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一坊天下紅綢高掛,絲竹悅耳。
剛入辰時,樓內陳設已全部佈置就緒,一樓至四樓,萬寶齋今年帶來的奇珍異寶共一千二百件,珠寶玉石,古玩字畫,盡數陳列。從瑪瑙扳指、金銀簪花、珍珠項鍊,到翡翠駿馬、紅玉珊瑚樹、白玉彌勒佛像……一排排置於紫檀木架上;從商周的青銅酒杯、西漢的漆盒緞布,到各式名家書法字畫……一列列擺滿各個角落。穿着淡藍色繡花紗裙,頭戴累絲金雀釵的年輕俏麗的婢女來回穿梭於樓上樓下,十步一張雕花四方桌,備有上等香茶供賓客解渴;二十步一張紅木月牙桌,備有甜糕餅餌供賓客品嚐。一樓還設有一座看臺,上鋪百鳥朝鳳金邊大紅毯,供賓客展示藏品之用,臺下幾十張八仙桌,上擺精緻果盤,供賓客休息、坐談交流之用。
古自硯一身紅褐色寬襟長氅,袍內露着鏤空雲紋領邊,頭上一頂雙龍吐珠鑲玉金冠,攜着七八個明眸善睞的侍女,神采奕奕站在一坊天下門口。
辰時三刻,四方來賓陸續抵達。
古自硯理了理袖邊,見眼前停下一輛華蓋馬車,在一衆侍婢簇擁下走下來一個抱着狸貓,梳着朝雲近香髻的貴婦人。他忙走過去拱手行禮,“呀,趙夫人,您來了,多日不見,將軍可好啊?”
“勞您掛念,將軍好着呢,今年你這又有些什麼寶貝啊?”貴婦一臉期待,說着摸了摸懷裡雪白的狸貓。
“知道您喜歡簪子,今年好看的簪子不少呢,您還不快進去看看。”
“那我可等不急,先進去了啊,哈哈。”貴婦又摸了摸白貓,迫不及待進了門。
古自硯剛將貴婦人引進樓去,回頭又見幾名錢莊大老闆到了,這幾位大老闆是頂喜歡萬寶齋古玩的,古自硯也爲他們準備了不少有意思的古董。幾番寒暄後,幾位錢莊老闆也進了樓。
古自硯接着又迎了幾名賓客,覺得有些口渴,就轉身端起侍女托盤上的茶嘬了兩口,剛放下茶杯,便聽見遠處傳來一陣浩蕩的人語馬蹄聲。他擡起頭,只見周廣,趙佑靈騎着高頭大馬,身後跟着一輛紗帳馬車正朝這邊走來。他正了正衣襟,立即迎過去。
“周殿主,二公子,別來無恙。”古自硯說着行了個禮。
周廣下了馬並未直接走向門口,他轉頭向身後的馬車,從紗帳馬車裡將周曉迷攙了下來。見古自硯迎過來,周廣挽着周曉迷也走近過去,“哈哈哈,古大老闆,今年我又來捧你場了,哈哈哈。”
“在下萬分榮幸,您今天真是光彩照人吶。”古自硯說着又看向旁邊的周曉迷,“哎喲,大小姐許久不見,如今真是仙女一般啊。”
“伯父過獎了。”周曉迷低頭回了句。
“哈哈哈,今年可有我喜歡的玉器啊?”周廣今天興致頗高。
“有,當然有,包您滿意。”
“古大老闆,”趙佑靈突然插話,“我今天可是把自己收藏多年十分珍愛的寶貝帶來了啊。”
“哦,是麼?”古自硯比劃着,“那我倒是十分期待您的私房藏品啊,哈哈哈。”
“哎喲,我都等不及了,快讓我們進去看看吧。”周廣望着古自硯。
“那就不多說了,裡面請!”古自硯說完側了側身子,給他們讓出路。
周廣拉着周曉迷,大笑兩聲進了門。
趙佑靈搖着扇子緊隨其後。
古自硯知道周廣很是偏好玉器,每年賞寶大會都必帶幾件喜歡的玉雕回去,今年展出的玉雕比往年都多,他一定十分滿意。世人皆知,南康王府家財萬貫,王府中連侍婢吃飯的碗都是琉璃製成。能得趙佑靈傾心的寶物,還真是讓人期待,不知能否在今日的大會上拔得衆寶之頭籌。萬寶齋有個規矩,哪位來賓自帶的寶物若能得賞寶大會衆寶之冠,那寶物主人便可在大會所陳列的所有展品中任取一件喜歡的拿走,無論多貴重,萬寶齋都作爲饋贈,分文不取。
