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下了一夜雨,青石鋪就的街道被沖洗刷得乾乾淨淨,空氣溼漉漉的,異常的清新舒適。
在這樣的空氣中,玉梔的心漸漸沉靜了下來,一步步登上了觀音橋。
此時已近午時了,因爲下着雨,橋上來往的人並不多。
玉梔打着油紙傘立在橋上,眺望着前方,等待着馬女醫前來。
足足等了半個時辰,玉梔還沒有等到馬女醫,便按照林佳的吩咐,轉身預備回縣衙方向。
走過距離玉川書肆不遠的那個胭脂水粉鋪子的時候,玉梔隨意往裡面看了一眼,正好遇到了正從裡面走出來的胡英志。
胡英志見了玉梔獨自一個人在外面走,頓時一愣,忙道:“你這是——”
“我要回縣衙呢!”玉梔含笑回道,屈膝行了個禮,繼續往前走。
胡英志略一思索,覺得玉梔生得這麼美麗柔弱,如今外面下着雨,路上少有行人,玉梔獨自一個人行走,怕是不太安全,便帶着雄鷹遠遠跟了上去。
剛走到菜肉鋪子東邊的小河橋,玉梔正往前走,忽然聽到右邊有人叫她,便看了過去,卻看到一個戴着帷帽的女人立在小河邊。
她有些遲疑,並沒有立即走過去。
那女人見她不過來,便撩起了帷帽上垂下來的輕紗,露出老長的一張馬臉,蒜頭鼻上嵌着極小的一雙眼睛——正是馬女醫。
玉梔在看到馬女醫身後小河碼頭上泊着的一隻烏篷船的時候,她不由有些遲疑,向四周看了看。
看到東邊青石街道上裹着白狐裘的胡英志慢慢走了過來,他那個武功高強的小廝雄鷹打着傘也跟了過來,玉梔這才鼓足了勇氣,打着傘向馬女醫走去。
到了馬女醫身前,她刻意保持着距離,屈膝行了個禮:“見過馬女醫。”
馬女醫細細打量着玉梔,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記憶中的玉梔雖然美貌,卻是個小小的黃毛丫頭,如今不過幾個月沒見,玉梔個子長高了不少不說,而且變得更美了,如一朵盛開在春風中的雪白梨花,清豔美麗,亭亭玉立。
因事情緊急,馬女醫怕被林佳的人發現,便長話短說直入主題:“玉梔,前些日子有位身材矮胖的公公來見二公子,你有印象麼?”
玉梔看了她一眼,故意轉了轉眼珠子,垂下眼簾道:“這件事都過去好幾日了……我可得好好想想……”
見玉梔拿喬,馬女醫在心裡冷笑了一聲,心道:狗肉不上檯盤,玉梔這小賤婢生得再美,畢竟是小家子出身,眼皮子淺!
不過這樣的人才是最好對付的!
她從袖袋裡取出早準備好的一個絹紗包,用手提了提,小眼睛帶着精光看着玉梔。
絹紗很薄,馬女醫提着絹紗包的時候,裡面幾個銀錁子的形狀清晰可辨。
玉梔清泠泠的大眼睛一下子眯了起來,對着馬女醫甜甜一笑。
馬女醫把絹紗袋子遞給了玉梔。
玉梔拿着這個絹紗袋,覺得有些墜手,便笑眯眯道:“馬女醫,那日我可是特地偷聽到的呢!”
見玉梔這小丫頭還要矯情,馬女醫有些不耐煩,道:“快說吧!”
這次丁公公奉了聖命微服出京,把大周各地幾個有符合條件的公子的郡王府都轉遍了,然後先到了青州,見了大公子林毓和三公子林儀,最後纔來到照縣見了林佳。
因爲當年的一樁疑案,王妃懷疑丁公公奉聖命有話要和林佳說,心中一直焦急得很,如今還在青州等着消息,因此她必須早些從玉梔這裡打聽到丁公公和林佳的談話內容,然後連夜趕回青州,稟報王妃。
玉梔這才收攏笑容,道:“我就在門簾縫隙處立着,聽得真真的,當時丁公公和二公子說,讓二公子安心在照縣呆着,好好地治理照縣。”
馬女醫狐疑地打量着玉梔:“丁公公就說了這些麼?”
