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我的奶奶-餘鄉音

餘鄉音, 是當年餘家鎮藥鋪餘大掌櫃的掌上明珠,打小掌櫃的就請先生回家教鄉音琴棋書畫,識字唸書。餘大掌櫃的是南方邊城人, 自幼隨父母來餘家鎮落戶, 後父母辭世, 扶柩回鄉。再回餘家鎮時, 正巧寶貝女兒出生了, 就這個意就取名餘鄉音。

小鄉音聰明伶俐,寫了一手好小楷,大了些就跟隨父親直接在藥鋪櫃檯上寫寫藥單, 算算帳什麼的,藥鋪坐堂的兩位先生看鄉音生的靈秀, 手又輕巧。時常也讓她來搭把手。

那一晚, 坐堂的先生都回家了, 父親也因戰亂,該到的藥品遲遲未見發來, 就帶着管家出門崔貨,走了兩三天了。一天的營業結束,鄉音還像往常一樣把一天的流水詳細覈對入賬。這一坐天就晚了。

正當她一筆一筆帳勾對着時,店堂的門被拍的山響。鄉音心裡一驚,這個時期外面亂的很, 即使父親在家都不敢開門, 鄉音惶恐之極, 手握毛筆不知如何是好, 這時候拍門聲嘎然而止。

鄉音戰戰兢兢地從門縫裡往外看了看, 漆黑一片,什麼也沒有, 就大着膽子拉開了門閂。只聽咕咚一聲,一個人滾了進來。嚇得鄉音跳着腳的大叫起來。那個人渾身是血。已經昏迷過去了。

大叫之後,鄉音就着燈光看着這個捲縮着一動不動的人。想是受傷後來就醫的吧,最終心不忍,還是把他拖到了病牀上。

外科清理和包紮對她來說已經駕輕就熟了。很快,這個人的輪廓顯現了出來,說不上何等的英俊,確是讓人一目不忘,寬寬的額頭,倔強的嘴,棱角分明的輪廓。全身的傷痛讓他的濃密的眉峰緊皺,消瘦的臉頰有青青的鬍鬚露出。很是一張英武的臉。

鄉音趁他未醒,好好地打量了一番。估莫着他這會該醒了,站起身子想去端杯水來給他。卻被一隻手抓住了。他,醒了,醒目朗眉,很是耀眼。

“是你救了我?謝謝!”聲音似有些沙啞但不失醇厚。說着就翻身下牀,一陣劇痛迫使他彎下了腰。鄉音無奈,只好再把他扶上了牀。

鄉音毫不客氣地對他一頓訓斥,要知道她好不容易纔把那些數不清的傷口給包紮好,這一下估計又掙開了。很是氣惱。

躺在病牀上的那人竟然抿嘴笑了,覺得這個小姑娘很有意思。鄉音給他端來一碗水,喂他喝,他就這麼邊喝邊目不轉睛地看着鄉音。鄉音有些尷尬,假裝咳嗽了兩聲。拿起碗走了。

那個人閉上了眼睛,笑容卻掛在了嘴上。一個時辰後,他掙扎着起來。“我不能躺在這裡了,我要回去了。”

鄉音瞪大了眼睛看着這個怪人:“你不要命了?”

“躺在這裡纔是真正要我的命呢。”鄉音不懂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只好打開門讓他走。

他走到門口又折了回來,從腰間摘下手槍,遞給了鄉音。把鄉音嚇的倒退了兩步,說道:“我救了你的命,你不是想要了我的命吧?

那怪人立刻明白他的舉動嚇壞了小姑娘,嘴角一咧,露出整齊潔白的牙。

“我沒有錢,這個放你這兒抵藥費。”

鄉音慌忙擺手推辭:“不用不用,免費,你趕緊拿走。”

“我還會回來拿的,你先替我保管着。”說着就拋了過來,嚇的鄉音趕緊捧着,跟捧着個炸彈差不多。

那人笑笑抽身就走了,關門之即還沒忘拋來一句:“等着我,我會來找你的。”

鄉音捧着那大盒子槍,一屁股就坐地上了。

第二天她父親就回來了,鄉音早早就趕回家睡覺去了,昨天夜裡發生的事情一個字都沒敢告訴她父親,要是她父親知道了,一準關門閉戶,攜帶家小跑路不可。

鄉音不想惹那麼大麻煩。一夜未眠,實在是疲憊不堪,一直睡到日頭西下,醒來又想起那大盒子槍來。拿手裡仔細看了看,這才發現這個把上還有字:

