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賢已被扶進了馬車裡,瑾煙亦步亦趨地跟着施醉卿,施醉卿跳上馬車,回頭對她道:“還不快回去?”
瑾煙知自己不能阻止施醉卿去敦商,更不能說服施醉卿帶上自己,她悶着聲道:“瑾煙送送督主……”
施醉卿不由得笑了一聲,瑾煙道:“督主一定要保重。”
“行了,又不是生離死別。”,施醉卿擡了擡手,將冷飛流和蕭庭喚了過來,施醉卿對冷飛流道:“送瑾煙回玄武行宮。”,隨後又對蕭庭道:“蕭庭,你隨本督一同去敦商。”
蕭庭神色一變,遲疑地拱手,道:“是,督主。”
這輛馬車雕飾極其簡單,只有幾個簡單的祥雲圖案盤桓在車身上,低調內斂,但其金絲楠木的材質卻彰顯了馬車的氣度不凡,
施醉卿彎腰走進了車內,淡淡的檀香撲鼻而來,金絲楠木本身香氣清新宜人,與這檀香之味糾纏不休,嗅起來反而有幾絲苦澀的藥味——而這藥味,便是最好的療傷聖品。
戒賢換了一身乾爽的沉紅色袈裟,紅色深沉的顏色映襯着他蒼白失血的臉龐,有些異樣的妖豔,卻讓眼前這如佛如仙的男子,多了幾分世俗紅塵的氣質來。
蕭庭揮了揮馬鞭,馬車緩緩啓動,馬蹄娓娓,向着遠方的敦商國度緩緩行駛而去……
施醉卿捏過戒賢的手腕仔細探了探,戒賢本身並未傷到要害,只是失血過多而已,而沈驚塵又不惜以良藥醫治,他的傷好得很是快,如今從脈象看來,已然是無大礙了。
戒賢始終閉着眼,施醉卿放開他的手後,他便開始唸經,手中的黑檀木佛珠極有規律地轉動着,光暈不斷流轉,施醉卿微微闔着眼,抱着雙臂,聽着那低低沉沉的誦經聲,像來自千年前佛祖遺留人間的箴言。
馬車平坦地行駛,地平線上也逶迤出長長的車轍痕跡,施醉卿在戒賢的唸經聲中小小的憩息了一下,睜開眼時,那誦經聲還未散去,施醉卿瞟了一眼倒垂在馬車頂中的沙漏,掏了掏耳朵道:“大師,你已經唸了一個多時辰多了。”
一個時辰等於兩個小時,就算是天籟,也有聽厭的時候,更何況這佛經內容千篇一律,戒賢的聲調更是波瀾不驚,如同死水,索然無味之下,的確很難讓人再聽下去。
戒賢睜開眼,眼中大智大慧的睿智之光很難讓人忽視,當然,能將名不見經傳的佛門宗教在赤炎大陸發揚光大,成爲第一宗教,而他本人則成爲宗教中的核心人物,自然比不得泛泛之輩。
戒賢扯開了蒼白的脣,道:“施主一生殺戮太重,冤魂厲鬼難散,貧僧這經,是念給施主身邊的魑魅魍魎聽得,也希望施主能聽在心中,早日向佛,以慈悲之心善待天下百姓。”
戒賢將這番大義說的誠懇真摯,施醉卿卻驀然笑出聲,“大師是得道高僧,心繫天下衆生之苦,一心向佛,以佛法真諦勸告天下百姓心懷善念,深得衆生愛戴,這說出的道理,自然是真理,在下領教了,只是……”,施醉卿話鋒鬥轉,勾脣一笑,笑容漠然而冷情,“在下才疏學淺,對佛法不甚瞭解,只是對這佛門清規戒律,倒是懂得一些,如今有一事不明,還請高僧賜教。”
戒賢已預感到施醉卿定然不會說出什麼好話,而和佛門清規戒律扯上關係的,無非就是……
戒賢心中嘆了一口氣,當初既然守不住這清規,如今就要有頂天立地的氣概去承受。
戒賢道了一聲阿彌陀佛,說道:“施主自謙了,以施主的過人才智,當世鮮少能有人及得上施主你,貧僧更不敢在施主面前獻醜,施主若是對佛法有什麼不解之處,貧僧倒是可以爲施主講解一二。”
“禪師如此說,在下便放心了。”,施醉卿戲謔地望了過去,直直看着戒賢道:“常言道佛門有八戒,一戒殺生,二戒偷盜,三戒淫邪,四戒妄語,五戒飲酒,六戒着香華,七戒坐臥高廣大牀,八戒非時食,禪師認爲,自己遵守了幾戒?”
戒賢臉色愈加白,雙手合十,眼沉沉地閉上,“阿彌陀佛……戒賢自知罪孽深重,待心願能成,自會下阿鼻地獄受盡諸般烈刑,向佛主懺悔。”
施醉卿譏誚一笑,懶洋洋地抖了抖腿曲着的右腿,“不愧是佛法集大成者,高僧連這說法,也找的極是好。”
看來敦商德高望重的高僧與那萬千寵愛集於一身的千金公主的曖昧傳聞,也並非空穴來風了……
嘖嘖,這可真是對世俗赤~裸~裸的挑戰,尤其戒賢身份地位如此之高,做了此種表裡不一的事,天下人卻依舊奉他爲神祇膜拜瞻仰,該說戒賢玩弄人心的手段高超,還是世人太過愚昧?
不過信佛之人相信因果輪迴,生前罪惡,死後來生亦要償還,戒賢若心安理得告知世人他願下地獄來贖他在紅塵犯下的罪孽,以他今時今日的地位,誰敢懷疑?
施醉卿的嘲諷,戒賢聽在耳中,卻不狡辯,無奈地嘆了一口氣,隨後對施醉卿道:“施主知曉佛門八戒,言辭之間細細探來,想來對佛法,也應當不是一無所知。”
戒賢這話,便是認爲施醉卿,是看過佛經的。
施醉卿不置可否,“佛門道義本督聽過不少,可那不適合本督,高僧不必給本督再講什麼慈悲因果,本督這樣的人,生來就該是地獄狂羅,爲殺人而來,若不殺人,如何生存?”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世間萬物,諸般百態,皆是虛像,施主何必執念在一時,毀了幾世功德。”
“禪師說的極是。”,施醉卿託着下巴,促狹地看着戒賢正經得不能再正經的俊臉,道:“人生苦短,既然如此,禪師何不放開些,脫下袈裟,娶了千金公主爲妻,做一對恩愛鴛鴦,逍遙快活,又何必爲了所謂大法大德堪堪忍受情愛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