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若太后是叫的那玉簟涼上午陪着他,下午才叫自己過來呢?
心下納悶,柳蔓月倒也未曾問出口來,適才自己那般已是不大像話了,可好歹只是犯犯懶骨頭,若是再多嘴多舌的打聽……她怕她許是還得再跳一回崖也說不定呢。
“坐着吧。”
心裡頭正亂轉着,忽聽着這麼一句,柳蔓月不禁詫異擡頭向皇上瞧去。
皇上斜了她一眼,又打匣子裡頭翻出了封書信瞧着:“怎的?莫非不想坐?”
“想!”柳蔓月立時點頭,見皇上指的是那幾邊的毯子上面兒,忙幾步蹭了過去,笑眯眯的坐到了上頭,隨即舒坦的長出了口氣。
皇上被她這聲兒嘆息引得向她瞧了過去,見她臉上帶着那舒服的笑意,可是比剛纔衝着自己假笑要真誠上萬分呢,不禁又皺起了眉頭:“你便累成這般?你這纔剛站了不到半個時辰吧?”
柳蔓月忙垂首柔聲道:“皇上,許是妾身身子弱吧,但凡行動會子……便只想着坐着……”
“坐下了又想着躺着不成?”冷斜了她一眼,皇上再懶得瞧她這副憊懶模樣,轉頭盯着那封紙。
“亭子裡頭風大,只怕一個睡過去了,便會受了風寒,明兒個可就伺候不了皇上了。”
皇上手上一頓,捏着那信紙險些揉成一團,一擡手,拿着那信紙便朝她頭上敲去。
柳蔓月一個沒留神,正被那信紙敲了個正中,疼倒是沒疼,反倒是唬了一大跳,一雙眼睛瞪得大大的,滿是詫異的瞧着小皇帝,正見他一臉輕蔑的瞄了自己一眼,再把那剛敲了自己頭的信紙又扯平了,再慢慢瞧着。
把肚子裡那着起來的惱意嚥了回去,這可是皇上,雖說年紀小了些,可力氣總歸是比自己大些個的,再加上學過功夫,又掌管着宮內生殺大全……還是忍忍吧。
擡手在那被敲的地方輕揉着,忽聽那邊皇上又道:“肩膀酸,過來錘錘。”
柳眉輕挑,拿眼上下掃了小皇帝兩眼,見他仍瞧着那書信,理也不理會自己這處,只得起了身子,蹭到他身後,拿手輕捏着他那肩膀,眼卻不敢朝那書信瞧去。
許他是嫌自己在這裡呆的太過舒坦了,故意找事整整自己。可也許是故意叫自己能在他後邊兒,拿着那信特特試自己會不會把信裡的事兒給漏出去。
雖說她未必真就答應皇上給他做那內奸,可也不會真個忠於仙閣那頭兒,這等事情,自己寧可少瞧少見些才能安生呢!
光個肩膀,就捏了足有小半個時辰,捏罷了肩膀皇上因着要練字貼,倒是不用再捏了,只是那墨又不大夠用了,再研了半晌的墨汗子。待足足臨了十幾大張字貼後,小皇上又叫柳蔓月把這臨得的字在那幾邊兒銅盤中燒了。
拿着那臨得的字跡,柳蔓月滿是詫異的擡眼看了那小皇上一眼:“燒?”
皇上微點了下頭,瞧也不瞧那些字跡半眼淡淡道:“燒。”
輕嘆了聲,將那銅盤搬到小爐邊上,拿着一張做引子,點着後丟到那盆裡頭,拿着根通火鐵根輕挑着,待那些字跡皆燃盡化做灰後,方又道:“皇上,這些灰要如何處置?”
“倒下去。”皇上微一擡手,隨意朝那四周一筆畫。
柳蔓月先是起了身,走到爐後頭那處窗邊兒,朝外頭左右瞧了瞧,方把那盆中的灰倒了下去,只見四周立時風起,帶着那紙灰飄飄蕩蕩,沒多會子便皆化成了細膩灰粉,瞧着那粉末,柳蔓月原本不大在意的臉上瞬時精彩了起來。
“怎的還不回來?莫非想跳下去試試這崖的高矮不成?”過了許久,見那柳蔓月仍站在那窗子邊兒上,皇上不禁疑道。
轉過頭來,無語的瞧了皇上一眼:“皇上,這般便將那灰倒下去,若是有人日日打這下頭行走,早晚能瞧出端倪來。”
“端倪?”皇上頭也不擡道,“這左近平素無人過來,這崖上早先掉下去摔死過人,又時常鬧鬼,哪裡還有人過來。”
“鬧鬼?”柳蔓月放下銅盆,不解擡頭道,“妾怎的沒見過?”
“想叫它鬧時,自然便會鬧了。”
心下恍然,合着小皇帝平素全是打的這番主意,怪道北面這裡自己幾次過來時都沒見過人呢?
