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真的是擠滿了人。
姚燕語進了春暉堂一看,正廳裡烏壓壓的坐了一屋子,老老小小的,上到五十來歲下到四五歲的,一眼掃過去,差不多有二三十個。這些人的穿着也不一樣,有的是綢緞,有的是粗棉布,還有個小孩子身上的衣服摞着補丁。
這都是什麼人啊?姚燕語轉頭看長矛。你個死奴才怎麼大年初一放進這麼多亂七八糟的人來?當我這府上是慈善堂啊?
“夫人。”翠微上前來在姚燕語耳邊低語:“這些都是衛氏族人。”
“族……人?”姚燕語嚇了一跳,不是說衛章父母早亡沒有兄弟姐妹扶持嗎?哪兒一下子冒出來這麼多族人?不會是八百年前連了宗的也冒出來做親兄弟了吧?
“大總管,想必這位就是嬸孃了吧?”
姚燕語還沒反應過來,一位四十多歲穿着深灰色府鍛五福抱壽團花對襟長襦的男子已經率先站起身來,朝着姚燕語深深一躬,“侄兒給嬸孃拜年了,祝嬸孃新年大吉大利,福星高照,步步高昇。”
這位一口一個嬸孃叫的那叫一個自然親切!
姚燕語聽得滿身雞皮疙瘩長了一茬又一茬,我去!本夫人才二十歲!哪裡來的這麼大的侄兒?!
只是,他這一拜,旁邊的幾十口子人都跟着紛紛拜下去,還有的直接跪在地上叩頭。過年的話雜七雜八的喊着,姚燕語也聽不清楚,但卻能聽見這些人裡面有的喊嬸孃有的喊祖母,不一而足。差點沒把姚夫人給震到門外去。
長矛忙低聲回道:“夫人,這位是老太爺庶出的堂兄的玄孫,按照輩分派下來,是將軍的大侄子。”
姚燕語尷尬的咧着嘴笑了笑,暗暗地吸了一口氣,點頭,又不得不端起架子來,對着滿屋子彎腰下拜的人擡了擡手:“諸位,且先起來吧。”
“謝嬸孃。”大侄子滿臉堆笑,站起身來。
馮嬤嬤已經叫人預備好了大紅荷包,只等這些人起來之後,便吩咐小丫頭們一個個遞上去。並笑道:“這是夫人給諸位的壓歲錢,不過是個小心意,大家都別嫌少。”
衆人接過荷包後都暗暗地掂量,這裡面的銀錁子至少也是三四兩,於是幾人歡喜幾人不屑,一時間這些人臉上的表情可謂精彩紛呈。
姚燕語心裡苦笑,今兒我這是賠上多少壓歲錢啊!
但不管怎麼樣,人家來給磕頭拜年也絕沒有空着手回去的道理,這若是易地而處,姚燕語是打死也不會只爲了這幾兩銀子就跑去給人家磕頭的。
於是賠錢的事兒暫且不能想,姚夫人在主位上端坐後,吩咐長矛:“把南邊送來的好茶給侄兒們常常?再把那些南邊產的果脯點心多盛上些,讓孩子們嚐嚐。”
這裡面還有叫祖母的呢,咱居然也有孫子了!想到這些姚燕語又忍不住想笑。
“是。”長矛趕緊的答應一聲轉身下去,不多時十幾個丫鬟魚貫而入,香茶,點心,乾果鮮果,整整齊齊的端了上來,每張小几上的種類都各不相同,卻都是乾鮮四樣。
一時間那些十來歲甚至五六歲的小孩子們撒開了歡兒,這邊桌子上抓一把,那邊桌子上再拿幾塊,還有孩子抓了果子往袖子裡塞的。
那位大侄兒見了不由得皺眉:“好了好了,小孩子們都出去玩兒吧。”
“是。”有聽話的孩子答應着出去了。
但也有沒拿夠果子的小孩忙着抓果子,對那位的話像是沒聽見一樣。那位大侄兒的臉上有些掛不住,開始呵斥。姚燕語卻只是端着茶盞安靜的品茶,但笑不語。
那位大侄兒又朝着姚燕語歉然的賠笑:“還求嬸孃不要笑話!這些孩子們從小受苦,哪裡見過這些好吃的好喝的,哎……這也是侄兒的錯,侄兒我沒多少本事,縱然使上吃奶的勁兒,也不能幫襯不了族裡多少。這些年,我叔叔常年帶兵打仗在外,難得在家裡過個年,平日裡更是面都見不上。所以侄兒想着,今年家裡有了嬸孃,所以不管怎樣,好歹帶着這些孩子們來給嬸孃磕個頭,省的將來大街上一家人走個對過也不認識。侄兒怕嬸孃不耐煩,但又想着嬸孃是大家出身,最是知書達理的,想來也不會笑話這些窮孩子們沒見識。說起來……都是侄兒慮事不周,竟忘了嬸孃也是要進宮的。”
他一個人嘮嘮叨叨說了這麼多,姚燕語只聽明白了一個意思:咱們是一家子,你不能嫌棄我們窮。
於是輕笑道:“說起來也是我的不是,整天就知道瞎忙,家裡的事情竟沒能管什麼。再說,我年紀輕,也不怎麼知道這些事。將軍也是三天兩頭的不着家,家中的事情更不過問。將軍不說,我也不知道家裡還有這麼多侄兒們,這事兒說出去,怕不被人家笑掉了牙?”