“怎麼可能!”玉梔得意地笑了笑,接着道,“丁公公接着和二公子說,說二公子雖然因爲身體病弱不能成爲世子,也不能再往上走,但是將來卻也可以成爲大周朝廷的股肱之臣。”
玉梔記憶力極強,有過目不忘過耳不忘的本事,林佳只說了一遍,她便牢牢記住了。
馬女醫心中狂喜,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睛一瞬不瞬盯着玉梔:“你確定聽到了這樣的話?”
玉梔笑了起來,道:“自然是真的!我聽到了‘股肱之臣’這個詞語,還特地去問了人是什麼意思呢!”
馬女醫心下大定,輕蔑地看着玉梔:“玉梔,以後好好伺候二公子,王妃自然有賞賜。若是有什麼消息,就記在心裡,待我派人再和你聯絡!”
玉梔笑眯眯提溜着手中包着銀錁子的絹紗包,脆生生答了聲“是”。
馬女醫急急轉身上了船。
船伕駕着烏篷船順流而東,消逝在橋洞之中。
玉梔知道胡英志帶着雄鷹就在附近,卻怕馬女醫還派人在看着,就把絹紗包塞進了袖袋裡,打着傘頭也不回往西走去。
一個戴着帷帽,穿着儒袍的瘦弱書生帶着傘,帶着一個生得黑瘦的丫鬟從小河的南段河岸走了過來,穿過街道,慢悠悠地遠遠跟在玉梔身後。
胡英志立在傘下,靜靜看着漸漸走遠的玉梔和玉梔身後做書生打扮的林佳。
雄鷹低聲道:“大人,咱們還跟上去麼?”
胡英志淡淡道:“不用了。”
林佳帶着武力值強大的阿嵐,玉梔的安全自是不必擔心了。
回到縣衙內宅,玉梔急急進了西廂房。
清茶正在房裡,見玉梔進來,忙道:“怎麼出去這麼久啊?”
玉梔笑着道:“下着雨,路不好走——對了,中午給你的王大哥送午飯了麼?”
清茶笑眯眯道:“送了啊,王大哥還誇我的廚藝高明呢,其實不知道餛飩是你提前包好的,湯也是你提前調好的!”
見清茶開心,玉梔也高興起來,道:“只要我不說,你不說,誰知道呢!”
既然她去見馬女醫的時候王青玉也在,那麼王青玉的嫌疑到底能不能解除呢?
清茶也笑了起來,挨着玉梔在榻邊坐了下來。
玉梔從袖袋裡取出絹紗包,靈巧地解開綁在一起的四個角,攤在了榻上,發現總共四個小銀錁子,一個約莫一兩,總共便是四兩銀子了——這位李王妃,出手可是不夠大方啊!
不過也說不定是馬女醫從中剋扣了,這也未可知。
清茶好奇地湊過來道:“玉梔,你從哪兒來的銀子?”
玉梔微微一笑:“主子賞的唄!”
她隨手拿起了兩個小銀錁子,遞給了清茶:“咱們倆的老規矩——見一面分一半!”
清茶和她好得很,也不推脫,收了起來。
這時候外面傳來說話聲,玉梔推開窗戶一看,見做書生打扮的林佳回來了,忙道:“公子回來了,我去看看!”
聽玉梔說完見馬女醫的全過程,林佳微微一笑,道:“玉梔,這件事你做的很好!”
玉梔狡黠一笑:“那公子你賞我什麼?”
林佳見玉梔笑得可愛,也笑了:“你想要什麼?”