古自硯正想着,一個不注意,竟看見兩個小乞丐大搖大擺往裡走。
“哎,站住。”古自硯忙上前攔住,定睛一看,認出是神偷乞丐兄弟倆。古自硯笑笑,“我倒是可以帶你倆去後廚吃飯,但這樓裡今日珍寶無數,賓客衆多,我斷然是不會放你倆進去偷東西搗亂的。”
“古大老闆這話就不對了,”大莊挺了挺腰桿,擺出一副很正經的模樣,“怎麼能說我們今天是來搗亂的呢?我們來捧你的場,你應該感到榮幸纔對啊。更何況我們今天非但不是來偷寶物,還是來獻寶物的呢。”大莊剛說完,小莊便拿出手裡的卷軸畫在古自硯面前得意地晃了晃。
“嗨喲,你倆能有什麼寶物?莫不是從哪裡偷來的字畫,到我這裡銷贓來了。”
“你怎麼那麼看不起人呢?”小莊將畫軸又晃了晃,“絕對是寶物,不讓我們進去你肯定後悔!”
“好吧,”古自硯望着這倆活寶嘆了口氣,“你倆把這畫打開我看看,如果真是寶物我立即放你們進去,如何?”
“這可是你說的。”小莊說着就要打開字畫,卻突然又被大莊攔住,“這寶物豈能先打開讓你看了?”
“你不打開,我如何得知這就是寶物呢?萬一你倆拿張白紙糊弄我呢?”
“古自硯,我們保證沒有糊弄你,你放我們進去,如若賞寶臺上我們這幅畫不是寶物,你但可隨意處罰我們,我們絕無怨言。”大莊拍着胸脯十分堅定。
“這樣啊。”古自硯似乎有點動搖了,神偷乞丐既然敢這麼說,那幅字畫說不定還真是寶物。若真是寶物那就定是這倆偷來的,讓這寶物在此亮相,也能傳出消息去,方便失主前來認領。“好吧,我放你倆進去,不過我有條件。”
“什麼條件?”
“我得派幾個侍衛跟着你們,以防你倆不知禮數橫衝直撞,冒犯了我的賓客。”
“可以可以,跟着就跟着吧,只要讓我們進去就行。”兄弟倆見古自硯同意他們參加大會了,眼睛笑成了一根線。
“你們幾個看着他倆,”古自硯從身後指了幾名侍衛,吩咐着,“他倆去哪你們就跟去哪,寸步不許離開,我要是看見他倆在會上搗亂,仔細你們的皮。”
“是。”侍衛們齊聲應着。
www●ttk an●C○ 古自硯看着兩個小乞丐在侍衛的看護下歡蹦亂跳進了會場,無奈地“呵”了聲。他看看時間,不知不覺已快到巳時,進入會場的賓客越來越多。他望着來往的人流,心中泛起疑惑,據說皓月宮的皇甫少主和鷫鸘姑娘就在城中,卻爲何一直不見前來。兩年前古自硯見過皇甫然州一次,當時是被皇甫金鷹帶着去洪州賑災,騎在一匹黑馬上的皇甫然州卓爾不羣,氣宇非凡,一身墨色雲氅,如長於深谷之勁竹,又如駐立絕壁之孤鬆。傳聞那鷫鸘姑娘更是貌比昭君更清麗一點,氣比文君還溫婉三分。若說古自硯對今年賓客還有期待,也就是他們了。
只是也不知爲何,這日頭漸高,賓客七七八八也相繼抵達,就是不見他們影子。
古自硯又在門口迎候了會,見巳時已到,賓客已達九成有餘,覺得皇甫然州和鷫鸘應該是不會來了。他重重嘆了口氣,略感失望地走進樓去招待衆賓客。
走進樓中,見衆賓客三五一羣遊走於樓層間,佇立於各個展品前,或拍掌叫絕,或撫須嗟嘆;或被紅玉珊瑚樹吸引贊不停口,或流連於山水彩畫前癡癡不忍移步。古自硯見衆人對今年的展品如此喜歡,甚感欣慰。
桂魚宴安排在午時,還差一個時辰,古自硯便帶着部分賓客遊走於四處,一同欣賞起部分上等展品。