姚夫人的意思也很明白,本夫人嫁進門的時候就不知道諸位的存在,所以你們窮也好富也好,都不是我該操心的事兒。
旁邊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朝着姚燕語欠了欠身,笑道:“嬸孃這話說的有道理。我也知道咱們府中與別家是不同的。別家的夫人只管主理中饋。咱們家的嬸孃還是三品醫官,國醫館那麼大一攤子事兒都是嬸孃一個人操心,聽說皇上對嬸孃十分的倚重。嬸孃公事繁忙,家裡的事情自然就顧不上了。”
“說的是,多虧了大家明白。”姚燕語淡淡一笑,繼續喝茶。
“夫人爲公事操勞,十分的辛苦,趁着過年這些日子閒暇,也該好好地休息休息了。”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說道。
姚燕語微笑着看了這少年一眼,心想這孩子還不錯,最起碼他稱呼自己‘夫人’而不是‘嬸孃,祖母’什麼的。
其實姚燕語在姚家生活了十多年,早就習慣了這邊的規矩。就算是親祖母,親爹孃,在大戶人家也是要稱‘老太太’‘老爺’‘太太’的。只有在非正式場合,也就是隻一家人在一起的時候才偶然稱呼一聲‘祖母’‘父親’‘母親’。
像是老太爺的庶出堂兄的子孫們在自己面前稱呼‘嬸孃’什麼的,這絕對是不合規矩的。
姚燕語知道這些人絕對不會連這點規矩都不懂,他們故意的叫‘嬸孃’什麼的,無非就是想提醒自己,他們是衛家人,是衛章的族人,老祖宗埋在一個墳地裡,衛章夫婦不能撇下這些族人不管。
跟這些死皮賴臉的族人比起來,這個少年倒是有幾分骨氣。不過這點骨氣能支撐他多久,姚燕語覺得還有待於觀察。
“小堂說的是啊!嬸孃再累也得多保重自己的身子。”那位大侄兒忙接過話來。
姚燕語微笑着點點頭:“多謝你們關心。”
那位大侄兒又笑呵呵的吹捧:“嬸孃,今兒侄兒們是真高興。自從太爺爺去世之後,咱們這一大家子就沒像模像樣的聚在一起過個年了。之前叔叔常年在軍隊裡,家裡要麼沒人管,要麼只有幾個下人在。這些人只管看家打掃,別的事情也不明白。今年有了嬸孃,這家纔像個家嘛。”
姚燕語依然是淡淡的笑着。其實她都快累死了,但卻不好下逐客令。這些人雖然無官無職沒什麼大不了的,但卻都姓衛。出去後如果亂說亂講,壞的是衛章的名聲。反正坐在這裡聽這些人拍馬屁也不算太累,就勉強撐一會兒吧。
下手,那位爲首的大侄子七繞八繞,說了一籮筐的話之後,終於繞到了正事兒上:“嬸孃和叔叔爲公事勞碌,我等身爲子侄輩兒的若不能爲叔叔和嬸孃分憂,心裡着實不安。不知嬸孃可有用得着侄兒們的事情,就請嬸孃儘管吩咐,侄兒們必竭盡全力爲叔叔和嬸孃效勞。”
姚燕語淡淡的笑了笑,說道:“你們有心了。你們叔叔的事情想必你們也知道,連我都插不上手的。我這邊呢,國醫館雖然小,但皇上卻很看重。啊,對了,你們家裡若有想學醫的女孩子,倒是可以送過來。別的,也沒什麼了。”
“侄兒們愚鈍,公事上自然是幫不上的,倒是嬸孃外邊的鋪子,場子什麼的,侄兒們或許還可以跑跑腿什麼的。”