端木逸夫

難道那個怪人叫端木逸夫。好奇怪的名字。真是怪人用怪名。鄉音還拿手絹把槍擦了擦。放在了枕頭底下。

這個怪人就是端木逸夫,他那日帶着一小隊人馬衝出包圍找援兵,結果兩邊夾擊,負了重傷,眼見不支,副官從後面一把把他推落下馬,縱身上了他的馬,引開追兵揚長而起。端木拼了最後一點力氣爬到了藥鋪。就這樣昏了過去。

小半個月過去了,鄉音漸漸把這件事情也淡忘了。每天照舊去藥鋪當班。她雖是女子,也不想讓進出的人覺得扎眼,每天去藥鋪都跟夥計穿一樣的衣服。久而久之大家都習慣了,也沒把她當成大小姐。

這一天吃了早飯,鄉音就快步出了家門,趕着去藥鋪,剛走到街口,就看遠處來了一夥人,高頭大馬,威風凜凜的。

當時那個地段還是國民黨把手着,這樣的人很多,她也不奇怪。可再近點一看,只見鄉音“啊”的驚叫了一聲,撒腿就跑,一口氣衝回了家門,然後叫管家“關門,關門”管家一時弄不清楚這大小姐怎麼了,還以爲土匪殺進家門來了,立馬把門給槓死。

鄉音直衝進自己的臥房,伸手從枕頭底下抽出那隻帶字的槍來。緊跟身後而來的管家嚇了一個趔趄。連聲說道:“大大大,,小姐,你哪來的這個玩藝,快,快,快給我扔了。”

管家的話還沒落地,大門已經被拍的山響。屋子裡的人同時驚呼起來。誰也不知道門口來了什麼人。

巨大的敲門聲驚醒了餘大掌櫃的,他今天本不打算去藥鋪,因此起的就晚些。當他驚慌失措地到了大門口一看,管家下人一個都不在,只好自己開門。

打開門的一瞬間,兩排荷槍實彈的人衝了進來。幸虧扶着門,否則餘大掌櫃的非倒下不可。這年頭誰不怕當兵的?

最後邁過門檻的是一雙鋥亮的高統軍靴。一個星眉朗目的軍官走了進來。

“請問這是餘記藥鋪掌櫃的府上嗎?”

走進來的軍官客氣地問道。

餘大掌櫃的聽了此人的口氣不像是來找碴的,趕緊接口:

“是,是,是,正是陋室。”

“請問府上是否有一位小姐?能否一見?”

找鄉音的?餘大掌櫃的頓時傻了。這哪對哪兒啊,鄉音怎麼會認識這樣的人?

來者彷彿看穿了餘大老闆的心思,笑着道:“我欠她人情,今天來還債的,順便把我壓給她的東西取回去。”

那日他離去後,匯合了大部隊,又是一番征戰,終於他又殺回來了。早上去了藥鋪,一問夥計,才知道大小姐還沒來,他就帶隊伍直接找到餘府來了。

原來如此,餘大掌櫃的鬆了口氣。管家也從後院跑了過來,餘大掌櫃的趕緊客氣地請客人進屋說話。然後對管家使了個眼色,管家立馬一溜煙往後院大小姐的房間跑去。

看茶落座後,餘大掌櫃的開始偷偷打量着來人,30不到的歲數,英氣逼人,端正地坐在那裡,眉目掃過之處,無人能與之對視。

餘大老闆心想:這一看就是個人物啊,這正是亂世造英雄的時候,我哪個也不敢怠慢啊,越發殷勤地勸茶。

那人倒也不客氣,安靜地坐在那裡喝茶,等着。

管家氣喘吁吁地把前院的事情講完,鄉音嘆了口氣:該來的還是來了。

她讓管家先去門口候着,趕緊把夥計的衣服脫了,換了件刺繡軟襖配了條長裙,典型的碧玉小姐服。回手把那隻剛扔在牀上的大盒子槍別在了身後,跟着管家來到了前院。

進了屋,那人見了立刻站了起來,眼睛火辣辣地盯着鄉音,嘴角上揚,朗目閃爍,滿眼都是驚喜。

鄉音沒敢對視,只是禮節性地問候了一下。

那怪人看着鄉音笑了笑:“來遲了,讓你久等了。”

鄉音尷尬地笑了笑:“不,不會。”

“我那日走的匆忙,也沒來得及請教恩人的尊姓大名,實在是唐突,請見諒。”