古自硯先行走至一處雕有遊蝶戲花圖案的檀木臺,指着上面那顆乳白色的圓珠,對衆人道:“大家看,這是一顆夜明珠,乃我一年前遊歷西夏所得,色如白雪,渾圓玉潤,置於子夜,亮如明燈。”
“哎喲,”一名富商模樣的男子立馬嘆道,“我家也有顆夜明珠,我愛不釋手,卻還不如這顆一半大呢。”
“呵呵,裘大老闆若中意,我以黃金千兩爲價,賣與你如何?”古自硯笑着說。
“古大老闆爽快,那我明日便派人來交金取寶了。哈哈哈。”富商大喜而笑。
“大家再來看這邊,”古自硯又帶領一衆賓客來到一尊白玉觀音像前,“此觀音玉像,以上等羊脂和田玉所鑄,質地細膩,白如凝脂,做工精妙,讓人歎爲觀止。”
“哎呀,”周廣見此玉像,眼前一亮,觀音菩薩本就神聖尊貴,用此白玉雕鑄更是高潔三分,況這雕工之細緻,淨瓶、衣帶、眉眼栩栩如生。他不禁上前欲伸手觸摸,頓感自己的手會玷污了這觀音玉像又立馬縮回,對古自硯說,“此玉像精妙絕倫,不知古大老闆從何而得,叫價幾何啊?”
古自硯見周廣如此喜歡,也眉飛色舞地說起來,“此玉像本是吐蕃王宮之物,我遊歷吐蕃時,用一百斛珍珠跟小王子交換而得。周殿主若要,我以五十斛珍珠爲價賣與你如何?”
“哎呀,古大老闆真是大爽快人吶,那我就不客氣了,哈哈哈哈。”周廣拍着古自硯的肩膀,笑地歡暢淋漓。
一衆賓客就這樣跟在古自硯後面,聽着這位行家介紹着一件件稀世珍寶,然後又發出一陣陣讚歎之聲。但周曉迷似乎對這琳琅滿目的珠寶玉石毫無興趣,從進來之後就一直坐在一樓休息區聽着旁邊的樂曲,悠然喝着茶。
周曉迷對古玩珍寶是沒有特別愛好的,她知道父親喜歡玉器,今年肯定又要買一堆回去。朱儀殿父親的臥室全是玉雕、玉缸、玉杯都快放不下了。建議父親在臥室旁邊專蓋一間房以放置玉器,父親又說不想讓玉器跟自己隔着牆。對父親這癖好,她也是無奈地很。
大莊小莊在一衆侍衛的看管下也還安分,只是來回於展品間觀賞着寶貝不時發出感嘆聲,並沒有冒冒失失橫衝直撞給古自硯搗亂。
周曉迷在樓下喝着茶,古自硯帶着衆賓客來回遊蕩於樓層間。看累了的站站腳休息會。也有些人精力充沛用不完似的,樓上樓下跑來跑去竟全無疲憊之意,抱着一顆要把所有展品都仔細觀察一遍的心,拿着小鏡子,不停穿梭於各個角落。
伶人弄着絲竹,女婢添着茶水,不覺間已是正午。
周曉迷看着眼前來往的侍婢將果盤一一撤去,換上桂魚和美酒。不一會,滿桌桂魚肥美,玉液飄香。
古自硯見桂魚宴已擺好,便停了解說,帶領衆賓客下樓入座。衆賓客遊走了一上午,忽被這桂魚美酒的香味一薰,頓時反應過來,確實餓了。跟着古自硯下了樓,又在女婢的指引下,衆賓客一一入了座。
古自硯走上正前方看臺,向臺下拱手施了個禮,道,“今日萬寶齋賞寶大會,各位前來給在下捧場,在下感激不盡。略備小菜薄酒,不成敬意,還望各位不嫌棄,隨意用些。”
“古大老闆客氣了,”抱白貓的貴婦人摸着貓背,朝臺上道,“早就聽說你爲了準備今日午宴,把葛家灣所有上等桂魚全部買了下來。今日古大老闆不僅用您的奇珍異寶讓我等大開了眼界,還美酒佳餚盛情款待,該我們謝你纔是啊。”
“趙夫人客氣了,但願不曾怠慢纔好。”
“我今兒高興還來不及,何談怠慢啊。”
“如此甚好。”古自硯又掃了遍臺下四座,道,“大家欣賞了萬寶齋今年的展品,不知是否能入大家法眼。對了,此刻大家可有帶自家寶物來與列位分享的啊?咱嘗着桂魚,喝着酒,又賞着寶,豈不美哉?萬寶齋的規矩大家都知道,不知今日誰的寶物能拔得頭籌呢?”