姚燕語看了一眼說這話的人,三十來歲的年紀,八字鬍,三角眼,一看就不是什麼忠厚老實之人。看着這個人,姚燕語忽然想起蘇玉蘅跟自己說過,衛章有個堂叔,在他祖父去世之後不但把人送去了軍隊,還霸佔了他所有的家產。後來又在衛章立功回京時,把這些產業賣的賣,典的典,在準備卷着銀子跑路的時候被衛章給送進了刑部大牢。
這會兒那個叫衛二斗的堂叔應該還在大牢裡吧?姚燕語想到這個,忽然笑了。經過衛二斗那件事情,這些人如今還敢來算計,而且是如此明目張膽的來,倒真是勇氣可嘉啊。
“是啊。”那位那大侄兒見姚燕語不說話,也笑着附和着:“聽說嬸孃在城郊又開了一家玻璃場?那玻璃如今可是熱銷貨,相比那場子裡一定很忙,正是用人之際。俗話說,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侄兒們雖然愚鈍,但一顆忠心是錯不了的。還求嬸孃能看在同族同宗的份上,對我等落魄之人提攜一二。”
此話一落,衆人全都紛紛離座,齊刷刷的在姚燕語面前跪了下來。之前那些跑出去吃果子的小孩子們不知是聽到了什麼,也都紛紛回來,跟着大人跪在地上。
姚燕語沒想到這些人說跪就跪,而且看着架勢還大有自己不答應他們就不起來的意思。於是輕輕地嘆了口氣,說道:“今兒我也給你們透個誠實話兒。城郊那玻璃場不是我一個人的。這事兒我一個人說了也不算。”
姚夫人的目光從跪在地上的衆人身上掃過,在那個叫自己‘夫人’現如今直挺挺的跪在地上,腰都不彎的少年身上停了停,又笑了,“況且,今兒你們不是來給我拜年的麼?怎麼大年初一的就說到了生意上的事情?難道你們是想讓我一年都要勞心勞力,不素淨麼?”
“不敢。”領頭的大侄子忙道:“侄兒們絕沒有那個心思。請嬸孃不要怪罪。”
“好了!”姚燕語把手中的茶盞放下,擡手理了理官袍那寬大的袖子,款款起身,“將軍還沒回來,今兒我就不留你們用飯了。想必你們一大早來這邊,還有很多家的年都沒去拜呢。你們先去忙,好歹等忙過十五去,再說那些雜事吧。”
說完,姚燕語也沒等這些人怎樣,轉身就走。她是三品官,身上穿着三品朝服,架子端起來,足以唬住這些人。剛剛一直忍着,不過是想看看這些人到底想要做什麼罷了。
長矛見夫人往後面走了,便趕緊的上前來招呼大家:“諸位爺們,請吧。”
衆人紛紛起身,雖然有人猶豫,有人不高興,但正主兒已經走了,他們再呆下去也沒意思。撕破了臉皮對大家都不好,再說,人家不是說了嗎,過了十五再商議這事兒。
見好就收吧!於是衆人各自交換了眼神,便鬧哄哄的走了。
卻說姚夫人行至後面燕安堂,翠微和翠萍兩個人上前服侍着把官袍換下來,穿上家常衣裳,姚夫人託着痠痛的身子靠在榻上,皺眉問:“那些人是怎麼回事兒?去把長矛給我叫進來。”
“是。”翠微見主子面有怒色,不敢怠慢,忙應聲出去。
香薷端着一碗蔘湯進來,低聲勸道:“夫人,喝口參茶吧。”
“不必了。”姚燕語剛在春暉堂喝了一肚子的茶,這會兒哪裡還喝的進參茶。
馮嬤嬤見狀忙擺擺手讓小丫鬟們都退出去,自己則上前來蹲坐在腳踏上給姚夫人捏腿。又低聲勸道:“這種事情在所難免,夫人也不要因此氣惱。”
“我沒惱那些人。”姚燕語生氣的說道,“我是惱長矛這狗奴才!這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兒麼?居然連這個都應付不了,還當什麼總管?”
