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線上的命運
刃雪城。
大雪依舊飛揚而落。
夜色漸漸消退,黎明無聲踏來。
精緻的幻影天宮殿裡。
櫻空釋坐在一張銀白色的椅子裡,冷箭和夜針坐在他的右側,而浮焰和玉幽則坐在他的左側。此時的他們看上去安靜多了。因爲當他們相繼趕到的時候,總算是看到了安然無恙的玉幽。她並沒有受到任何傷害。
氣氛有些古怪。
“大當家的,”最開始說話的人是夜針。這尷尬古怪的場面不是他所能夠忍受得了的。他砸了咂嘴,緩聲說,聲音異樣得凝重,“我知道你怕我們總跟着你,會連累你。你有你自己的命運,不想讓我們做陪襯。但是,我們已經跟了你這麼久,我們和你的命運已經在一條線上了。你就算離開我們獨自而去,金塵的爪牙也不會放過我們的。他同樣會在追殺你的同時來追殺我們。金塵的目的很明顯,就是想將我們一網打盡!”
在第二旅店所受到的伏擊,到現在他依然記憶猶新。那張張巨網、層層埋伏,絕不是單個的個體可以應對得了的。
冷箭微微怔了怔。然後,他張了張口,卻終究沒有說出一個字來。在平生於金塵的第一次面對面的對話中,他並沒有感覺到對方那種趕盡殺絕的強烈氣息。
“冷箭,”然而,他的一舉一動都未逃過眼觀四方的櫻空釋的耳目。幻影天宮殿裡,櫻空釋輕聲問,“你覺得夜針所說的話有點錯誤?”
直覺告訴櫻空釋,冷箭和夜針的意見肯定有所不同。
“沒有,王。”但是,冷箭卻很快做出了最肯定的答覆。他望了望一臉詫異的夜針,再望望同樣感覺有些疑惑的浮焰和玉幽,最後將視線定落在櫻空釋的臉上。他緩聲說,“夜針的分析都很對。王,我們的命運早就拴在了一條線上了。你萬萬不可以再獨自離去。你這樣做,不可能會將金塵的爪牙全部引走。反而,他們還會兵分好幾路,對咱們進行瘋狂的圍追堵擋。王,金塵的手下衆多,就是分成再多的幾路兵馬,他們也分得出來。而我們卻只有五個人,若是再分散開來,我們的危險就會變得更大。”
不管金塵究竟是個怎樣的人,他們幾人是一條船上的人卻是千真萬確!所以,他們應該是一條心,抱着同一個觀點,這樣才能夠更好地抵禦金塵部下的種種攻擊。
良久。
沒有聲音。
“哥,”又不知道過了多久,玉幽纔開口說話,“我覺得冷箭和夜針的分析都是很有道理的。哥,我們應該同心協力,不要再分散了。”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上卻是怔怔的表情。而當她說完這句話後,她的臉色忽然變得羞紅。彷彿她在窘迫自己方纔的冒昧發言。
“好吧。”櫻空釋輕輕嘆息。他閉上眼睛,一臉疲憊的神情,視野裡一片黑暗。然後,他緩聲說,“不過,我有個建議。”
“十個建議我都答應!”
雀躍着說完這句話後,浮焰頓時喪氣了起來。然後,她重新捲縮起身軀,僵僵地臥在自己的椅子裡,良久都不敢再做言語。
她知道,此時此刻她最沒有發言權。
玉幽輕輕地望了她一眼,抿嘴淺笑了一下,眼神略帶同情。冷箭和夜針望望她,然後面面相覷,都是一臉茫然的樣子。因爲他們根本就不知道櫻空釋誤殺了他自己的母親這件事情。
“我的建議是,”櫻空釋直接將浮焰歡呼的聲音當作空氣忽略掉了。他忽然睜開眼睛,用一雙明亮的眸子望着冷箭和夜針,一字一頓地凝聲說,“以、後,不、要、再、喊、我、什、麼、王、了。我、不、是、王。我、們、沒、有、等、級、之、分。我、們、是、朋、友。是、同、生、死、共、患、難、的、朋、友!”
冷箭夜針浮焰玉幽四人全部驚住!
櫻空釋的話他們都聽明白了,可是他們卻依然不敢確信他的意思。
“可是王......哦。那我們應該怎樣稱呼你?”
