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長安搖搖頭,“傻孩子,你還是將陛下想得太簡單了一些。”
他苦笑起來,“你以爲這個裝病的法子我沒有想過嗎?不,陛下可不是那些好糊弄的人。這個當口給他裝病,他一定會派了太醫日夜蹲守,若是證實是假的,那就是欺君之罪。”
要是裝病就可以解決問題,他老早就裝了不知道多少回了。
薛琬卻道,“父親,若是真病呢?”
她目光一沉,低聲對這薛長安耳語幾句,“您覺得意下如何?”
薛長安的臉色變了幾變,但還是沉着臉點了點頭,“看來也只有如此了。”
好一會兒,他臉上的表情卻忽然鬆弛下來,笑着說道,“正好,雲姨娘懷了孩子,等到孩子生下來,我也就有時間每日裡玩孩子了。”
教書育人,原本是他的志向。
但爲盛朝培育了那麼多的優秀人才,如今,他也是時候退下來了。
他從國子監祭酒這個位置上下來,慢慢地降低自己在天下學子中的影響力,想來,以後盯着他的人也會少許多吧?
父女兩個商議定了,便將此事定下。
薛琬離開父親的院子時,遙遙向帝宮的方向看了一眼。
她如今雖然積蓄了勢力,但若是要和陛下做對,那仍舊是以卵擊石,脆弱不堪,一擊即破。
所以,陛下暫時惹不起,也只能躲躲了。
第二日,薛三老爺在去國子監的路上忽然一頭栽倒在大街上,當即就被人擡回了家裡。
薛琬連忙央求靖寧侯去宮裡請太醫,陛下聽聞此事,十分重視,派了太醫院首座和黃李一共三位太醫來茅廬看診。
這幾乎算是大盛朝最厲害的太醫配置了。
三位名醫分別看診之後,共同作出了診斷。
薛祭酒大人這是過於疲勞之後血壓上升太快,從而導致了顱內淤積淤血,由此引發了半身不遂。
三位名醫在場,薛三老爺倒是總算悠悠轉醒了,但卻發現全身無力,徹底癱軟。
經過幾日的診斷和治療發現,雙腿不利於行,右手也沒有力氣。
這種病症醫書裡也有過不少類似的案例,用藥同時熱敷理療有一定效果,但完全恢復的少之又少,而且需要的治療時間很長。
既然如此,國子監祭酒這個職位,薛三老爺自然是不能擔任了的。
陛下一開始還懷疑薛三老爺是不肯將署名給他,所以故意裝病。
但一連十幾天下來,太醫院的幾位太醫輪番出診,都是一樣的結果,並且療效不顯,聽說以後多半就是這麼一個廢人了,陛下這才勉強接受了。
唉,看來薛三老爺那書是不可能擁有了。
不過這樣也好,只要薛三老爺不寫書,聲望就不會繼續漲下去,那他還能忍得!
如此,陛下就將此事丟開去了。
福林公主和沈巍的婚事果然十分順利。
大約是因爲公主腹中已經珠胎暗結,也並不想要什麼十里紅妝大婚天下。
陛下也怕肚子顯了丟皇家的臉面,所以就讓欽天監選了最近的一個好日子,將最愛的妹子給下嫁了。
福林公主提出要離開皇城,陛下思慮再三,居然也允了。
臨行前,還特地封了沈巍一個閒散的勳爵,在江南賜下了府邸和田地。
公主是七月末走的。
七月流火,那正是一年之中最炎熱的時候。
但福林公主和沈巍卻走得決絕和乾脆,離開的時候,連頭都沒有回。
魏玳瑁和薛琬送別公主後,站在高高的城牆上良久。
她嘆息着說道,“送別,居然是這樣的滋味。”
薛琬望着她笑。
心裡卻在想,前世的魏玳瑁,也曾在這裡和家人作別。她如今終於懂得了當初家人的心情。
薛三老爺的病隨着太醫診治略好一些了,但卻還不能行走。
拿了薛琬“鉅額”研發金的侯三公子,十分殷勤地來給薛三老爺量身定做了一輛手搖式輪椅。
本來嘛,薛三老爺身邊有伺候的人,去哪兒也都有人擡着。
但這輪椅顯然更加方便省力。
一個小廝就可以輕鬆地操控,帶着薛三老爺滿院子亂轉。
爲了方便只能左手使力的薛三老爺,侯三公子還十分貼心在左側做上了控制檯。
小廝若是不在時,薛三老爺靠自己的左手,也能略略操控輪椅。
裝病是很痛苦的。
一個有手有腳什麼都健健康康的大活人,忽然得跟個活死人一樣生活,原本是件痛苦的事。
但因爲侯三公子各種小發明,薛三老爺發現,這日子居然也過得有聲有色。
嗯,再熬一陣子,等陛下徹底忘記了這茬,再慢慢恢復也不遲。
對於薛琬來說,迎面而來的所有危機,這一刻,彷佛都暫時消失不見了。
她難得有了輕鬆愉快的感覺。
自己的事忙完了,就得去做答應別人的事。
她找了個時間約上了蕭然,一塊兒去了遠郊的龍虎拳館。
拓跋祐看到薛琬上門有些百感交集,對於遙遠的家鄉,其實他印象並不深刻。
記憶裡有的,也都是些不怎麼美好的場面。
可是,父親臨終前吐着血對他說的那些話,言猶在耳,父親讓他殺回去,奪回本應該屬於他的王位。
那王位,真的重要嗎?
對拓跋祐來說,一點都不。
可是,父親的囑託卻如同高山一般,沉沉地壓在他的心頭。
鮮卑,他……真的要回去嗎?
薛琬笑眯眯望着拓跋祐,“我知道你不喜歡我,但你對我來說,卻是一個非常好用得力的助力,所以,於我而言,比起你回到鮮卑去搶奪那麼一丁點大的皇位,倒還真不如留在這裡,當我的左膀右臂。”
她頓了頓,“不過嘛,既然那是你的夙願,我也曾答應過要幫你,我這個人說話向來算話,如今,恰好時機也對,幫你重返鮮卑,也算了了你的心願。來,我問你,對於如今的鮮卑皇族,你知道多少?”
拓跋祐怔了怔,這些年來,他派回去打探消息的人,確實有不少,但可惜的是,那些人都沒有再回來。
所以,他對鮮卑皇族的瞭解,和皇城每一個百姓都一樣,所知不多,且都是從酒樓茶肆那種地方瞭解到的八卦。
他抿了抿脣,“你想要說什麼,直說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