外邊剛進門的長矛剛好聽見後面這句話,一時嚇了一跳,忙轉頭看翠微。翠微斜了他一眼,什麼也沒說,徑自挑簾子進去,回道:“夫人,長矛來了。”
長矛忙隔着簾子在外間跪下去:“奴才無能,請夫人責罰。”
姚燕語還沒說話,馮嬤嬤忙低聲勸道:“大過年的,夫人也別動真氣。做不過是些小事罷了,不值得。”
大過年的!姚燕語無奈的嘆了口氣,也知道今兒這日子的確不該亂髮火,於是朝着門外說道:“你且起來吧。”
“是,謝夫人。”長矛擡手擦了一把額上的汗,他認識夫人這麼久了,還是頭一次見她發火呢,這事兒若是讓將軍知道了還有自己的活路嗎?
“我問你,往年這些人也來拜年嗎?那個自稱是太爺的堂兄的玄孫的又是怎麼回事兒?”
“回夫人,往年咱們都不在家過年,他們自然不會來。也就前年將軍剛好在家過年,那些人倒是遞了名帖進來,但將軍不見他們,他們懼怕將軍的厲害,也沒敢來。今年……他們應該是想着將軍娶了夫人進門,家事由夫人料理,所以才大大小小的一起來了。奴才原本想着他們也不過是圖那幾兩銀子的壓歲錢罷了。反正過年也是圖個熱鬧,便沒執意的趕他們出去……奴才也想不到他們竟然是打了這個主意。奴才該死,求夫人饒命。”說完,長矛又趕緊的跪下磕頭。
姚燕語長出一口氣,知道自己這是遷怒了。因爲兩天累的厲害,又被這些人給纏了半天,心裡有火沒出發,所以朝着長矛去了。於是長嘆了一口氣,說道:“罷了,這也怪不得你。是我太累了,心裡煩躁,遷怒了你。你起來吧。”
“謝夫人。是奴才辦事不利,應該想辦法打發他們先走的。”長矛聽了這話心裡一酸,暗想夫人真是仁善,居然跟自己說這話。
“有句話叫過得了初一,過不了十五。他們早晚都會找上門來,藉着初一拜年的由頭,大家還能留些臉面。也算是個不錯的契機。”姚燕語淡笑着擺擺手,“罷了,你先下去吧,我今兒乏了。過幾天再說這事兒。”
“是,奴才告退。”長矛又躬身行禮,之後退了出去。
翠萍轉身去把窗前的帳幔拉上,屋子裡一下子暗了許多。
姚燕語疲憊的躺去牀上,翠微和翠萍近前來把被子蓋好,帳幔放下來,又取了一把薰衣草乾花丟進了銅鼎裡,二人方悄悄地掩好門簾退了出去。
衛章回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晚了,長矛大總管總結經驗教訓,所以在衛將軍一進門的時候便把族人過來拜年的事情如實彙報給他。
“夫人怎麼說?”衛章皺着眉頭問。
長矛趕緊的回道:“夫人好像不怎麼高興,但也沒說什麼,只說反正他們早晚都會來,趁着初一拜年的由頭,大家也省的撕破了臉皮。”
“嗯,家裡的事情雖然都是夫人做主,但你這個總管也不能徒有虛名,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情能處理就處理了!”衛章說着,又轉頭看着長矛,“是不是這兩年在京城裡混,你小子有些心軟手軟了?”
長矛低了低頭,慚愧的應道:“是,奴才是覺得,爺現在已經官居二品了,若是奴才再跟以前那樣做事顧前不顧後的,怕是會招人閒話。”
衛章微微皺着眉頭,哼道:“怎麼做官是我的事兒,怎麼料理家裡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兒是你的職責。”
“是,奴才明白了。”長矛再次躬身。
衛章回到燕安堂的時候姚燕語已經醒了,只是懶得動,便躺在被子裡睜着眼睛發呆。
帳幔被輕輕地掀起來,外邊的燈光照進來,黑影一閃,卻是衛章探身上牀,因見她睜着眼睛看着帳子頂,不動也不說話,便笑道:“想什麼呢這是,這麼入神?”