鄉音沒想到他上來就問她名字,有些驚訝“啊?”了一聲。

餘大掌櫃的趕緊接話:“這是小女,鄉音。”

“鄉音,餘鄉音。人如其名。多謝,在下端木逸夫。”

原來他真的叫那個名字哦,鄉音偷眼看了他一下,正好撞在他眼睛裡。嚇得鄉音連忙扭頭裝作看旁邊的那盆花。

端木逸夫把那天的經過跟餘大掌櫃的簡單地說了說。

今天來就是要感謝當天的救命之恩,餘大掌櫃的這才恍然大悟。合着閨女救死扶傷沒留名,人家登門感謝來了,好事啊。

端木逸夫一揮手,門口的警衛立馬擡上來一盒大禮,當衆打開,竟然都是上等的藥材,還有紅紙封好的現大洋。

這個禮可不輕啊。

餘大掌櫃的不禁沉吟起來。按說這救命之恩,回報些好處倒也能說得過去。可這大張旗鼓的,好像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餘大老闆在市面上見的人和事多了,自然有三分經驗,他在等着端木逸夫的後話。

果然,禮物呈上後,端木逸夫開口了:“餘老闆,我是國民黨第27師師長端木逸夫,我今天來還有一事想請教餘老闆,請問另愛是否有婚配?”

餘大掌櫃的被他的頭銜已經震的七葷八素的,後面的問題更是讓他差點說不出話來。半天才道:“小女自幼寵愛之極,想多留在身邊幾年,尚未婚配。”

“如果我端木逸夫今日來求親,不知是否能首肯?”

求親?

站在一旁的鄉音詫異地看着這個怪人。心想這個人不會是受傷弄壞了腦袋了吧,有這麼做事的嗎?人家救了你,你就跑來要娶人家,笑話!

鄉音頓時火起,她上前一步,把盒子槍抻了出來,往端木的手上一放。

“你,拿着你的槍,趕緊走!”

端木逸夫望着漲紅了臉的鄉音笑了笑,柔聲地說道:“我不能馬上娶你,等我這場仗打完了,勝利那日就是我端木娶你過門之時。如果我戰死沙場,你就把這槍扔了吧。”

說着一揮手,兩排警衛貫穿尾隨而去,撂下一堂屋子發愣的人。

半天餘大掌櫃的才緩過勁來,狠狠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豈有此理,這算什麼?!”

鄉音被她爹的一巴掌嚇的一哆嗦:“爹,對不起,都是我惹出來的麻煩。”

“爹沒怪你,這世道啊,好人難做。來了這個魔頭般的東西,可怎麼是好?鄉音,你可想好了,爹不勉強你,實在不行我們就逃吧。”

鄉音倒也不討厭這個端木,就是覺得這事情來的突然,讓她難以接受。便安慰餘大掌櫃的,

“爹,您先別急,這就一說,打仗的人,居無定所,沒準轉頭就忘了。如果真來了,到時咱們再想辦法。”餘大老闆想想也只能如此。

這一仗打的日子可真不短。

自從那日後,餘大掌櫃的就再也不讓鄉音拋頭露面了。生怕一不小心給那個人擄走了。

鄉音閒來無事,就拿那槍端詳着。琢磨這個端木怪人現在也不知道打到哪裡了,是不是還活着,那份好奇讓她時常地惦記起這個人來了。

終於好像太平了些,餘大掌櫃的打算清點細軟,趁着暫時的太平,舉家南遷。現在的局勢誰也看不清楚,要是再不走,可能就走不了了。

正當全家收拾妥當,推開大門的那一刻,呼啦門外來了一飈人馬,高頭大馬上威風凜凜端坐的正是端木逸夫。

他渾身冒着硝煙味,緊閉着雙脣,劍眉冷峻地看着拎着包裹的餘鄉音。鄉音詫異地張着嘴看着他。

“鄉音,跟我走,再不走就一個也走不了了。”

端木有些急切。戰勢他比誰都清楚,他飛奔而來真是想帶鄉音走,沒想到剛到門口就碰到了他們出來。

“我不會丟下家人的,更不會跟你走。”鄉音倔強的回答。

“我不想讓你白白丟了性命,就這麼出城,你們一個也活不了。”端木沒有理會鄉音的孩子氣。

“爲什麼?你們不是軍人嗎?你們不是口口聲聲保護我們地方老百姓的嗎,怎麼就只顧着自己逃命呢?那你們打仗到底爲了什麼?”鄉音的聲音激動的已經顫抖起來。

端木的眉頭緊皺着,“局勢不是我一個人能控制的了,我現在能做的就是帶你走。等到安全的地方,我再跟你解釋。”

聽着炮聲越來越近,衛兵紛紛擡頭看着端木逸夫。

“你走不走?!”端木對着鄉音急切地吼了起來。鄉音毫無懼色,高傲地揚起了頭看着馬上焦急的端木,

“我不會跟着敗寇走的,你要是個真正的軍人,就出去跟他們拼,勝了,我就嫁給你,敗了,我就跟你一起死!”