又略坐了會子,瞧着那沙漏上的時辰已是差不多了,皇上這才起身上橋,後頭亭子裡那東西方自不需柳蔓月去收拾,想必自會有人來打理。
下了山,再打那秘道回去,到了聽雨閣裡,午時剛至。
進了樓中,迎面正遇着那穿了女裝的小珠子,見了皇上回來,忙擡手摘了頭上頂着的那斗笠,一臉苦瓜色瞧着皇上:“皇上……奴才……”
“一早上釣了幾條魚?”沒搭理小珠子那神色,皇上這會子倒不見早上那要笑不笑的神色了。
“回皇上的話兒,一早釣了七條,三條草魚,四條小鯽瓜子。”另一個人忙上前回頭。柳蔓月見那人穿的竟和皇上身上衣着一般模樣,身量高矮也和小皇帝差不太多,想是平素便是扮慣了的。
再瞧那小珠子,白淨的臉兒,身子倒是瘦得緊,個子高矮也同自己相仿,再帶上那斗笠、低於着頭,只能瞧見尖尖白淨的下巴,若不仔細瞧去倒也能唬得了人。
“魚可放了?”
“照皇上的吩咐,釣着了後便又放了回去。”
皇上點了點頭,邊上樓走着,邊又問道:“可遇着了人?”
小珠子那邊忙回道:“未曾遇着什麼人,只有幾個宮裡的太監宮女打那邊走過,都是遠遠的,沒人近身兒。”
皇上這才又點了下頭,人已上了二樓,轉身道:“把那身衣裳換了,下回再扮成這樣出去辦事,回來後都先換了再來回話,朕瞧着難受。”
小珠子苦着一張臉,要哭不哭的耷拉着腦袋——爺,這可是您吩咐了要咱穿成這樣兒的啊……
柳蔓月一個沒忍住,不禁嗤的一聲笑出來,忙匆匆低頭掩口。
皇上聽了,忍不住瞪了她一眼:“你也進去換了這身兒,不男不女,成何體統?”
原本的那笑,一下子合着那氣噎到了胸口,梗了好半晌,方纔咬牙應了聲兒:“是。”低着腦袋,隨着皇上回了二層那房間中,到了屏風後頭換了衣裳不提。
門外那小珠子眼睛險些掉下來,轉頭看着那扮成皇上的小劉子,低聲道:“適才跟着的……不是小安子?!”
小劉子那腦袋搖成了波浪鼓,兩眼也瞪的滾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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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還不換衣裳去,傻站在這兒……”
後面兒一個聲兒傳來,嚇得這兩個小太監都是原地一跳,轉過頭去,正見着小安子一臉納悶的瞧着他們二人。兩人忙上前兩步,氣勢洶洶的圍了過去。
“今兒個早上不是你伺候皇上出去的?!”
小安子嚇了一跳,忙退了半步,直搖腦袋:“不是啊……”
“那跟着萬歲的是……”眨了眨眼睛,小珠子倒抽了口涼氣,“莫非是那柳……”
一大清早兒的,雖知那柳蔓月進了皇上那屋子,可依着皇上那性子,雖沒叫人拿蛇鼠之流的嚇唬她,想必也是怕耽誤了每日早上的事兒。可必然會想個法子,給那丫頭找些由頭,又或是乾脆弄暈了在一邊兒丟着,待回來再做處置的。
可怎的一轉頭兒便叫她裝成小太監跟在身邊兒了?!
早上那會子衆人皆是想當然,沒細瞧跟在皇上身邊兒的到底是誰。跟着的那幾個護衛雖早瞧出來了,可這人是皇上帶來的,自不會去多問。可如今這是怎麼回事?那柳美人不是那閣裡的探子麼?皇上怎會帶着她又走秘道又上臨絕亭的?!
三人在外頭想破了腦袋,裡面兒柳蔓月已換好了衣裳,再出了屏風,到皇上跟前兒聽話去了。
“一會兒你便回吧,今後若無其它事宜便與今日一般行事,若是那閣裡頭、或是宮裡有傍人找你問話,第二日間便報來與我知曉。”皇上手中拿着本子書,隨手輕翻着。
“妾身遵旨。”柳蔓月微福了福,垂頭應聲。
那身衣裙再穿回她那身上,又與適才不同,女子那股子嫵媚意更甚。
微微挑眼再細瞧了她一眼,竟有些心神不定,手上那書一合:“你去吧。”
“是。”再福了福,柳蔓月方退到門口,自己打了門兒出去。
剛出了門兒,一轉身,就瞧見一個穿着龍袍的、一個穿着與自己相同藍布襦裙的、一個小太監原版裝備的,齊刷刷的朝自己瞧來。
眨了眨眼睛,那三人眼中詫異盡收眼底,心下微微一轉,臉上便挑起一絲笑意,聲兒裡釀着蜜、酒窩兒裡面藏着刀:“這位公公,皇上召您進去伺候呢。”
小珠子見她是瞧着自己說的,忙連連點着頭,便見她一溜煙兒的下了樓梯,神兒還沒回過來,便走到門口敲門進了屋。
原本,見着那柳蔓月出了屋子,皇上方長長的鬆了口氣,可雙眼卻直盯着那門口,心下莫名的又升起了絲惆悵。這會兒聽人敲門進來,竟見着那身兒藍裙又閃進了屋裡,心下剛剛一愣,只當她又轉身兒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