“好,那我先來。”坐在臺下的趙佑靈聽完話首先站了起來。他放下酒杯幾步走上看臺,一臉得意朝臺下拘了個禮,“既如此,那我就拋磚引玉,獻醜了。”
“請!”古自硯示意他可以開始了。
“好!”趙佑靈從袖口中取出一隻方形小木匣,木匣雖小,但六面都浮雕着完整的花鳥圖案,光是這隻盒子,一旁的古自硯便點起頭來。趙佑靈接着打開盒蓋,將裡面一顆拇指般大的珠子取出,綠光幽幽,瑩潤通透。
“這麼大的貓眼!?”古自硯一眼便認出趙佑靈所拿之物。
“對,就是貓眼。”趙佑靈拇指和食指轉動着貓眼,問古自硯,“聽說萬寶齋也有幾顆貓眼,有沒有能與它相較一二的啊?”
古自硯望着趙佑靈手裡那顆中心一線白光,靈活明亮,還能隨着光線的強弱而變化的石頭驚得說不出話來,他作爲一個珠寶古董商,幾十年才收藏了幾顆貓眼石,都沒有一顆甚至他都沒見過這麼大,這麼純正,這麼美麗的貓眼石。
如趙佑靈想象的一樣,此石一出,豔驚四座,一片啞然。
“哈哈哈,”趙佑靈笑起來,“這是當今聖上賜給我父王的東西,古大老闆,可算得寶物麼?”
“算得,當然算得,”古自硯點點頭,豎起大拇指,“了不起,在下今天也是開了眼界了,果然是南康王府的寶物。今日所有陳列的金銀珠玉,再稀有也能說個價出來,而此貓眼寶石,它的貴重是無可估量的。”
“謝古大老闆讚賞。”趙佑靈笑笑,又將寶石在臺上展示了一遍後就將寶石裝進了匣子,“好了,古大老闆,請下一位吧。”說完下了臺。
古自硯望着趙佑靈的身影,道,“依在下看來,今日衆寶之冠必是二公子手中的貓眼,若今天還有更令人震驚的絕世珍寶出現,我也願意請二公子在我這萬寶齋中任選一件物品拿去,以示萬寶齋對寶物的尊敬,古自硯分文不取。”
“謝古大老闆。”趙佑靈捏着扇子回了個禮。
“哎喲,你家還有這寶貝呢?”周廣喝了口酒,見趙佑靈回來,笑着說。
“呵呵,獻醜了。”趙佑靈對周廣笑了笑又扭頭望向周曉迷,“曉迷,這裡可有你喜歡的首飾,一會我給你取來。”
“你太招搖了。”周曉迷頭都沒擡,淡淡說了句。
“好了,”古自硯知道大家還在回味剛纔那顆貓眼,站在臺上突然喝了聲將衆人的神思收回來,“下面還有哪位願意給大家展示一下自己的藏品啊?”