在櫻空釋強烈目光的注視下,夜針窘迫尷尬地撓撓頭,小聲問。
“你們兩個比我大,直接叫我名字就行了。”櫻空釋的上身完全地躺進銀色的椅子裡,他用左手相繼指了指夜針和冷箭。然後,他轉過頭,望着玉幽和浮焰,嘆息着說,“沒辦法,你們本來就比我小,以後還是喊我哥就成了。”
這一刻,彷彿他身上那種王者的氣息已經蕩然無存了。他和他們只是朋友。他們都乘上了驚濤巨浪中的小舟,是應該同舟共濟的人。
冷箭和夜針面面相覷,一時無語。他們實在是不知道應該說什麼纔好。一時之間,他們不知道是接受不了這樣的事實,還是覺得難以適應。
玉幽輕輕點頭,表示接受和認可。無論櫻空釋哥哥說什麼,從她這個角度出發,都是沒有什麼大的變動的。
浮焰沉默不語。彷彿櫻空釋方纔的話,她全然都不在意。她在意的事情是另外一件事情,她心中的擔憂又是另一件不同的事情。她不知道,一會哥是不是還會攆她走。她在擔心,明明已經到了刃雪城的金通衆人爲何都不見了蹤影。
“如今,我們再次聚到了一起,這是我們的是緣分。”半響,當衆人的神智都恢復過來後,櫻空釋才又繼續說,“我們的關係就是最好的朋友。除此之外,不需要再有任何隔閡。所以,以後,我們之間就不需要再有什麼刻意的隱瞞和避諱了。”
宮殿外,紛紛揚揚的雪花安靜地從蒼白色的高空中緩緩下落。天地之間,流動着一片靜默而和平的氣息。
天色漸漸地亮了。
出了幻雪神山後,一路疾馳,金塵很快就看見了刃雪城宮殿的整體輪廓,在黎明微暗的曙光中顯得唯美而飄忽,就彷彿是一片仙境一般。天空彷彿是割裂開來的。刃雪城內的天空,蒼白一片,無數的飛雪久久地飄舞在天地之間,永不消失。而刃雪城以外的天色是安靜的,背景略顯漆黑,但卻一點也不影響它的廣闊和澄澈。
——如果說刃雪城以外的天空是乾淨的,那麼刃雪城之內的天空就是聖美的!
——聖美的天空下,人心也會被漸漸地洗滌乾淨,生活也就會變得透徹而明亮。
因爲在刃雪城內,在神界,有付出就會有回報。精靈們在勞作的時候,在付出的時候,內心是歡暢的。然後他們在有所得的時候,在得到的時候,心情也就是喜悅的。
此時的刃雪城,一片靜謐。很顯然居住在這裡的精靈們都還在沉睡中,並沒有遭到什麼突襲。
金塵長長地吸了口氣,彷彿心中的石頭也悄然墜了地。
可是——
當他落下身軀,準備步行進入刃雪城時,漫不經心地擡頭,目光卻又突然一緊!
任雪城的城牆上,寫着“刃雪城”三個大字的正上方,高高地掛着十具屍體!十具絕豔美女的屍體!她們的頭顱斜斜地垂在肩頭,長髮失去了任何活力,僵僵地在身前來回飄蕩,不時地會被風吹得貼在冰冷的牆壁上。白衣隨風而舞,彷彿她們的靈魂還在掙扎一般。發間時隱時現的臉頰都是統一的蒼白色,沒有一點傷痕。她們的胸口處,一把長劍穿堂而過,將她們的身體狠狠地釘在了牆壁上。而她們銀白色的鮮血,漸漸沿着冰冷的城牆,向下淌落。
金塵震驚!
她們的外貌本是美麗的,她們的生命也本是美麗的,然而她們死去的姿勢,卻是這麼得悽慘!當真正的死亡終於也降臨到她們身上的時候,她們同樣可憐無助地像羣孩子。
他是認得她們的。
她們正是在一日之前還曾突襲過刃雪城的那十個絕豔美女!
微驚後,金塵的身軀輕輕一旋,人影便已消失在了刃雪城大門前。
將臣的宮殿。
屋裡沒有燃燈,黎明的曙光淡淡地從緊閉着的窗戶投射進來,一片暈暗。舒服的牀鋪上,將臣微微閉合着眼睛,安靜地睡着。然而,即便是在熟睡的時候,他的手卻還是彎曲的。就彷彿,只要外界有一點的風吹草動,他就可以翻身而起,然後在第一時間趕到事發點。漫長的一日過去了,漫長的一夜也即將畫上句號。此時,他剛剛睡着。在他守衛的這段時間,沒有任何異樣的事情發生,也沒有什麼特別的人進入刃雪城。即便是在這多變的時日,他們白日依然敞開着城門,歡迎着火族和大金國商界的精靈們隨意進出。真正的防禦只存在於他和冰析的心中,外界一片平靜。精靈們根本不會感覺到任何異樣,他們的生活依然在井然有序地進行着,沒有受到任何的干擾。
這,便是他和冰析全部的職責。
沉睡中,窗外的飛雪依然在飄飛着。此時,這個世界充滿了一種安靜的祥和。下雪的天不會冷,他們的心彷彿也是溫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