姚燕語輕笑着搖搖頭,低聲咕噥着:“好累。”
“沒睡着?”衛章伸手把她拉起來摟進懷裡,順手給她揉着後背。
“睡着了。”姚燕語側了側身,找了個更舒服的位置側躺着,“但沒睡夠。”
“那起來吃點東西繼續睡?”
“不想吃,沒什麼胃口。”
“不必爲了一些不相干的人和事情煩心,一切以自己是否高興爲首要,嗯?”
“怎麼可能?”姚燕語失笑,“我們又不是生活在真空裡。就算沒有這些事兒,也不可能以自己高興爲首要啊。”
“剩下的事情交給我。”衛章低頭吻了吻妻子的額頭,低聲說道。
“你能行嗎?”姚燕語擡頭看着他,言語神態皆是懷疑之色。
衛章失笑:“還信不過我?本將軍的人品有那麼差嗎?連我的妻子都不相信我了?”
“我是怕你用極端的手段。這事兒還是我來辦吧,他們好歹也算是你的族人,而且事情做的太過的話,回頭壞的也是我們兩個的名聲。”姚燕語無奈的笑,想當初是誰一怒之下滅了高黎人全族的?這事兒姚燕語到現在想起來還心有餘悸。她不知道的是,衛將軍到現在也是心有餘悸,因爲她當日受傷的事情。
大年初二回姚府,姚燕語算是比較輕鬆的。
寧氏知道她鬧了兩天必然辛苦,一進門便把她帶去了之前的閨房,這裡一切都保留着原來的樣子,吃的喝的也都齊備,寧氏笑道:“今兒沒有外人,將軍和老爺在那邊吃酒,我就陪着二位妹妹在這邊休息一日。明兒起,你們兩個都不得閒了呢。”
姚鳳歌笑道:“我還好,各處的年酒都可以藉着三爺的病推一推,只怕二妹妹是不得閒了。”
姚燕語則長長的嘆了口氣,說道:“我從沒想過過個年有這麼累的。昨兒從宮裡回來,我一口氣睡到天黑,醒了也沒吃東西,又一口氣睡到天亮。今兒早起來這身上還酸呢。”
寧氏笑道:“我聽你哥哥說了,昨兒你竟是半路悄悄地回來了?好像皇上還問起你了,將軍說你吃多了酒,怕御前失儀,先回去了。虧了皇恩浩蕩,居然也沒怪罪。昨兒老爺還說當時真是揪着心呢。”
姚燕語笑了笑,沒說話。
外邊一陣孩子的哭聲,寧氏忙道:“我去瞧瞧。”便起身出去了。
姚鳳歌便悄聲問姚燕語:“我聽世子爺說,昨兒在宮裡陸家的人爲難你了?”
“談不上爲難,陸大人一心想要治好他姐姐的病罷了。”姚燕語說着,又輕聲笑了笑,“不過這事兒也不能再託着了。難道就不怕夜長夢多?”
“誰說不是呢。”姚鳳歌嘆道,“我想侯爺是在等世子爺的子嗣。要我說,這命中有時終須有,命中無時莫強求。拖來拖去,誰知道是個什麼結果。”
姚燕語淡笑道:“這也是人之常情。”以定候府的現狀來看,若是改立世子,封家自然不願意。但若是不改立世子,子嗣也的確是件大事兒。
姚鳳歌笑道:“這也罷了,不管他們怎麼折騰,反正與我無關。我這幾天正好想了想玻璃場的事情,我覺得李忠還是可靠的。珊瑚做事也謹慎,就派他們夫婦兩個過去幫着大哥。其他下面使喚的人,去江寧那邊再安排也就罷了。妹妹覺得怎樣?”
