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經深了,Joe還在看着手機猶豫要不要給蘇恩一個電話,他聽李明哲說早晨一個男的打電話幫她請了病假,所以他不知道是不是該問候一聲。是不是該問問她的病情,是不是已經有所好轉了;還是該問問她是不是累病的,需不需要休息休息;還是說問問看她現在住在哪裡,幫她請假的男人是誰,不會是又回到了陸一凡的身邊吧;還是責備她到底是不是不想工作了,纔來了幾天就開始請假……終於他只是放下了手機,他決定第二天親自去看她。
此刻蘇恩沒有再放空,而是安靜的坐在書桌前看着齊航幫忙借來的《史記》,她正在讀項羽本紀,大致的瞭解楚漢之爭的歷史背景,看完後竟眼淚婆娑的問齊航,“爲什麼項羽要烏江自刎?”
“因爲他是項羽,所以他不能不這麼做!”
“你糊弄我?”蘇恩不滿的問齊航。
齊航抿着嘴笑了笑,“如果你問我,爲什麼你的設計會那麼夢幻,我也會告訴你,因爲你是Ve
a。人都是這樣,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秉性,至於秉性爲何如此,誰也回答不了。”
“我不懂。”
“週末有空嗎?”齊航想了想問道。
“幹什麼?”
“帶你去看看什麼是曲徑。”
“曲徑?爲什麼是曲徑,咱們不是在聊劉項之爭嗎?”
“如果我沒有看錯,你們的遊戲名字應該是來源於‘曲徑通幽處,禪房花木深’。”
“所以你打算帶我去看看……禪房?”蘇恩對這一提議倒是顯得饒有提議,她的母親生前就很喜歡廟宇和佛經。
齊航點了點頭。
“怎麼去?長途車?”
“我載你。”
“你有車?”
“自行車。”
“騎着去?”蘇恩忍不住笑了出來。
“不可以麼?”
蘇恩點了點頭,“好了,好了,我們什麼時候走?”
“明天你一下班我就去接你吧?”
“恩,”說完蘇恩就抽出便籤紙寫上公司的地址,拉過齊航的胳膊貼了上去。
下過雨後的城市不但沒有涼爽下來,反而平添了幾分燥熱。地上冒着絲絲的白煙,蘇恩的髮絲看來已經掛上了汗水,她站在臺階上四處的張望來接她下班的齊航,不停的揣測他到底會從哪個路口出現,所以四面都在不停的查看。
“蘇恩!”Joe停下黑色的寶馬,下車看見還沒離開的蘇恩大舒了口氣。其實他完全可以先打一個電話過來的,可是太過着急反而忽略了這一個細節。
“Joe?你怎麼來了。”蘇恩有些驚訝的看着突然出現在視野中的Joe。
“聽說你生病了,來看看,還有事情嗎?沒有的話就一起去吃飯吧。”Joe簡單的問候道。
“好啊!”說着蘇恩的高跟鞋就在樓梯上發出“嗒嗒嗒”的響聲,突然又想起了什麼,停下了腳步,拿出包裡的手機,“等一下我打個電話。”對Joe交代完轉過身去小聲的問,“喂,齊航?你到哪裡了。”
“怎麼了?”
“我是想說你要是還沒走太遠的話就不用來了,我晚上還有點事情,可能不能和你去了。”
“恩,好的,我纔出門不久。”
蘇恩愉快的掛掉了電話,臉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走進了Joe的車裡,她看不見在這幢辦公大樓的另一側還有一個落寞的表情。一個修長的身影停在了他的背後,“齊航?”
齊航回過頭看見眼前的這張熟悉的臉,想起了蘇恩之前問過自己爲什麼也懂遊戲設計,就是因爲他曾陪着她上完了她的每一節專業課,他甚至曾想過要和她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白露?”
誰能想到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的窘境居然會發生在自己的身上呢?
白露抿着嘴笑了笑,“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你,你在等人?”
齊航搖了搖頭,“只是路過,騎車騎累了就在停在這裡休息一下,我要走了,還有什麼事情嗎?”
白露看了看齊航的自行車,臉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最終也只是淡淡的問道,“你現在在做什麼?”