臺下,大家只喝酒吃菜,許久無人迴應。
其實這次帶了自家藏品來的賓客不少,只是趙佑靈第一個上去,把調子起這麼高,無人再敢接下去。一顆百年難見的絕世貓兒眼一出,其他再罕見的金銀玉器,古董字畫都瞬間黯然失色,猶如朽木枯草一般尋常不值半文錢。
“可還有哪位願意展示自己的藏品啊?”古自硯又喊了遍。
依舊無人迴應。
坐在最後面的桌上吃魚的大莊小莊似乎坐不住了,覺得出風頭的時候到了。
就在古自硯又想再喊一遍的時候,最後面傳來了聲音,“我們,我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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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一片震驚,紛紛往後看,看是誰這麼有魄力敢接趙佑靈的調子,但目光接觸到他們的時候臉上表情便從期待變成了扭曲。滿場驚異的目光中,兩個衣衫襤褸,蓬頭垢面的乞丐歡蹦亂跳上了臺。周廣猛一擡頭,見兩個乞丐光着腳,其中一個小乞丐還偷偷抹了把鼻涕,剛吃到嘴裡的桂魚差點沒吐出來。
“唉?什麼意思?”趙佑靈站起來,他看見在他展示之後,兩個乞丐竟然上臺了,瞬間覺得自己被侮辱了,“古大老闆,這什麼意思?我們吃飯呢,不怕倒胃口麼?乞丐都能放進來?賞寶大會什麼時候門檻這麼低了?”
“二公子莫急,”古自硯看了看這倆還一副覺得自己是在接受關注和讚美似的陶醉表情,“他倆說有寶貝,我才讓他們進來的。萬寶齋對待寶物從來都是尊重且不分貴賤的。我們且看看他們到底有何寶物,再作結論不遲。”
“可以開始了嗎?”小莊將手裡的字畫高高舉起。
“可以。”古自硯點點頭,並示意婢女拿來一隻專門懸掛字畫的木架。
臺下衆人真是覺得幽默極了,兩個乞丐在臺上獻寶,而且看樣子還真有寶貝似的。只見小莊將手中字畫小心翼翼掛上木架,然後解開繩子,慢慢展開畫卷。
當畫卷完全展開的時候,全場再一次震驚了,正在吃飯,正在喝酒的人都紛紛停下來,一副像看見江水倒流、鐵樹開花般的不可思議的表情盯着臺上的畫,全場啞然無聲。
周廣,趙佑靈都驚得說不出話,不敢相信此刻發生的事,衆人驚愕片刻,然後紛紛將目光投向了正端坐在位置上的周曉迷,周曉迷臉上是一副沒有表情的表情。
大莊小莊見臺下反應如此之大,激動萬分,心想果然是個寶物。
“你這畫從何而來?”古自硯忽然問。
“祖傳的,”大莊美滋滋道,“祖傳的。”
“胡說,是從皇甫然州那裡得來的吧?”
“啊?你怎麼知道?”大莊有些意外,“他……他送給我們的。”
“送給你們?”古自硯繼續戳穿他們,“你可知此畫所畫何人?這題詞又是什麼意思?”
“嗨,不就是幅美人圖麼?”
“的確是幅美人圖”
“難道這畫不好麼?”
“好,畫當然好。”古自硯說着,慢慢將畫挪至臺前,“好吧,既如此,那我們還是來看看這幅美人圖吧。此畫大概寬二尺三寸,長五尺一寸。展開畫作,便可見一女子靜倚於亭臺欄杆上,新月如勾,高掛夜空,又映於湖面。女子紫衣蔽身,望向遠方。畫作墨色均勻,線條流暢,用筆精確,細膩傳神,畫中美人惟妙惟肖,呼之欲出。這不僅是幅好畫,而且堪稱畫中上品,畫中極品啊!”
大莊小莊欣喜地對視一笑。
“再來看看這題詞,”古自硯指了指畫上幾行毛筆字,“幾列小楷,清秀穩健,俊逸脫俗。題詞內容,‘紅顏回眸而羣芳不豔,丹脣啓笑而珠玉無光’可見作者對畫中女子容貌之欣賞;‘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糾兮,勞心悄兮’是《詩經》中有名的情詩,大概就是說,月亮出來十分明亮,美人儀容十分漂亮,身姿窈窕步輕盈,讓見者思念內心煩憂。至此,可見作者對畫中女子入骨的愛慕與癡迷。最後落款‘皇甫然州,四月十六日’說明時間。作者想起畫中女子悲苦憂愁無法自已,作畫以慰傷心。這字,筆筆是情啊。全幅字畫縱觀而來,不禁讓人潸然淚下,有感於作者對女子求之不得的愁苦,有感於作者對女子至誠至深的真心吶!”