鄉音的凜然,讓馬上的端木一震。

“好!這一仗,我爲你打!”

端木斬釘截鐵地迴應了鄉音,馬頭一調,“兄弟們,跟我走!”一騎塵煙,淹沒在轟隆隆的炮聲中。

餘大掌櫃看着女兒說“你這是讓他送死啊,聽着炮聲,哪裡還能守的住。我們也回家吧,這城是走不出去了。”一家老小又回了屋,關門閉戶,聽着外面源源不斷傳來的激烈的槍聲,炮聲。

那一刻,鄉音也是被激的才那麼說,現在想了想心裡越發不忍了,如果端木就這麼死了,鄉音心裡會愧疚一輩子的。看着手裡那隻大盒子槍。摸着那槍上的名字,暗暗禱告。

“你要活着回來,不要就這麼走了。我可不想讓你變成鬼,然後陰魂不散地跟着我。”

一天一夜的槍炮聲終於在黎明的那一刻停了。大霧淹沒了晨曦中的小城,模糊了戰爭的瘡痍。

鄉音抱着那隻盒子槍捲縮在牀上,桌案上昨夜的小楷似字跡未乾。

端木逸夫輕輕地走了進來,門外的士兵站立兩旁紋絲不動,半點聲響都沒有。

他活着回來了。

大門拉開的瞬間,管家張着嘴傻在那裡了。端木直徑從他面前走過,來到鄉音的臥房。推開房門,慢慢地走近,低頭深深地看着縮卷着的鄉音。

余光中桌案上的小楷映入眼簾。隨手拈起:端木逸夫,你這個該死的怪人,你死給我看看!

凌厲的筆鋒,好像要發泄滿腔的怒火一般。端木嘴角上揚,眼梢柔和地彎了起來。

他把臉貼近鄉音,在鄉音的耳邊輕輕地說:“該死的怪人回來了!”

“啊???鬼啊!!”睡夢中被驚醒的鄉音睜眼猛地發現了端木那張逼近的臉,嚇得狂叫起來。

端木一把捂住了鄉音的嘴。在鄉音的面前蹲了下來,他很高,蹲下來正好與鄉音平視。鄉音難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怪物。心想:莫不是我也死了?

端木笑吟吟地把那張小楷在鄉音面前晃了晃。

“你在擔心我!”

鄉音看看那小楷,又看看端木,這會兒總算清醒過來了。拿手指頭戳了戳端木的臉頰。“哦,是真的呀。”

端木捉住了她的手。“想要確認是不是夢,應該捏的是自己的臉,對吧?”

鄉音一下子就窘了起來,悻悻地說:“我還以爲我也死了呢。”

“我不會讓你死的,另外告訴你一個好消息,這一仗,我勝了。”然後很是驕傲地揚起了臉。

端木在鄉音臉上沒有找到欣喜若狂的表情。而是一副挫敗狀。“呃!”了一聲,眼睛眨了眨,還咕嚕轉了兩下,好像突然什麼都忘記似的,再努力回想着的樣子。

端木站了起來,看着裝迷糊的鄉音輕笑着:“我來兌現你的諾言了。”

鄉音驚的從牀上跳了起來。指着端木:“你你你,,,,,,,你不許胡來哦!”

端木大笑:“鬼丫頭,你不會想賴帳吧?三日後,我來迎娶你。槍就是定情信物。”

說完大笑着揚長而去。

端木逸夫撂下話走了。這一家子人都傻了。

鄉音在屋子裡整整坐了一天,餘大掌櫃的唉聲嘆氣。管家在一旁勸慰着:“掌櫃的,這兵荒馬亂的,大小姐跟了這個端木也有個保護,你就別傷心了。”

“你懂個什麼,端木這個人說跑路就跑路,說打就衝出城去打。那子彈能長眼啊,我怎能把鄉音託付給這樣的人呢?再說了,這兵荒馬亂的媒妁之言不要也罷,可是這個端木你瞭解還是我瞭解啊,到底是個什麼身家背景,人品教養?以後鄉音嫁過去是不是能過的好。誰能看得透啊?!”

