟在後面。
織扇織羽幾乎不會同時出現在一個地方,所以看到織羽和凌依到了沁心園,躲在暗處的織扇趁機將胡氏的情況告訴凌依,便悄悄退下了。
胡氏無礙讓凌依徹底放了心,她帶着織羽跟在蘭氏後面走進大廳,鄒氏早已候在門口迎接。
“老太夫人----”鄒氏行禮,將蘭氏迎到上座。
凌依按禮給鄒氏行了禮纔在下首落了座。
事情的經過大家都已清楚,也不用再重複一遍,蘭氏直截了當的問道:“聽說找到證人了。”
鄒氏眼神示意採菊將車伕帶上來,答道:“這本是件小事,妾身原不想打擾老太夫人,只是下人不聽吩咐,事情竟傳到老太夫人那裡,妾身實在是無奈才斗膽請老太夫人過來親自主持。”
蘭氏淡淡的嗯了一聲,車伕已經被帶了上來,她目光凌厲,盯着那人問道:“你是何人?又都知道些什麼?”
車伕被駭的不敢擡頭,支支吾吾半響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鄒氏看的着急,“老太夫人最是仁慈,你知道什麼便說什麼,實話實說,若是膽敢有半句隱瞞,可要小心你的腦袋。”
車伕顫了顫,終於小聲道:“小的---是送適才那位婦人回凌府的車伕。”
“關於車上的東西,你知道些什麼便直說,一切有老太夫人做主,你別怕。”鄒氏溫聲鼓勵道。
車伕訥訥的哦了一聲,“車上還有十多袋花種,是奼紫坊送給凌府大小姐的。”
鄒氏眉頭微微一皺:“是何人所送?”
“奼紫坊。”車伕再次肯定回話:“小的一直守在店門口,親眼看到奼紫坊的夥計將十多袋花種搬上了馬車。”
他口中只有奼紫坊,卻並無其他人,鄒氏以爲他是忘了,有意提醒:“花種是奼紫坊的沒錯,可送的人,不是奼紫坊掌櫃吧。”
她緊緊鎖住車伕,眼神透着冷冽,似乎後者只要再說錯一個字便要被凌遲似的。
凌依輕笑一聲:“姨娘,何必誤導他呢,他已經說的很明白了,那花種,便是奼紫坊送的,那掌櫃也是想賣我們凌府一個面子,十多袋的花種,幾十兩銀子分文未收。”
鄒氏臉色沉了沉,立馬回覆正常,笑道:“我就說這件事是誤會,浮生的乖巧我們都看在眼裡,她怎麼會做出讓我們凌府蒙羞的事呢,採菊---”
她陰沉沉的看着採菊。
採菊心中正疑惑,盯着車伕恨不得將眼珠子瞪出來。
一聽鄒氏叫自己,她咚的一聲跪在地上,磕頭求饒:“老太夫人贖罪,婢子就是聽信了外面那些謠言,怕這件事對大小姐的聲譽造成不好的影響,這纔將車伕找來問一問情況,婢子一片赤膽忠心,還請各位主子明察。”
鄒氏面上的怒色緩和了幾分,嘆口氣責備道:“做事太魯莽了,若非我早堵住了下人的口,這些謠言早傳出去了,到時候不是真的也成了真,你便是死一百次都不足爲惜,還不趕緊給大小姐認錯。”
採菊慌慌張張的爬到凌依跟前,不停的磕着頭:“大小姐贖罪,婢子知錯了,婢子千不該萬不該聽信謠言,婢子罪該萬死,求大小姐原諒婢子這一次吧。”
她啪啪啪的幾個響亮巴掌打在臉上,頓時臉紅了兩個手掌印,可見力道之大。
凌依不動聲色的看着腳邊的採菊,似笑非笑的叫人看不真切。
她不叫停,採菊便沒辦法主動停下來,眼見着臉上的紅印兒越來越多,最後連嘴角都溢了血。
“好了。”蘭氏終於喊了停。
採菊如釋重負,面上愈發的懊悔自責,對着蘭氏砰砰砰的磕頭謝恩:“多謝老太夫人,婢子以後再也不敢了。”
凌依眼神動了動,這樣就夠了?
詆譭了她的名譽,她本還想再讓採菊多打幾巴掌,卻被蘭氏叫停,她心中有些不樂意了。
這世上,有人能招惹,有人卻招惹不得,否則那代價可不是一句對不起認錯了就能抵消的。
凌依憨憨一笑:“祖母,這件事便算了吧,她也是無心之過,外人就算傳我的壞話,也只是一時的,到底我還是淩氏的嫡女,誰會真的跟凌府過不去呢,就算要說,也只敢背地裡說,我便當沒聽到吧。”
說是原諒不計較,卻字字句句沾着刺,聽在鄒氏耳朵裡刺的心慌。
蘭氏看向凌依的眼神多了幾分打量。
若說之前,這事僅僅圍繞在內宅之內,凌依或許會因爲品行不端而受到家法,可也只是內宅之事罷了。
可現在,她卻巧妙的將個人榮譽上升到家族榮譽,換句話說,她凌依就代表了凌府,她被人議論詬病了,那就是凌府被人議論詬病了。
凌家老太爺早年就逝了,蘭氏一人將幾個兒子拉扯大,這對一個寡婦而言,不得不說困難,更何況還要守住淩氏這麼大的產業呢。
淩氏已經成爲蘭氏骨子裡的東西,她絕對不會允許有任何人威脅到淩氏的榮譽。
對於這次的事,蘭氏其實心中早已明瞭。
她不管那些花種到底是不是有人送給凌依的,只要表面上沒造成什麼影響,她便不會追根究底。
鄒氏錯就錯在刨根問底了,而且還刨錯了根。
凌依說完,明顯看到鄒氏嘴角抽搐,她表情愈發的無辜,活脫脫一個受害人卻善良大度不計較的模樣。
採菊手抖的厲害,她壓抑着呼吸,等待上面的發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