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影。”吟淺走上前,將手放到她的臉上,將她皺攏的眉頭一點一點舒展開來。“天下間比我長得好看的人還有很多,以後你會遇上容貌比我更好,也更契合你的人。”
“不會了,沒有人比得上你了。我在離國多年,離國的八大名公子都見過,他們再是出色,我也還是喜歡你。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喜歡過一個人。”納蘭冰影閉着眼睛,面色極爲沉痛。
吟淺微微沉默,將目光轉向沉軒,兩人對視了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淡淡的無可奈何,以及……憐憫。
“納蘭冰影,你若是真的喜歡君吟淺,當然也該知道以她的容貌家世地位,以後必然也有很多追求者。換而言之,你將會有很多情敵。”沉軒淡淡的說道,“之前我同她在一起的時候,你出劍取我的性命,被我擋住。日後若你的情敵比你強大,你以爲你還會有活路嗎?”
沉軒微微一笑:“單單是我一個人,便能置你於死地。離國的六王爺君千霜同樣傾心於你的意中人,到時候憑你的本事,如何能擊敗你的情敵?”
納蘭冰影目光微閃,沒有說話。
“你若是真的想要追求你的意中人,憑你現在的實力,未免太過弱小了些。”沉軒輕聲一笑,“等你有足夠的實力來擊敗你的追求者的時候,再來說方纔的那些話,也許我會稍稍考慮一下。現在的你,拋開雲霄閣這座靠山的話,根本什麼都不是。”
毫不留情的話語如同一道雷電擊在納蘭冰影心頭。
時間緩緩流逝,彷彿過了許久許久,納蘭冰影才輕輕地動了一下。
她挽起衣袖,將眼中軟弱的淚水擦乾,抿抿脣看向吟淺,一字一句說道:“今時今日,我納蘭冰影在此起誓:日後若沒有足夠的能力打退我所有的情敵,永生永世,必不會再做出讓閣主爲難的事。有違此誓,天誅地滅!”
吟淺點點頭,沒有多說什麼。之前沉軒一步一步在用激將法的時候,她沒有出口阻止。現在的結果,其實也在她的預料之中。
也許以前的納蘭冰影,一直是一個快樂的人。自小在雲霄閣長大,身爲雲霄閣閣主的寶貝徒弟,從來沒有經歷過什麼變故和挫折。直到偶然間遇上了自己,在身後保護的那一個月中,深深地爲這樣的容貌陷了進來,從此情絲綿綿,不可逆轉。只是這樣的轉變,這樣別無它法的激將,對納蘭冰影來說,尚不知是好是壞……
沉軒走到吟淺的身邊,看着她臉上細微的不忍,輕聲說道:“若是現在不下狠心,日後的糾纏,只怕更甚於此。當斷則斷,對她來說纔是最好的選擇。或者說,你想繼續讓她留在你的身邊,直到她讓每一個同你接觸的人一一消失?”
吟淺微微搖頭。無論如何,她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癡兒。”一聲悠遠、閒靜,似不食人間煙火般飄逸的聲音忽然從遠處傳來。
納蘭冰影聽到了這個聲音,失措地喊了一聲:“師祖。”四周望去,卻沒有一個身影。
沉軒的嘴角泛起一個不可捉摸的笑容,目光看着東邊,道:“既然來了,不妨出來相見一次。”
東邊不遠處出現了一個身影。那是一個頭髮霜白、面容卻極爲清俊的男子,面容上有些皺紋,卻仍可見年輕時候的貌美。他的步伐極爲散漫,猶如閒庭漫步。可是眨眼間,已經到了衆人的面前。
吟淺忽然想到了雲霄閣“靜護法”駱安閒行走的時候,似乎也是邁着像老者這樣看似極靜、實則極快的步伐。
“師祖。”納蘭冰影啞着嗓子喊了一聲,眼圈微微泛紅。剛剛在吟淺於沉軒面前起誓的時候,納蘭冰影一字一句間極爲決絕,不讓自己露出一分軟弱。
此時看到自小敬愛的師祖,強行支起的堅強再也不見。遇上一向待她親厚的師祖,她的臉上纔有了孩子見到長輩時候的委屈。
“冰影。”老者走到她的身邊,嘆了口氣,“你強行同她在一起,是不會有結果的。”
“爲什麼?”
老者看了吟淺一眼,緩緩搖了搖頭:“聽聞雲霄閣新任閣主有傾世之貌,沒想到今日一見,竟比傳言之中更甚。冰影,你若想與她在一起,除卻兩情相悅,必然還得有能夠翻雲覆雨的勢力。憑你現在的實力,離國的許多大人物,輕易就能將你置於死地,還談何結果?”
