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末,六部吏考結束,程憫川連考了幾場,總算功夫沒有白費,考進工部做了名不入品的小吏,夫妻兩人高興不已,齊氏特意讓人備了桌酒菜,一家人吃了頓慶賀飯,程憫川喝了幾杯酒,滿臉紅暈,有些熏熏然起來,齊氏打發奶孃抱了孩子下去,側身坐到程憫川旁邊的圓凳上,看着心情極其舒暢愉快的丈夫,掂量着,笑着說道:
“這些日子,家裡真是喜事連連,母親平安到了南邊,一切都好,今天大哥收到信兒,讓大嫂過來說了一聲。”
程憫川忙放下杯子,轉頭看着齊氏,
“母親身子還好吧?三弟呢?”
“都好,哪能什麼不好的,都好,那是南邊,都好,在南邊都好。”
齊氏葫蘆提的答道,程憫川頭暈暈然着,放心的舒了口氣,齊氏瞄着他,謹慎的說道:
“前兒我和大嫂出去,剛巧看到一處大宅子,唉呀,真是處風水寶地,裡頭樹也高房也新,地方又寬敞,偏上家急着出手,賣得極便宜,你看,要不,咱們買下來吧?”
程憫川手裡的杯子頓在了半空,
“買下?買下幹什麼?咱們要大宅子做什麼?又沒分家!”
“你看看你,又犯犟勁了不是,這買宅子,跟分家有什麼事的?你兒子總要長大,要成親,往後還要生兒育女不是?這宅子今天不買,明天你也得買吧?這會兒,手頭現有銀子,又趕着這麼合適的宅院,不趕緊買下來,難道趕着急用的時候再去買貴的?”
齊氏一迭連聲的質問着,程憫川臉色紅漲,眨着眼睛,擡手點着齊氏,突然放下手,重重的嘆了口氣,齊氏瞄着他,淡淡的低聲說道:
“你也省省心吧,上頭有大哥作主,母親心眼裡只有三弟,你呀,省省吧,你再有心,也沒人理你不是!”
程憫川面色?暗下來,悶悶的連喝了兩杯酒,長長的吐了口悶氣出來,揮着手,
“隨你隨你。”
齊氏舒了口氣,笑盈盈的站起來,伸手拿開程憫川面前的酒壺,
“好了,別喝那麼多了,就是高興,也要看着些量,我說,你明天趕早去趟王府,見見世子爺,這選入工部的事,總是跟他說一聲纔好,我也過去見見世子妃,總要說一聲,都是一家人,咱們自己可不能先見外了。”
程憫川點了點頭,
“這話在理,你明天早些叫我起來,恪弟每天走得早,我得趕早過去。”
齊氏愉快的答應着,示意婆子收拾東西,自己上前扶着程憫川,進去歇着了。
隴州知州趙遠明的摺子不過十來天,就八百里快報遞進了宮中,皇上捏着摺子,慢慢的念着趙遠明抄進來的詩句,長長的嘆着口氣,將摺子放到案上,看着內侍吩咐道:
“傳古蕭來見朕。”
內侍躬身答應着,悄無聲息的退出,出去叫人去了,不大會兒,內侍引着緊張的額角滲汗的古蕭,到了殿門口,示意他止住腳步,自己恭謹的進去稟報了,片刻功夫,內侍出來引着古蕭進了殿。
古蕭緊張的大氣不敢出,也不敢擡頭往上看,依着學過的禮儀,跟着內侍走了幾步,長揖跪倒在地,舒展着手臂,行着磕拜大禮。
皇上隨意的歪在榻上,看着跪倒在大殿正中,緊張卻一絲不苟的磕着頭的古蕭,臉上露出絲微笑來,擡手示意着內侍,
“起來吧。”
內侍躬着身子上前,輕輕扶了一把,拉了古蕭起來,古蕭垂頭垂手、恭謹異常的站着,等着回話,皇上仔細看着他,溫和的吩咐道:
“過來一點,讓朕仔細瞧瞧。”
古蕭忙長揖答應着,小心的往前蹭着步,連走了十來步,也沒聽見皇上的聲音,依禮部的教導,皇上不說停,這步子就不能停下來,古蕭硬着頭皮繼續小步往前蹭着,一直走到離榻兩三步的地方,皇上才慢慢‘嗯’了一聲,古蕭忙頓住腳步,暗暗鬆了口氣,
“擡起頭。”
古蕭小心翼翼的擡頭看着溫和如鄰家老者的皇上,稍稍呆了呆,皇上瞄着他臉上閃過的驚訝,笑着問道:
“驚訝什麼?朕跟你想的不一樣?”
“回皇上,不是,是,那個不是,回皇上,是跟下臣想的不一樣。”
古蕭緊張的結巴了起來,哪還有心思去想哪能回話,老老實實的所答即所想,皇上稍稍直起身子,
“噢?哪裡不一樣?”
“回皇上,皇上和氣的很。”
古蕭緊張的答道,皇上臉上露出笑容來,
“和你祖母一樣和氣?”
“回皇上,下臣的祖母在時,不大笑,不如皇上和氣。”
皇上臉上的笑容凝了下,往後靠過去,掃了眼几上的摺子,沉默了片刻,纔看着古蕭問道:
“你祖母平時是怎麼教導你的?”
古蕭爲難的嚥了口口水,想了想答道:
“祖母說我天資平平,讓我守份惜福,還說過,”
古蕭喉結動了動,又咽了口口水,低聲接着說道:
“讓我做個富家翁。”
皇上伸手揉了揉眉間,似有似無的嘆了口氣,
“你祖母有你父親那樣驚才絕豔的才華在前,這天下,哪還有一個她能看得入眼的人?她說你平庸,不過是跟你父親比着罷了。”
古蕭眨了下眼睛,有些不知如何答對,張了張嘴,又眨了下眼睛遲疑起來,皇上看着他,笑着問道:
“你要說什麼?”