“掌櫃說的是,可是這三日就來接人了,現在他在管轄這片城區,咱們想跑都跑不掉啊,總不能眼睜睜地看着他來搶人吧。要不您還是問問大小姐是怎麼個意思?”管家提醒着餘大掌櫃的。

餘大掌櫃的一聽此話有理,正要起身去找鄉音。只見門外涌進一幫子人來。管家慌忙前去迎接。來者都是餘家鎮頭面人物。餘大掌櫃雖然平時也有結交,但不至於他們全體拎着禮物登門。驚得餘大掌櫃連忙作揖恭請進來。

鎮長爲首分別落座,也就毫不客氣地對餘大掌櫃的說“我們就開門見山吧,端木師長看得起我們,拜託我們這幾人前來府上提親。所有禮數都按我們餘家鎮當地習俗辦。快,拿上來。”

只見身後擡上聘禮數箱。鎮長從懷裡拿出一個錦緞軟包,鄭重打開,交給了餘大掌櫃的。餘大掌櫃的接過一看,竟然是婚書,上書端木逸夫的生辰八字,祖籍,現任官銜等等。

鎮長說“如果餘大掌櫃的沒有什麼異議,就把令愛的生辰八字添上,這事就成了。我們就等着喝餘府的喜酒。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衆人齊聲附和着。

餘大掌櫃的看着手上的這塊燙手的山芋,知道這件事情對付不過去了。忙說“現在這年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還要她本人同意啊。我這就找小女商量去。”

“不用商量了,我同意!”門外的鄉音走了進來。

鎮長忙說“好好好,我早聽說這一仗能勝,這個城鎮能保住,全是大小姐的功勞啊。今天一見,果然巾幗不讓鬚眉。”

鄉音沒有搭理鎮長的馬屁。直徑走到父親面前,接過婚書。提筆就把自己的姓名,生辰八字添上了。餘大掌櫃的攔都沒攔住,悔恨地跺着腳喊道“你這是做什麼?這可不是鬧着玩的。”

“爹,這個人能爲了我,連命都不要了,我覺得值了。再說他也保全了全城的百姓。爲什麼不嫁呢?”

“好”衆人忍不住鼓起掌來。鎮長接過婚書,恭賀着癱坐在椅子上的餘大掌櫃的,然後帶人回去覆命了。

三日後,高頭大馬,鑼鼓喧天,端木逸夫來了。進了餘府抱起了一身紅衣,嬌羞俊美的新娘,放進了轎子裡。

端木的臨時府御就在鎮長辦公廳。一個不大的後院,把衛森然。一溜的流水席吃喝的昏天暗地。自從戰亂以來,人們也好久沒有沾到喜氣了。算是暫時麻醉自己也好。都想趁機放鬆一下自己。

夜深時,端木滿身酒氣來到了洞房。他揭開了鄉音的蓋頭,溫柔地坐在她的身旁,擡手揚起鄉音的小臉。“我終於把你娶回來了。我是個軍人,嫁給我,從此就要生死相隨,你是否願意?”

鄉音盯着那雙璀璨鬼魅的雙眼,鄭重地點了點頭。端木雙手用力一拽,就把鄉音抱在了腿上。“那日,我睜開眼看到你時,就知道老天真是厚待我,我以爲我這輩子再也沒有這樣的福分。可是自打看了你那一眼後,我就有了渴望。我想活着,跟你一起活着。即使那日在城外激戰了一天一夜,我心裡一直也只有這一個渴望。也許真的感動了老天,竟然撐到了援兵。我知道這都是你帶給我的運氣。”

端木帶着酒氣靠在鄉音的耳邊喃喃道來。

“以後無論遇到什麼兇險,你都不要放棄我。好嗎?”鄉音羞紅了臉,低柔地說道。

“我端木起誓,我活着你就活着,我死了也要讓你活着。”鄉音趕忙拽住端木舉起的手。端木逸夫一個轉身,把鄉音壓倒在婚牀上。

隨軍征戰,隨時都有生命危險,可是端木對鄉音的柔情關切,讓鄉音已經不那麼害怕了。

戰事終於告一段落,他們一路南撤,終於在江南的一個城市停留下來。暫時的和平讓整個城市看起來很是繁榮昌盛的樣子。軍隊的隨軍家屬們也經常聚會打牌。端木家也總能看到燈火輝煌,徹夜喧囂。