“畫畫。”
“都畫些什麼?”
“什麼都畫。”
“你……”白露張開口又閉上了,她還是說不出口,齊航看着她的表情就明白了她的言語,到現在他仍然懂她,“其實我覺得,現在的我過的很好。”
白露點了點頭,儘量用平靜的口吻說,“那就好,有時間吧?這麼久沒見一起吃個飯。”
“恩。”齊航不忍心再拒絕她。
“帶我?”白露看了看齊航的自行車,齊航猶豫了很久但還是點了點頭。
吃飯的地方簡單的甚至有點簡陋,齊航話少的可以算是沉默,只是不時的附和白露兩句,然後簡單的笑一笑,再低着頭吃着自己那碗麪條。
“沒想到這裡還是和三年前一樣,你看起來也都沒有什麼變化。”白露最後還是沒能忍住,說起了往事。
聽見白露的口中說出三年的時間,才恍惚間發覺原來自己已經27歲了。然而他的心卻在畢業的那兩年蒼老了很多,這些年他是怎麼熬過來的只有他自己最清楚明白。三年後的再次相見對齊航來說,簡直恍如隔世,久遠到他的品味都徹底的變了。
見齊航一直不肯說話,白露只好喝下一口水掩飾尷尬,幾秒鐘後,又不甘心的繼續說着,“說是沒變,也是安慰安慰我自己罷了。和你分手之後我就不斷的問自己,我到底哪裡做的不夠好,你爲什麼覺得我是一個只可以同富貴卻不能共患難的人?”
“處貧賤易,處富貴難,我從來沒有這麼想過。”齊航依舊低着頭吃着碗裡的面,說完這話表面上一切都是平靜如水,他的心卻像是被晃動後的可樂,一股氣在胸口充斥着。
“好一個處貧賤易,處富貴難。其實從剛纔我看見你的那一刻我就決定,一定不和你說起過去的事情。可是我還是忍不住,我真的忍不住,你不會知道這三年來我過的有多麼的委屈,見到你我還必須要強忍住,你卻對我過的如何不聞不問,我怎麼能甘心。”
“那……你過得怎麼樣?”齊航很久之後纔想出了這麼一個問題來關心白露。
“不好,一點都不好!”白露的眼淚充斥着她的眼角。
齊航掏出錢包,拿出一張20放在桌上,站起身向門口走去,白露也跟着站了起來,突然從背後抱住了他,“我爲你犧牲了全部的驕傲,爲什麼你就能對我這麼無情?”
齊航使勁兒的掰開了白露的手,“露露,我們之間早就劃上了句號,沒有我你也會活的很好。”
“你還肯叫我露露,就說明你也還是沒有忘記過去對不對?”白露的眼淚模糊了她的視線,任憑她怎麼努力都於事無補,就像是三年前的那天,任憑的她的淚水和嘶叫都無法讓他放慢哪怕只是一秒鐘的腳步。
白露還能記得,他們剛剛認識的時候,他總是叫她露露,她不喜歡,因爲她總是覺得這樣叫很像是杏仁露,所以她不允許任何人這麼稱呼。她是才女又是美女,一個瞪眼就令人感到氣勢十足的女人卻惟獨震懾不了他。不管她多麼的不願意,他都執意這麼叫她。他常說,“我偏這麼叫,就算是到了80歲我也還是要這麼叫。”
可是就在畢業之後的兩年內,天才一樣的齊航卻遇到了事業上巨大的變故,從此以後他就消失了,彷彿是人間蒸發一樣。他曾給她許下最美好的未來卻在他最困難的時候爲了不連累她,讓她花更長的時間來傷心難過。只要聽見電視上放着露露的廣告,她就會站在那裡目不轉睛的盯着,然後回憶那熟悉的聲音。
再次見到齊航的時候,她就看見了他是在打電話給蘇恩,她的心涼了,卻還是要假裝堅強和鎮定。 她在說他沒有變的時候她其實是想說,“你變了,變得除了面貌我再也找尋不到絲毫齊航的身影了,沒有了銳氣,沒有了傲骨,儼然成爲了另一個人。另一個我根本不認識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