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着酒壺的雲軒澈一手撐着頭,雙目空洞的望着屋頂,在想着那段在梧桐樹下的美好回憶。
“羽仙也認識一個女子,她的琴聲,羽仙覺得,是世上最動人的琴聲。”
羽仙雙瞳剪水莞爾一笑,看着雲軒澈撩起了珠簾。
“她,是個奇怪的女子。”
仰頭一口酒,雲軒澈腳步虛浮。
“她,也是個奇怪的女子。”
羽仙玉手纖纖拂過琴絃,響起了一陣空靈之音。
“羽仙姑娘,琴借我一用。”將酒壺擱在一個凳子上,雲軒澈把垂在身前的亂髮甩到了身後。
羽仙起身,把位置讓給了雲軒澈。
然而云軒澈卻沒有坐下,他雙目直直的看着這張琴,淡漠冷傲的眼神,慢慢溫柔了起來。
“羽仙姑娘所說的,可是納蘭蔻?”
羽仙一驚,雲軒澈居然知道自己說的是何人。試探性的,她問出了一個心裡的疑問。
“難道王爺說的,也是納蘭蔻?”
雲軒澈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反而繼續問着羽仙。“這張琴,是她贈與你的?”
“嗯。”羽仙點頭,對雲軒澈突而柔情似水的轉變摸不着頭腦。
像是突然的想起了一件事,雲軒澈溫柔的眼神恢復了正常。“方纔,她可是來過?”
“剛走,你走的後門,所以沒遇上。”雲軒澈冷傲的眼神一掃,立在一旁的羽仙自覺身體一抖,不由自主的就回答了他的問題。
這就是威懾,雲軒澈聽了羽仙的話,刀削的眉,又皺了起來。
羽仙這些天,見過了他太多這樣的動作。但云軒澈接下來的一個動作,卻是大大的出乎了她的意料。
“羽仙姑娘,借你的琴一用。”
也未等羽仙首肯,雲軒澈就一把抱起了琴,飛速的下了閣樓。
他不相信納蘭蔻的所做所爲就只是爲了讓自己心難安,如果是這樣,她做到了,這些天,自己天天借酒消愁,明明是自己的王府,卻一步也不想邁進去。可這些日子,他對納蘭蔻的恨,居然出乎意料的在他的借酒消愁裡,慢慢消退,當他聽到她遇刺的消息,他的心,又開始向當初聽到她受傷消息時一般不由自主的揪了起來。
濃濃的恨,敵不過一直盤踞在心中的愛。
經過這一段時間的意志消沉,他終於在與羽仙談起納蘭蔻的時候,明白了一個道理。
他的心裡,從來不覺得納蘭蔻是個壞女人,她彈了兩曲讓自己魂牽夢繞的琴曲,一曲,讓他如仙如惶恐找到心愛之人卻不知如何把握的愣頭青,一曲,讓他以爲自己已經可以安心與一個並不愛的人生子白頭的時候打碎了自己所有的期望。
納蘭蔻這個名字,是他的宿命。
梧桐樹下的一曲,醉客樓中的一曲,都是他逃不掉的宿命。
聽到她回宮,他想過去找她,但想到她的處境與以前宮中的流言,他忍住了。今天一如既往的來憶相思借酒消愁,卻在羽仙的話中,明白了納蘭蔻對自己而言,已經是不可抹去的印記。
如果不能恨了,那就讓自己溫暖的懷抱,溫暖她冰冷的心吧。他可以做着她的知己,在她需要幫助需要溫暖的時候,送上自己的一切。
把那份炙熱的愛,藏在心裡,拿出自己僞裝的面具,成爲她的朋友、知己。
他抱着琴在竹林小徑上一路狂奔,方纔,他在看到這張琴的時候,一眼就讓出了這張琴,雖然他只在梧桐樹下見過一次,但那段他生命中最美好的回憶,他刻骨銘心。
找到了原來的琴,是不是兩人的關係,也可以改變?一個渴望愛卻又無法愛的人,猛然覺醒後,有着常人沒有的毅力決心。
只是納蘭蔻的身份,是他不可逾越的雷池。愛卻不能愛,雲軒澈只能以最安全的方式,守在她的身邊。
雲軒澈在大堂突然出現,抱着一張琴狂奔穿過大堂出了憶相思的他,引起了憶相思裡恩客們的注意。
一陣狐疑之後,他們都心照不宣的認識到了一個事實,雲軒澈,素來沒有沾花惹草花名的雲軒澈,原來在憶相思裡,早已經是熟客,這個消息,倒是值得讓所有的京城百姓樂樂。
憶相思是在一個小巷子裡,出去的路,只有一條,一定要快,不然就會再一次錯過。雲軒澈無暇顧及身後那些人異樣的眼光,他緊緊的抱着琴,運着內力,用着他最快的速度,在人海中搜尋着納蘭蔻的身影。
但出了小巷,還是沒有見到那個熟悉的背影,小巷外,是一處大街,每到夜晚,這條街就會開起夜集,小商販擺起了攤子,爲了留住顧客在賣力的吆喝着。