別的太太都在丈夫身後站着看打牌,端木打牌時要把鄉音放在腿上坐着。衆人都取笑他,他卻怡然自得,說抱着鄉音打牌,運氣好的不得了。大家自然知道這新婚燕爾的通病,也就打打趣算了。

鄉音隱約從別的太太那裡知道,端木有原配,還有一個兒子在老家。心裡甚是不爽,可是也不想找端木說透。

在那個時代這也相當的普遍。既然端木沒有跟她提起,也說明那個人在他心裡不重要吧,鄉音安慰着自己。

端木的寵愛讓鄉音忘卻了這場戰爭,忘卻了所有的疑惑。在她眼裡只有端木,這房子裡的一草一木,還有她和端木的柔情蜜意。這就是鄉音的天下。門檻外的世界漸漸都與她無關了。

端木也樂的看到鄉音這樣,從滿是戰火的世界裡,回到了自己溫暖的小窩裡,看着溫柔可人的妻子。他覺得前所未有的放鬆和滿足。

就這樣小半年過去了。她這兩日覺得身體不太合適,就叫車帶她去診所,當大夫鄭重地恭喜她時,她覺得心都要飛起來了,她有了端木的孩子了。那種喜悅讓她恨不得馬上就去告訴端木。

天氣晴好,她就讓車先回去,她要走走,她想平靜一下激動的心情,想象着端木聽到這個消息會是怎樣的一種喜悅。

端木辦公地方離家不是很遠。警衛看見她來了,敬禮後並沒有阻攔。鄉音推開了門。

鄉音推開門的瞬間怔住了。端木的腿上坐着一個4,5歲的男孩。樣子跟端木酷似。旁邊的椅子上端坐着一位婦人,挽着舊式的髮髻,年紀不是很大,卻是端莊賢淑,落落大方。

屋裡屋外的人都愣住了。那婦人看看鄉音,又看看端木,站起來接過了孩子。端木起身迎了上來。鄉音的眼睛裡慢慢地聚滿了眼淚,但她強忍着。扭頭就走了出去。

端木緊跟其後追了上來,一把拉住她“對不起。老家也不太平了,只好接過來。希望你能體諒。”

鄉音身子晃了晃。頭也沒回,甩了那隻胳膊徑直地走了。

一路走着眼淚如斷線的珍珠,怎麼都止不住。她就這樣漫無邊際的走着,一直走到天黑。

她看着四周陌生的街道,房屋。頓時感覺無比的蒼涼,她的世界裡一切都變得陌生無比,那個曾經把自己看的比命都重要的人,只跟她說了聲:對不起。鄉音竟失聲笑了起來。那悲傷的笑聲只能讓眼淚流的更歡。

不知道何時開始,身後有一輛黑色的車悄悄地跟着。大起大落的刺激讓她的胃一陣翻滾,她撲到牆邊吐了起來。

身後的車猛地停了下來,端木衝了出來一把抱住鄉音。等那翻江倒海般的感覺慢慢平息下來,她用力掙扎着,哭泣着。但端木絲毫沒有放鬆。

“你是不是病了,快跟我回家。”

“家?你的家?端木逸夫,既然你不能擔當,當初就不要娶我。你以爲我還會信你!滾開!”

鄉音像只發怒的獅子。

她是瘋了,她覺得一切的美好都沒被破壞掉了,她恨端木。她不能想象讓她跟一個不認識的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而且那個女人還有一個孩子,他端木的孩子。那麼端木口口聲聲對自己愛都是哄人的把戲了。

自己不再是唯一,自己不再是他手掌心裡捧着的鄉音了,她幾個小時前還編制着美夢,瞬間就給砸得粉碎。讓她如何不恨。她廝打着端木,哭喊着,最後暈了過去。

再次醒來,依然躺在了他們的牀上,端木坐在她面前拉着她的手,看着她的臉。

“不要恨我,鄉音,沒有什麼比你更重要。”