納蘭冰影眼圈愈發泛紅,臉上卻也多了一股不服氣的神色。
“冰影,你自小練武偷懶不勤,天下間高手如雲,你的武功只能勉強擠進二流高手的行列。何況你一向無意於權勢,這樣的性子,如何能爭得過他人?”老者輕輕撫着她的頭,面容略微傷痛,“癡兒,師祖願你能早日放下這段沒有結果的感情。放下之後,世間總能找到一個合適你的人。”
“我放不下。”納蘭冰影搖了搖頭,“師祖,我放不下。就算以後的路再爲艱難,我也要盡力去嘗試。我不想就這樣放棄生平第一個喜歡上的人。”
“癡兒。”老者喃喃道,“也罷,人生一輩子,總要做一件讓自己盡力而爲的事。既然你要嘗試的話,以後我會傾我所能,無論是縱橫謀略、醫卜星相,或者蓋世的武功、行軍佈陣之術,若你想學,我自會傾力教導。”
納蘭冰影默默地點了下頭,走到老者身後,躬身道:“多謝師祖。”她的目光微垂,沒有看向吟淺。在沒有足夠實力之前,答應了不糾不纏。從此刻骨銘心的一腔情絲,獨自相寄於心……
老者微微一笑,將目光轉向吟淺,道:“這位便是雲霄閣的新任閣主,我那不肖徒兒風絕的繼承人君吟淺?”
吟淺頷首應了一聲。心裡盤算着應當怎樣稱呼眼前的老者,風老的師父,應當也是雲霄閣中的元老級別的人物。她比人家足足小了兩個輩份。
老者彷彿看出了她心中所想,道:“你同行止、冰影年紀相仿,若是不介意,可隨他們一樣喚我一聲師祖。”
“好。”吟淺揚頭笑笑。
老者走到沉軒身前一丈處,細細將他打量了一番,道:“你便是‘醫護法’駱靈素的師叔,爲我徒兒風絕療傷的沉軒?”
“不錯。”沉軒淡淡一笑,“沒想到在峻崎峰上能遇到風枕流前輩,沉軒此次不枉此行了。”
“我三十年未曾下山,風枕流這個名字自己也忘得差不多了,竟有人能記得。”風枕流笑笑,“多年沒有現世,沒想到此次見到你,方知離國青年一輩竟有這樣一位驚才絕豔之人。”
沉軒眉峰微挑:“雲霄閣高手衆多,臥虎藏龍,風前輩何出此言?”
“單言你的武功,雲霄閣年輕一代中,便無人可以比肩。再說醫術,你比‘醫護法’駱靈素年紀還小,卻做了他的師叔,醫術之精,我生平所見的人中,除了你的師父,無人堪比。”
沉軒嘴角斂出一個笑容:“若不是師父這些年的盡心教導,我也沒有如今的醫術和武功。”
風枕流目光灼灼,道:“如果沒有卓絕的天資,你師父再有本事,也不會有這樣一個足以讓他含笑九泉的好徒兒。我自問文韜武略,不比你的師父差,對唯一的徒兒風絕也傾心教導。不過他在你這個年歲時,卻是遠遠比不上你。”
沉軒笑笑,道:“風絕閣主這些年親手打理雲霄閣,如今雲霄閣高手‘天下佔三分’,風前輩過謙了。”
風枕流滿含深意地看着沉軒笑笑,沒有說話。
“駱安閒來了。”吟淺遠遠看到駱安閒的身影,招招手同他打了個招呼。
“風師祖,閣主。”駱安閒悠閒的聲音傳來,“峰下有客來訪,請閣主移步相見。”
“有客來訪?”吟淺有些詫異,她來到雲霄閣總部不到一天時間,沒想到就要出去會客了。
“沉軒公子,來人此次專爲尋你而來,也請沉軒公子一同前去。”
“好。”沉軒笑笑,挽過吟淺的手,道,“一起去吧。”
吟淺臉色微紅,想將手抽離出來,卻發現沉軒握得極緊,無法撼動分毫。
不顧納蘭冰影複雜無比的眼神,告別了納蘭冰影與風枕流,三人便向雲霄閣會客之處走去。
“駱安閒,都說峻崎峰上一般人無法上來,難道今日拜訪的人同雲霄閣有很大的關係?”吟淺按捺不住心裡的好奇,扭頭向駱安閒問道。
“閣主,這裡在一般人眼中極爲隱秘,不過離國有些特殊勢力卻是知道雲霄閣的總部所在的。尋常人沒有武功上不了山,不過若是有足夠實力上來,雲霄閣自然來者不拒。”
“難道不怕遭到襲擊嗎?”