姚燕語笑道:“行,姐姐這邊看着誰好就是誰。我這邊只出技工。”
“那這麼說,過了十六就讓他們去南邊?”姚鳳歌現在只想管自己的事情,像這個玻璃場,是越早建起來越好。
“好啊。”姚燕語也對賺錢的事情比較上心。
這邊兩姐妹又商議了一些細節,寧氏便抱着瑾月從外邊進來,笑道:“你們家這小丫頭是怎麼長的,這一張小嘴巴這叫一個甜。”說着,又逗瑾月:“叫舅媽。”
“舅媽,好舅媽。”蘇瑾月小嘴果然甜,一邊叫,還一邊撅着小嘴巴親了寧氏一下。
姚鳳歌笑道:“這是她慣用的伎倆。”
姚燕語便笑道:“月兒叫姨媽,姨媽有好東西給你。”
“姨媽姨媽!月兒可想你了!”蘇瑾月仗着一雙短短的小胳膊就要從寧氏的懷裡掙過來往姚燕語的身上撲。
“哎呦喂!可不得了!”寧氏笑道:“才一歲多的小丫頭,怎麼就這麼會哄人?!”
蘇瑾月撲到姚燕語的懷裡,摟着她的脖子在她臉上親了兩個響的,方笑眯眯的問:“姨媽,你有什麼好東西給我呀?”
姚燕語看着她烏溜溜的大眼睛裡那麼認真的表情,忍不住撲哧一下笑了:“你還沒給我拜年呢,就想着要我的東西?你給姨媽拜年了沒?嗯?”
“姨媽新年吉祥!恭喜發財!大吉大利!步步高昇!”小丫頭小嘴巴巴拉巴拉跟倒豆子一樣冒出一串吉祥話,之後,又認真的問:“姨媽,你到底有什麼好東西給我呀?”
“哈哈哈……”一屋子的人都笑起來。
姚鳳歌笑道:“這小丫頭就是個小財迷,也不知道是哪個婆子教的她,這兩天就會這幾句話。妹妹別理她!”
“這纔是乖孩子呢!”姚燕語說着,轉身看翠微,翠微忙拿出三個繡着平安吉祥紋樣的大紅荷包遞上來。姚燕語拿了一個給瑾月,又笑道:“咱們就是從小不吃虧,對吧?”
“嗯,姨媽的話月兒都記住了。”瑾月小丫頭接過荷包,又煞有其事的朝着姚燕語抱了抱拳,“多謝姨媽。”
衆人又笑起來,姚鳳歌笑着啐道:“你這死丫頭!這不倫不類的禮數是跟誰學的?”
“跟四叔叔學的。”蘇瑾月小丫頭人小話卻跟的極快。
姚鳳歌嘆道:“昨兒晚上家裡人湊在一起吃飯,這小丫頭纏着老四一個晚上,感情就學了這些東西。”
“你們家的老四?是蘅兒的嫡兄吧?”姚燕語想起那個清潤的少年,好像是個不錯的人呢。
“是啊。二太太爲了他也是操心。昨兒還說不知給老四定一門什麼樣的親事。說起來也不小了。”姚鳳歌無奈的笑了笑。定候府現如今的狀況,蘇玉康這婚事還真是不好定了。
姚燕語把蘇瑾月放到地上,又把姚萃菡小姑娘叫到跟前。
萃菡小姑娘又長大了一歲,這一年來跟着教引嬤嬤學規矩,已經懂事多了。上前來穩穩的朝着姚鳳歌和姚燕語福身請安:“大姑母安,二姑母安。侄女兒祝兩位姑母新年吉星高照,萬事如意。”
“這孩子,真真是大姑娘了。”姚鳳歌說着,伸手拿過珊瑚遞過來的荷包放到大侄女的手裡,又笑道:“你乖乖長大,姑母也有盼頭兒了。”
“謝大姑母。”姚萃菡小姑娘再福身。
姚燕語也拿了一個荷包遞過去,笑道:“菡兒乖,姑母也願你在新的一年裡平安快樂的成長。”
“謝二姑母。”姚萃菡又福身。
之後,姚燕語又把另一個荷包塞給還在襁褓裡的小侄子。寧氏替兒子道了謝,又笑着問:“二妹妹也快了吧?等今年新年,我們家再多個小娃娃纔好。”
姚燕語笑着搖了搖頭:“這種事情,快慢……我也說不好呀。”
寧氏笑道:“你自己懂醫術,難道還不知道如何調理?這事兒儘早不盡晚,早些生個兒子,也好早些放心不是?衛將軍家裡單薄,你要多給他生幾個孩子,他這輩子還不把你捧在手心裡?”