鄉音把臉別一邊,不理他。他坐了一會就起身出去了。只留下副官在門口把着。鄉音看着遠去的背影,一滴滴的眼淚滾落在枕邊。

大太太帶着兒子並沒有住進來,端木另外尋了個院落安頓了他們。每天還是照常回鄉音這裡。可鄉音再也沒有了往日的溫柔,能躲着他就躲着,實在躲不過去,就一聲不吭。

久了端木的話也少了。兩個人就這麼對峙着,煎熬着。

沒過多久,鄉音隱約在他與副官的對話中聽出戰事有了很大的變化。一切都好像在急促地改變中。

鄉音此時連家裡的事都理不清楚,對外面的事情更是無心理會。

那一夜,很不安靜,軍隊在動,裝備整齊,整裝待發。

端木像是在等待什麼,不安的腳步在鄉音的臥房門外走來走去。

副官進來看了好幾次。鄉音知道端木在門口,她也不出聲,躺在牀上裝睡。黎明時分,副官又進來了。

端木低聲問“都準備好了嗎?”

“一切都照您的吩咐安排好了,可是這兒?”

“我,想拜託你,一件事情。”

端木沉穩的腳步傳了進來,鄉音回身朝裡睡着。

他俯身仔細地打量着鄉音熟睡的面孔,用手輕輕地摸了摸她柔軟的頭髮,在她額頭吻了一下。從懷裡掏出了件東西放在她的枕邊。

一滴冰涼的淚水隨之滑落在鄉音的耳旁。他站了身,停頓了一下,然後毅然決然地走了出去。

半晌,鄉音扭過身子已經是淚流滿面。她看着枕邊的那把盒子槍,慘然一笑:

他,終是舍了我。

這個城市被無情的戰火攪的粉碎。

副官一路死拽着鄉音隨着難民羣往南走,他們不知道要到哪裡去。

路上除了死人就是死人,已經分不清楚是兵還是民了。他們都換了百姓的衣服。副官年紀也不大,看着悲痛欲絕的鄉音也不知道怎麼安慰她。

烽火硝煙中的鄉音,已經忘卻了那個該死的端木,她只想活着,哪怕恨着也要活着。

幾日不停的亡命,讓孕中的鄉音越發虛弱,他們在一個山腳下停了下來,副官把她安置在一個背風朝陽的地方,就到附近去找吃的去了。

鄉音看着不斷走過的難民,心下十分的淒涼,當初的一時糊塗,輕信了他,如今落了個生不如死。

當年初遇時端木的炙熱,離別時端木的決絕,一幕幕不斷地在鄉音腦海裡閃過。愛有多深,恨就有多深,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當年端木曾深情對她說過的話,現在想起來竟是嘲弄。餘鄉音悲憤地大笑起來。

她大喊着:“你瞎了雙眼,餘鄉音,你徹頭徹尾的就是個傻瓜!”

她哭泣不止,她不是可憐自己,她是恨自己,爲什麼那日不在他轉身的瞬間,用這把槍打死那個人,或者給自己一槍。這樣也不會落到今日如此地步。

她到底爲什麼如此軟弱。她餘鄉音一向不是這樣個性的人。被自己摯愛的男人一聲不吭,徹徹底底地甩下了。還要跟着難民亡命天涯。這一切到底爲了什麼?她拿出了那把槍,頂在了自己的額頭,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就在鄉音要叩響扳機的那一刻,前頭一陣騷亂,難民們紛紛往回跑,大聲叫嚷着:“快跑,土匪來啦!”

副官氣喘吁吁地跑了回來,撲過來一把搶下了那把槍。把子彈退了出來。對着鄉音大喊:“你想幹嗎?你想幹嗎?你知道嗎?我拿我的命跟端木師長保證過了,絕不讓你有絲毫閃失,你要是出事了,我怎麼跟他交待?你的命就是我的命,而且你還懷着端木師長的孩子,這種傻事不要再幹了!”

年輕的副官憤怒了。也許他連戀愛都沒有經歷過,根本不會懂得此刻鄉音的心是多麼的痛苦無望。

副官拉着鄉音一路踉蹌,後面的馬蹄聲清晰可聞,鄉音實在是跑步動了,她扶着一個樹大口地喘息着。副官拽着她不撒手。

身後槍聲不斷傳來,難民們沒命地狂奔。這個時代太亂了,已經沒有敵我之分,土匪強盜只要手裡有槍都要站出來橫行四野。爲了錢財殺人放火,無惡不做。這個社會已經沒有了秩序,沒有了善惡。只有掠奪,侵佔和屠殺。

