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姨娘從角落裡嬌羞地出來行了個禮,“回老爺的話,這些菜都是妾準備的。這幾位客人都是第一次來,也不知道都愛吃什麼,所以妾就隨意整了幾個拿手菜。”
她頓了頓,“也不知道合不合大家的口味?”
這答案對薛三老爺,既是意料之外,又是意料之中。
他心情一時有些複雜。
老實說,對於雲姨娘這個他的老母親在他愛妻剛去世沒多久就強塞給他的妾,他一點好感都沒有。
甚至都沒有仔細看清楚她長什麼樣。
自從擡了她爲姨娘後,他基本上就以國子監爲家了,至今都沒有碰過雲姨娘一回,說白了,就是對這種行爲的無聲的抗議。
他在用自己的實際行動來表示對母親的反抗,以及對想趁着他情傷時妄圖取代愛妻地位的雲姨娘的不滿。
雖然時候想想,雲姨娘也挺無辜的。
但所謂遷怒,就是這樣,明知道對方很無辜,但還是很討厭她。
再後來,時間長了,薛三老爺對雲姨娘也就沒有那麼討厭了,但也談不上喜歡,因爲正經連人家長啥樣都不清楚。不過,他也還是默許了雲姨娘在三房的地位。
畢竟,他心裡也很清楚,一個年輕地差點都可以當自己女兒的女孩子,跟了自己這個老頭子,既沒有錢,也得不到愛,這輩子也算是毀掉了。
他作爲一個男人,雖然雲姨娘不是他主動願意承擔起的責任,可到底是他名義的妾室,他多少也有點惻隱之心。
不去管她,便是他所能給予的最大的溫柔了。
但是沒有想到,一份花樣繁多的各色蒸餃,卻讓他堅如磐石的心稍稍有了那麼一丟丟的鬆動。
由這份美食,薛三老爺重新思考一下他對雲姨娘的定位以及將來。
妻,他肯定不會再娶了。
妾,名份也早就定下了好幾年。
既然如此,是不是也是時候放下執念,稍微對雲姨娘好一點了?
這好一點,當然不可能一下子就是如膠似漆,那他做不到的。甚至,他現在都沒法做到和雲姨娘有什麼肌膚之親。
但給一個女人穩重的安全感,可能更需要的還是發自內心的尊重和正視吧!
所以,薛三老爺這次搬家,也下定了決心要搬回家裡住,不再繼續過常年以國子監爲家的日子。
這其中,當然也有貪戀雲姨娘所做美食的一份功勞,但更多的,也是他最近所感所思而來的體會。
何況,女兒似乎也希望他這麼做呢!
這一點,父女連心,他可以從薛琬平日裡對他說的話,做的事,以及這次搬家她對雲姨娘的處置中看出來。
若是大家都希望這樣,那他……就順從大家都心意吧!
雲姨娘只是一個妾,這些學生當然不能喊她師母。
但這份美食,卻都深深印刻在了衆人心上,嗯,恩師家的菜實在是太好吃了,若是有機會一定要再來蹭飯啊!
目光的善意太直接,雲姨娘一下子就都收到了。
她心裡很是高興。
這兩個月來,她好像是脫胎換骨了一般,將從前心裡積攢着的所有怨氣都抒發了出來,變得安靜平和溫柔。
薛琬給了她足夠的尊重和重視,給了她管理新家的權利,不干涉她的任何內務決定,甚至直截了當地將整個三房的賬冊都交給了她。
不僅如此,薛琬給她的還有一匣子銀兩,她仔細數過,加上那些銀票,加起來足足有三千多兩。
有了這筆銀子,再加上以後三老爺的俸祿銀葉歸她來管理,何愁文昌街這裡不能好好地過日子?
她不僅能用這筆錢讓三房的所有人都過上比以前還要富足的日子,還能讓大家生活得都開開心心的,吃得滿滿足足的。
這也倒罷了,最讓雲姨娘感到欣喜的是薛三老爺對她的態度,也在不知不覺中發生了驚天動地的轉變。
尤其是,在陰差陽錯地得知薛三老爺愛吃她做的東西之後,這種成就感和滿足感,一下子讓她有了自信心和底氣。
雖然還沒有圓過房,但這話說出去也沒有人信的,她就是薛三老爺的女人。
能讓從來不將自己放在眼裡的薛三老爺重新審視她這個人,就已經是她的成功了。
至於以後會怎麼樣,她都不願意去想,日子只要繼續這樣有滋有味有尊嚴地過下去,對她來說,就已經非常滿足了。
薛琬可不知道短短一頓飯之間衆人心裡的小九九。
她只看到了薛玥和王翰兩個人眉眼之中藏不住的絲絲曖昧和情誼。
這也就算了,她居然還從程謹之那堪稱狡詐的厚臉皮中看到了一絲絲清純和單純,而那眼神是面對小花的。
王翰和薛玥互相對上了眼。
程謹之看上了小花……
這兩件事在薛琬看來,可都稱不上是什麼好事。
她垂下眼眸,心下暗暗思索接下來該怎麼處理這兩樁事,是該對當事人挑明呢,還是就假裝不知道,任由他們發展下去。
想了好半天,也想不出個所以然。
她頭疼地摸了摸後腦勺,心想,果然人家說得沒錯,情之一字,最是傷人。
任何事一旦和感情扯上了關係,就會變成麻煩,讓人捋不清思緒啊!
這一頓飯,別人都是興高采烈美滋滋地吃完的,唯獨薛琬有些五味陳雜,好不容易等吃完了送走了這幫人,她急匆匆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是的,除了那些別人的理不清的感情事,她這裡還有個小麻煩繼續處置呢!
寒山已經洗過澡了,換上了乾淨衣裳,不過府裡沒有合適的小男孩的衣裳,他穿的是年齡稍小一些的小廝的舊衣服。
但這絲毫都掩蓋不住他渾身上下都珠玉氣質,雖然穿着一身不合身的舊衣裳,但是這孩子就是粉裝玉琢,分外漂亮。
尤其是一對大眼睛,圓溜溜的,非常精神。
薛琬想到了那日她收留的那對外地來尋親的母子,後來在長寧醫館將男孩子的病情控制住後,她就讓蕭然去通知了孩子的祖父母。
如今,經過驗明正身之後,那對母子已經被接回了家,雖然暫時還沒有更多的消息傳來,但想來那對母子的情況應該還是挺樂觀的。
薛琬看了看這個叫寒山的男孩子,腦海中老是覺得他很眼熟,但卻搜腸刮肚也想不出來,這孩子到底是誰。
她心裡想,莫非這孩子又是哪家公卿貴族遺落在外的滄海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