人海茫茫,納蘭蔻的身影,是那麼的不顯眼,雲軒澈左右張望搜尋,選擇了左邊的路。
也許是他與納蘭蔻,真的沒有緣分,也許是他與納蘭蔻,在那段孽緣了斷後,就不該再見,他選擇了左邊,納蘭蔻確是在右邊,右邊的一個香包小攤子前,納蘭蔻掏出了碎銀子,買下了兩個香包後,就走向了人羣,向着琴閣的方向而去。
已經出來一天了,雖然景昊允沒有見到,但他看到自己留下的信,應該會按着自己的囑託去查查這件事。
在琴閣裡換上了宮女的裝束,納蘭蔻這才匆匆踏上了進皇宮的路。
本來她想去寧府一趟,與那個寧爲才說說青兒的婚事,再讓青兒留在皇宮,她心中忐忑不安,自她回來之後,她就覺得自己,就像一隻陷在蜘蛛網中的飛蛾,總有很多雙眼睛,在虎視眈眈的看着自己。但想着自己的身份貿然出現不妥時間也不夠,就沒有去拜訪。
等明日雲釋天有空了,就讓他宣召寧爲才進宮一趟吧,當初雲釋天不也是一力撮合兩人,雖然身份懸殊,但青兒喜歡,也沒有辦法了,只求這個寧家少主,以後會善待青兒,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生死契闊,不離不棄。
進了宮的她怕被人發覺,選了一條偏徑回了子衿宮,子衿宮宮門緊閉,她輕輕叩響了宮門,青兒把她迎了進去後,就讓墨痕端來了一盆清水,替納蘭蔻洗去了臉上的胭脂與藥膏。
就着昏暗的燈光,納蘭蔻凝視着銅鏡中的臉,嘆了口氣。自己出去就是一整天,臉上的紅疹,似乎又腫起了不少。
“小姐,明日你給我乖乖的躺着,哪都不要去,再這麼下去,你還要不要這張臉了。”
青兒看到納蘭蔻臉上的紅疹,心痛不已,她拿着在青州研製的藥膏,替納蘭蔻在臉上都擦了一遍。納蘭蔻身上的紅疹,現在已經消退,也沒有留下疤痕,只是臉上的紅疹在那日回京途中吹了風后,一直沒好。
“小姐,今日皇上來了,問起了你。我當時着急,就說出了真相,說你出了宮。”
青兒緊張不安的搓着手,等着納蘭蔻一陣劈頭蓋臉的教訓。
“那後來了,他說了什麼?”
“皇上到沒有說什麼,只是看得出,他很不高興。”
青兒偷偷打量了納蘭蔻一眼,見她並沒有生氣,心裡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等下皇上要是來了,小姐你可要與皇上好好說說,今早你被冊封爲貴妃的聖旨下了之後,安公公就送來了很多東西,現在都放在偏室裡。”
果然青兒話一說完,宮外就響起了一聲皇上駕到。
納蘭蔻趕忙起身,匆匆來到了大殿命霜華、夏堇打開了宮門。
宮門一開,雲釋天那張比下了一個月梅雨的天還要陰沉的臉,就露了出來。
納蘭蔻裝作沒見到似的屈膝行禮,把雲釋天迎了進來。
“你們都退下。”拉着納蘭蔻的手,雲釋天在進入內室之時,讓所有宮人都守在了大殿。
“今日,你出宮了?”緊緊盯着納蘭蔻臉上有些泛紅的紅疹,雲釋天一直壓制在心中的怒火,又燃了起來。
“嗯,皇上,我讓人去查殺手那件事了。”納蘭蔻忍着手腕上的痛,低下了頭,並不是她覺得心虛,而是雲釋天要吃人的目光,讓她很難適應。
“這些事我會處理,要你查什麼?還有,你臉上的傷還沒好,怎麼就去了微塵宮請安,你給我安生一刻都不行嗎?”
雲釋天是真的怒了,他怒納蘭蔻總是一意獨行不聽自己勸告,他怒納蘭蔻總是什麼事都自己去做把自己的一番好意拋在腦後。這個女人,難道就不知道自己在宮中的危險嗎?還不要命的跑到宮外。
“皇上,我不出面,那個幕後黑手,是不會現身的。”
納蘭蔻據理力爭,雖然她現在出宮是對自己不好,但她現在不是平安回來了?自己也不是去玩是去做正事去了,雲釋天的擔心她可以理解,但總是用這麼高傲的語氣指責自己,她必須要爭。
“我今日剛把和談的時處理好,就聽到安公公說你去微塵宮請安的消息,將一趕過來,青兒又說你出了宮,你就這麼信不過我嗎?我說了一定要爲你找出真兇,就一定會替你找到,總是這麼自作主張讓人擔心,好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