副官彎下了腰,他要揹着鄉音跑,鄉音不從,副官急了,只好強行把鄉音抗了起來,負重奔跑怎麼能快的了。

一陣密集的槍聲後,副官猛地把鄉音推送到一塊斷崖下,副官撐着那塊斷崖石壁,護着胸前的鄉音。

胸口的血跡慢慢地渲染開來。

鄉音驚恐地看着那片紅色越來越大,副官倒下了,臨死都沒撒開鄉音的手。他覺得他的任務還沒有很好的完成。他睜着眼睛死去了。

年輕的副官替鄉音擋了那顆該死的子彈。鄉音俯在副官的身上哭去活來。她不明白爲什麼要讓這個年輕的副官替她去死,難道這就是端木爲她做得最後安排嗎?所有的委屈,悲痛都涌了出來。她昏了過去。

等她再次醒來時,是在醫院裡,一個護士模樣的人走過來,輕聲說“你有身孕,最好儘快找到家人,安頓起來,不然可能保不住這孩子。”

鄉音無語,怔怔地坐着。對,她還有他的孩子,儘管他還不知道,儘管他拋棄了她。想着想着眼淚又流了下來。

之後,鄉音就在後方救護隊做了護士。救助傷員,直到生產。

兒子出生了。她看着那酷似端木的眉目,欣喜地摸着耳朵後面那個只有端木家族纔有的標誌。欣慰地笑了。

她跟孩子被救護隊送到一個老鄉家休養。那一日,她去救護隊領供給。也就10幾分鐘的路程。滿天的飛機炸彈讓這個小城瞬間進入火海,鄉音像瘋了一樣往回跑。她的孩子,她跟端木唯一的見證還在老鄉家。

等她跑回老鄉家一看,整個村莊一片火海,她不顧命地衝了進去,她要找到她的孩子,那是她的命。四壁被燒得精光。她的孩子已經無處可尋了。

她想一死了之,又懷着一線希望。沒準孩子被老鄉救走了呢。孩子沒有媽媽可怎麼辦。她就這麼在殘垣斷壁中哭泣着,等待着。

三天後,救護隊在這裡發現了倒地的她。

就這樣,她失去了一切,行屍走肉般地活着。活着。

往後的幾十年,她走遍了所有的福利院和寄養所,她總覺有一絲希望再等待着她,這個信念支撐着她大江南北地一路尋着,一路活着。

她路上也聽人們議論道,國民黨軍官都帶家屬撤到臺灣去了。她冷笑着。

有一日她走到了昔日村,這個小小的村莊那份安寧,祥和,讓她疲憊的心停了下來。她已經再也走不動了。

就這樣,一個女人的一生就在這個小村落裡守望着,爲一個永遠也看不到的希望。淒涼地過完了一生。

54.軍民對峙37.鄉音未改63.悲劇大結局34.趕海愉悅7.合適人家21.一筆一畫67.我的奶奶-餘鄉音35.三人之行13.打劫營房25.不要嫁人61.萬般煎熬40.兩處心傷32.心有靈犀37.鄉音未改20.只能是你49.心中廣廈63.悲劇大結局34.趕海愉悅56.撕心裂肺29.離家叛逃58.真相大白56.撕心裂肺25.不要嫁人47.封塵的愛57.愛恨交集29.離家叛逃1.開篇序論33.糊塗的愛13.打劫營房57.愛恨交集51.端木爺爺67.我的奶奶-餘鄉音45.爲你而逃4.昔日喜事26.演繹抉擇59.爲你解脫14.露天電影11.一病不起65.登門求親34.趕海愉悅16.佔據你心14.露天電影38.難以取捨10.與你相遇41.心事暗藏2.引一14.露天電影54.軍民對峙58.真相大白50.我的奶奶50.我的奶奶32.心有靈犀17.只是戰友62.海嘯來了44.共同生日43.難分難捨26.演繹抉擇58.真相大白53.人身事故52.家族詛咒31.新兵上陣28.做到最好65.登門求親14.露天電影22.樹洞思念13.打劫營房14.露天電影11.一病不起2.引一22.樹洞思念41.心事暗藏2.引一11.一病不起35.三人之行35.三人之行18.人間天堂56.撕心裂肺51.端木爺爺30.冷漠關押53.人身事故50.我的奶奶64.喜劇大結局之劫後餘生23.什麼關係14.露天電影37.鄉音未改51.端木爺爺56.撕心裂肺59.爲你解脫52.家族詛咒67.我的奶奶-餘鄉音16.佔據你心20.只能是你36.決不讓步12.中了心魔60.絕不放手23.什麼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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