駱安閒微微一笑:“峻崎峰各個出口入口有專人監看,若是上峰頂的人數超過十人。未經閣主同意,不會允許來人上山。以風師祖的威名,想必還不至於有人敢上來搗亂。”
沉軒在一旁笑道:“風前輩三十歲之前便縱橫離國,從無敵手。有天下第一高手坐鎮峻崎峰,哪裡還會有人上來搗亂?”
“原來如此。”吟淺笑笑,“以後我出門遇上麻煩,報上鳳師祖的名號,就能嚇退很多敵人呢。”
沉軒揉揉她的頭髮,看着她淺笑明媚的側臉,含笑不語。
駱安閒領着兩人到了會客之所。
吟淺進去的時候,一眼便看到了一位身着暗金流蘇裝的女子,隨意地坐在室中一張椅子上。女子的坐姿極爲散漫,不經意間,卻又有着無限的風情,流蘇裝飾的長衫合身地裹在她的身上,每一個褶皺都契合得恰到好處。
她的手中握着一個酒杯,素白的手臂,細長的指甲,環繞在三角酒杯之上。黑色的眼眸盯着手中的酒杯,女子的神情優雅、迷醉,舉手投足間透出一種尊貴雍容的氣質。
吟淺走近了些,鼻中聞到一股薰香的味道,奢靡華麗的味道讓她忍不住微微皺起了眉。她來到離國已有不短的時間,卻仍舊不習慣用離國貴族常用的薰香。
待吟淺同沉軒坐下,駱安閒方纔開口向兩人介紹:“這位是離國的皇太女殿下,君菡。”
駱安閒輕輕鬆鬆的一句話,在吟淺心中激起了千層浪。朝中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離國的皇太女殿下,竟然也來到了峻崎峰。
收回心思,吟淺衝着君菡頷首爲禮,微微一笑:“風絕閣主傷重,由我出面接待皇太女殿下,不知殿下來此有何要事?”
第一次見到帝王家的皇女,吟淺用看稀有動物的眼光將君菡好好打量了番之後,懶得廢話,單刀直入。
“恭喜君六小姐成了雲霄閣的新任閣主,之前本宮沒來君府恭賀,真是罪過。”君菡眯着眼睛笑道。
“無妨。”吟淺將自己的爪子從沉軒手裡拔出來,“殿下的心意,吟淺心領了。”
“本宮聽說風絕閣主昨日在桑國被伏擊得了重傷,特地送上皇家珍藏的幾株奇藥,向風絕閣主問安。”君菡慵懶地咪了一口酒,晃着酒杯說道。
“多謝殿下的好意。”吟淺隨手收下君菡身後的隨從遞上的幾個質地華貴的藥盒,放在案几上。
君菡目光轉向沉軒,微微一笑,道:“聽說風絕閣主的傷勢是由沉軒公子醫好的?”
“不錯。”沉軒沒有否認。離國的皇太女既然能找到這裡,當然早就知道了這一消息。
“傳說沉軒公子醫術超羣,比雲霄閣醫護法駱靈素還要精妙幾分。若不是昨日爲風絕閣主療傷,本宮只怕到現在還不知道沉軒公子這個人呢。”
“殿下說笑了。”沉軒淡淡說道,“我自幼跟隨師父潛心學醫,名聲不顯,也是極爲自然的。”
“原來如此,名師出高徒,想必沉軒公子的師父也醫術極佳,可否將家師的名諱告知,本宮有一件事相詢,事成之後必有重謝。”
“殿下,家師已於三年前辭世,不過家師臨走前將一身醫術盡傳於我。殿下若有事相詢,同我說也是一樣。”沉軒淡笑道。
“好,那便麻煩沉軒公子了。”
“殿下不必客氣。”
君菡將手中的酒杯放下,掩住微微顫動的手指,道:“本宮想問的,是皇子殿下君尋的事。一個月前,皇弟君尋不慎落水。醒來之後,他的性情喜好,說話行事,完全就像變了一個人。”
君菡眼睛眯起:“我一母同胞的皇弟親口同我說,他不是離國的皇子殿下,名字也不是君尋,而是,君尚風。”
吟淺手中的茶杯滑落在地,“啪”地一聲,在地上濺出四分五裂的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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