“回皇上,祖母最喜歡小……汝南王世子妃李小暖,祖母說她比父親聰明。”
皇上呆怔了下,看着古蕭,突然失笑起來,一邊笑一邊站了起來,走到古蕭身邊,擡手溫和的拍了拍古蕭的肩膀,
“你是個實誠孩子,心地淳良,這是古家的福份,淳良了好,實誠了好!這人,本本份份纔是惜福,往後好好做學問,守份做人,就是你的大福。”
古蕭連聲答應着,聽得莫名其妙。
皇上看着他,又笑了起來,轉頭看着內侍吩咐道:
“傳朕的意旨,古蕭升兩級,享雙俸祿。”
內侍清脆的答應着,古蕭忙跪倒在地,磕頭謝着這莫名其妙的厚恩,皇上一邊看他一邊笑着吩咐道:
“去跟小恪說說話去,把你和朕說的話,說給他聽。”
古蕭答應着,又磕了幾個頭,跟着內侍退了出去。
程恪聽了古蕭的話,擡手點着古蕭的額頭,恨恨的說道:
“你個混帳東西!你提小暖做什麼?你升了官領了雙俸祿,爺得進去請罪了!”
古蕭滿頭霧水,這樣的九曲十八彎,哪是他能轉得過來的?程恪點着古蕭的額頭,對着他滿眼的茫然,彷彿一拳打在了棉花中,軟軟的着不了力,只好恨恨的跺着腳,轉身往宮裡請見去了。
程恪進宮請見,足足過了一個多時辰,才告退出來,皇上往後仰着,靠在靠枕上,彷彿睡着般閉目養着神,內侍悄無聲息的上前,輕輕蓋了層夾被,皇上睜開眼睛,低聲吩咐道:
“叫人備轎,嗯,先去享殿,朕要去給祖宗上柱香。”
皇上的聲音越說越低,最後一句,幾乎低不可聞,內侍答應着,取了衣服斗篷,侍候着皇上換了,在殿門口上了轎子,一路往享殿去了,皇上一個人關在享殿裡,呆了一刻多鐘,出來換了暖轎,也不回殿內,徑直出了宮門,往福音寺去了。
程恪回到家中,和父親關在內書房說了半天話,出來抄了隴州城牆上的四句詩,命人送到匯古坊,在古大人文集後面加刻上這一頁。
宜人的季節,總是過的太快,炎炎六月,戴着只大紅繡花肚兜的阿笨,已經爬得飛快,爬着爬着,還要猛然掉頭,往另一個方向疾速再爬,王妃經常被他這猛然的轉向轉的頭暈,等恍過神來,那個靈活異常的小東西,已經爬出了兩三步遠,老太妃對於阿笨的靈活,極是滿意,要不是剛出孃胎,她就給洗筋伐髓,哪有這麼聰明、靈活、健康、可愛、天下第一絕無之一的重孫子!
王妃極其擔憂着阿笨的安全,萬一磕着碰着哪怕一星半點的,可都是要命的大事,乾脆又細細挑了四五個婆子、七八個丫頭,補到了阿笨原本就龐大無比的丫頭婆子隊伍中,李小暖悶悶的嘆了口氣,半個字也沒多說,說了也沒用不是。
那些積年的老農,果然說的極準,今年是個風調雨順年,北邊南邊,都是一片豐收景象,稟報豐年的摺子雪片般飛到皇上案頭,讓了了那樁最大心事的皇上,更是心情愉悅,人也精神了不少。
李小暖卻忙了起來,調度着銀子、管事,往糧產豐厚的幾路地方趕,低調的收着糧食,再悄悄的運回到京城附近堆進庫房,李小暖又拉着程恪往各個改成了糧庫的莊子看了一遍,唯恐收來的糧食黴壞了去。
古云姍更是忙得腳不連地,北邊的醃肉等物,今年的量比去年翻了無數倍,又要忙着醃肉等,又要忙着收糧食,看着人入庫,又擔心着日日翻曬沒有做好。
今天雙更,第二更,下午2點左右。
紀家是書香大家,紀昀童鞋書裡記的鬼狐,也都是雅鬼雅狐,趣味異常,所謂往來無白丁,這個,是不是更上了一個層次?
灤陽消夏錄裡記的:紀家有個莊子,叫廠裡,過去的莊子,都有個寬闊的打麥場,廠裡的場地中間,有一大堆柴垛,堆了很多年了,裡面就住進了戶狐家,平時,大家都繞着那柴垛走。
有一天,一個佃戶喝醉了酒,膽氣壯了,非要醉倒在柴垛旁,還破口大罵人家狐家,正罵得痛快,聽到耳邊有個聲音“你醉啦,我不跟你計較,趕緊回去睡覺!”
第二天,酒醒了,幹活去了,幹什麼呢,守瓜園,中午的時候,他老婆挑着擔子給他送飯,老遠就看到一個紅衣女子和那佃戶擠在一起,轉頭看見他老婆來了,跳起來拎裙子就跑。
這佃戶老婆第一是醋甕,第二力氣大,這個氣啊,飯一扔,抽着扁擔狂打佃戶,可憐佃戶,被打得狂哭亂叫,就是不知爲何,佃戶老婆打累了,扶着扁擔喘氣,就聽到樹上一陣哈哈大笑,笑的那個開心啊!
佃戶不算太笨,一下子就知道是那狐戲弄他,報復昨天的惡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