古自硯就這樣在臺上把字畫像說書一樣聲情並茂地解讀了一遍,臺下依舊啞然。
“哈哈哈哈哈,”突然,趙佑靈一聲長笑打破了安靜,他笑地歡暢,笑地癲狂,笑地手舞足蹈,笑地旁若無人。
“不對,古大老闆,你這麼說這畫是皇甫然州畫的咯?不是名家真跡,不算寶貝啊?”小莊似乎聽懂了什麼。
“確實不是名家真跡,但不見得就不是寶貝。”古自硯似乎話中有話。
“那這麼說皇甫然州是喜歡這畫中女子?那這畫中女子是誰啊?”
“你往那看。”古自硯指了指周曉迷那邊。
“哎喲,”小莊看着周曉迷來回對照了下,“還真是她!那她可祖上積德了,皇甫然州是誰,皓月宮少主啊,能看上她,她這是幾輩子修的福啊。”
周曉迷的臉上還是沒有什麼大的波動,所有人目光都聚集在她這裡 ,許久,她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站起身,提了提襦裙緩緩朝門口走去。明珠、炎牙等人緊隨其後,跟着周曉迷一起出了一坊天下。
“她還不好意思,哈哈哈。”小莊見周曉迷一言不發地離開,笑了笑。
“你可知她是誰?你就敢這麼說?”古自硯提醒着。
“皇甫然州能喜歡她,不管她是誰她都很幸運啊。”
“她是朱儀殿大小姐,周曉迷。”
古自硯話音落畢,大莊小莊瞬間臉上一僵,片刻後,他們只覺頭頂雷電轟鳴,即使再愚蠢,他們也反應過來,似乎闖了大禍。
“真是張好畫啊,我出白銀五千兩,兩位可否將畫賣給我啊?”趙佑靈擺弄着自己的扇子強抑住內心的激動,他知道,這幅畫將是皇甫然州一輩子的把柄。
“我出白銀一萬兩,兩位小英雄把畫賣給我吧。”周廣攬起一撮頭髮,臉上似笑非笑,看不出是高興還是生氣。
大莊小莊想也能想到這坐在周曉迷旁邊的肯定是周廣,瞬間腿一軟直接跪在地上,“周殿主饒命啊,我們不是有意冒犯啊,您饒命啊。”
“我可有說要把你們怎麼樣?怎麼嚇成這樣?”周廣說着,站起身來,慢慢走上前臺,至此,他臉上還是不陰不陽看不出什麼端倪。只見周廣緩緩走近了那幅畫,“畫得還真是不錯啊。當下這些小輩中,就數皇甫然州最成器,論武功是一流的,想不到還畫得一手好畫,寫得一手好字。看來皇甫金鷹沒少在他兒子身上下功夫。唉,皇甫金鷹這老東西一輩子沽名釣譽,我還真沒什麼佩服他的,不過他養了個兒子還真不錯。”
“周殿主,您要是喜歡這畫,您就拿去,我們分文不要。”大莊說着,磕了幾個頭,“只求您不要怪罪,我們真心無意冒犯,饒了我們吧。”
“我又沒說要把你們如何,不要怕。”周廣說着,把畫小心翼翼取下來,又慢慢卷好,拴上繩子。
“那我們告辭了,謝周殿主不罪之恩!”大莊小莊說着又扣了幾個響頭,連忙站起身,連滾帶爬地朝門口奔去。
“大家別愣着了,”周廣將畫拿在手裡,看了看臺下,“大家愣着幹什麼,該吃飯吃飯,該賞寶賞寶啊。繼續,繼續。”
古自硯站在一邊真是一頭霧水。還以爲周廣就算不至於大發雷霆,也要生氣一番,至少那兩個小叫花子是倒黴定了。沒曾想周廣居然站到臺上誇了皇甫然州一番,收了畫,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但周廣不是常人,越是琢磨不透他究竟的想法,越是讓人心頭不安。
趙佑靈本想將畫收入手中以此要挾皇甫然州的,但見畫被周廣拿走,也不好再說什麼。
“大家繼續,繼續,該吃吃,該喝喝啊。”周廣坐在椅子上又喊了句。
四座賓客慢慢反應過來,又拿起筷子,吃起來。
直至賞寶大會結束,整個會場都無人再說話,無人再獻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