玉梔怕立在外面廊下的阿嵐聽到,靠近林佳一些,低聲道:“等將來我到了年紀,該配人了,王府中適齡的那些小廝,隨我挑隨我選,好不好?”
她要挑選一個聰明的、好看的、溫柔的、被她吃得死死的美少年做丈夫!
林佳:“……”
他端起茶盞一飲而盡,然後道:“玉梔,我餓了,你去小廚房看看吧!”
玉梔知道林佳身子弱不經餓,一聽什麼都顧不得了,忙忙走了出去。
林佳坐在那裡,總覺得心裡酸溜溜的,還怪難受的。
到了傍晚,阿赤匆匆從外面回來,提着一個包袱進了明間。
臨去洗澡,林佳把一個玫瑰紅描金的長方形錦匣遞給了玉梔。
因爲擔心玉梔拒絕,還要再提那個“王府小廝隨我挑”的要求,林佳的態度很誠懇,聲音極溫柔:“玉梔,這是我命人給你挑選的謝禮!”
玉梔開開心心收了下來:“多謝!多謝!”
雖然不知道公子給的是什麼,可是能夠收到公子的禮物,玉梔還是很開心的。
林佳見玉梔如此開心,心中那塊石頭終於落了地——只要玉梔不提“王府小廝隨我挑”,他什麼代價都可以付出。
玉梔小心翼翼摁開消息,發現裡面鋪墊着黑絲絨,上面齊齊整整嵌着兩排共十二支四季花簪,這些花簪材料都是赤金或者白銀,鑲嵌的也都是各色寶石、珍珠、水晶、瑪瑙、翡翠、琺琅等,一支支璀璨奪目,端的是精妙絕倫,不由大喜,眼睛亮晶晶的:“公子,這盒四季花簪,我可以分給清茶麼?”
林佳知道玉梔和清茶好得很,便道:“既然給你了,你想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吧!”
得了林佳的話,玉梔珍而重之地闔上錦匣,待林佳進了浴間,她便抱着錦匣沿着遊廊回西廂房去了。
清茶正在給玉梔做抹胸,見玉梔進來,忙道:“我快要做好了,等一下你試一下,看看合適不合適!”
玉梔如今發育很快,漸有從平胸妹子長成大胸妹子的趨勢,抹胸總是過不了多久就要重新做了。
平時玉梔太忙了,清茶倒是有空,而且清茶做的抹胸比玉梔的好,後來她便承包了玉梔穿的所有抹胸。
玉梔獻寶似的把錦匣捧到清茶眼前:“來,總共十二支簪子,你五支,我五支,再給許二娘子和錦兒娘倆一人一支!”
在玉梔摁開消息的瞬間,清茶不禁驚呼起來:“天啊,好漂亮!連水荇水蓮她們都沒有這麼漂亮的簪子呢!”
玉梔笑眯眯地和清茶分了起來。
分到最後,餘下了一支金鑲玉蝶趕菊簪和一支金鑲水晶李花簪,玉梔便拿到了南暗間,預備送給許二娘子母女。
許二娘子正摟着錦兒在垂淚,聽到玉梔在簾子外面說話,忙用帕子擦乾眼淚,強笑道:“玉梔姑娘,快進來吧!”
玉梔把兩支簪子送給了許二娘子,許二娘子自是感激不盡。
看着許二娘子的淚痕,玉梔心中暗自納罕,悄悄記在了心裡。
轉眼間便進入了二月。
這日林佳示意玉梔去看羅漢牀上擺着的一套青色小廝衣帽鞋襪。
玉梔一看,簡直快要跳起來了,兩眼發亮,聲音微顫:“公子,您是……要我扮做書童,跟着您去縣衙伺候麼?”
林佳微微一笑:“你不樂意?”
玉梔猛地撲了過去,一把抱住了林佳:“啊,我太開心了啦!實在是太開心啦!”
林佳被玉梔緊緊抱着,身子一下子僵在了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