“我一直以爲,孩子的事情就是個緣分,或早或晚,只能隨緣。”姚燕語說着,便低下頭去喝茶。
姚鳳歌奇怪的看了寧氏一眼,寧氏也有些茫然。二人直覺姚燕語不喜歡這個話題,於是便拋開了不再多說。
後來吃了飯,閒聊的時候,姚燕語偶然同姚鳳歌說到了衛氏族人上門拜年的事情。
姚鳳歌一聽便明白了,因笑問:“他們自然是瞧着將軍和你日子過得好,身份又顯貴,變着法的巴結上來,想尋個財路吧?”
姚燕語點頭:“自然是這個意思,恐怕有了銀子還想着官兒做。”姚燕語跟姚鳳歌提及這事兒也是想聽聽這位嫡姐的意見,別的不好說,單說在處理這些關係上,姚鳳歌甩自己十條街。
姚鳳歌笑問:“這事兒你家將軍怎麼想?”
姚燕語笑着嘆了口氣:“他的意思很簡單,只一句話,家事全憑夫人做主。這事兒可不就推到我的身上了?”
“要我說這也沒什麼,你若實在推不過去,也可以撿着一些沒要緊的差事派給他們去做。不然這起小人背後裡胡亂嚼說,也是壞了你們兩個人的名聲。不過,這世上的人總是貪心的,用是用,總得把人調理的忠誠可靠了再用。”
姚燕語笑着搖頭:“姐姐知道,我是最不會調理人的。”
“不如你把人交給二哥。讓二哥幫你調理調理,我想他自有辦法。”
“也是啊。”姚燕語笑着點頭,“前兒二哥還說藥場那邊人手不夠呢。”
姚鳳歌笑道:“這可不就是現成的機會?那些人聽話還罷了,不聽話二哥自然有辦法讓他們聽話。再說,二哥也是朝廷命官,收拾他們也是名正言順的,你放心就是了。”
姚燕語笑着點頭:“姐姐說的有道理。回頭我就跟二哥說。”
……
算起來初二這一天還是很輕鬆自在的,初三去靖海侯府也不算太鬧,只有姚燕語和蘇玉蘅兩個人。韓明燦懷孕了,不喜吵鬧,而且靖海侯多年不在京城,現如今雖然回來,卻也不想捲入朝堂各派之中所以並沒有邀請太多的同僚來吃年酒。
初四這日姚燕語回請韓明燦和蘇玉蘅,同時叫上了姚鳳歌以及封氏,孫氏。同來的自然有蘇玉平,蘇玉安,蘇玉康,蕭霖。
唐蕭逸聽說蘇玉蘅同三位嫂子一起過來,便找了個藉口把之前定好的酒宴給推了,安心留在家裡替衛章陪酒。
要說唐將軍這婚事也挺有意思。之前的時候他變着法的問家裡人自己定的是哪家的姑娘,可到了這會兒,他反而沒辦法問了。
你想啊,所有人都知道他二月初六要娶親了,如果他再去問人家:你知道我要娶的是那家姑娘麼?人家一準兒會以爲他得了失心瘋,否則就是缺心眼缺到了極致。
所以,唐將軍想着不管娶誰,反正二月裡自己就當新郎了,問與不問,知道與不知道都沒那麼重要了。一切都聽嫂夫人安排吧。那不是有一句話說‘長嫂如母’嘛!
衛章見他肯替自己擋酒心情自然很好,但也不會放過這個奚落兄弟的機會。因問:“你不是跟大風和下面的兄弟們約好了出去喝酒?怎麼又不去了?不怕他們回頭合起來灌你?”
唐蕭逸笑道:“哪兒能呢。我說是老大你不准我去的。他們誰敢說半個‘不’字?”
“你小子心裡打得什麼算盤當我不知道?”衛將軍輕輕嘆了口氣,“罷了,娶不到人家,看看也好。”
“老大!”唐將軍立刻垮了一張臉。
------題外話------
親愛滴們,這個月最後一天了!
這個月木有31號哦!
所以別等了!有月票的趕緊的透過來!過了今天就真的作廢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