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不要離開我……”
“媽媽,校長……”
眼前的兩個身影漸行漸遠,他們望着自己笑,跟以前一樣,可卻像在告別。
她追不上。
宋晚嫁猛得睜開眼,坐起身來,拭去額上的冷汗。
“做噩夢了?”於星走近她,默默藏起手上的死亡證明書。
“不是噩夢,是現實。”她張口,卻發現自己嗓子啞得厲害。
於星不知該如何開口,他將剛接的熱水遞給晚嫁,僵硬地扯開話題:“先喝點水,然後帶你去吃飯,餓壞了吧。”
晚嫁手撐着椅子站起來,看見了他手上的東西。
“這是什麼?”
男孩猶豫了一下,將紙遞給她。
明明只有薄薄幾頁,可晚嫁卻險些拿不住,她盯着上面的幾個大字看了一會兒,然後疊好。
“走吧。”
他觀察着晚嫁的神色,發現並沒有什麼異常,可她越是一副無所謂的神態,於星就越擔心她承受不了。
晚嫁仰頭看他,語氣委屈:“還不走,想餓死我呀。”
於星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牽起她的手。
“能不能去你家吃啊?”
他愣了一下:“爲什麼?”
“你這麼長時間不回家,於陽會擔心的。再說,外面的東西不健康,我不想吃。”
“好。”
蔣貝貝拎着飯盒來找她,卻看見一高一低的兩個身影相互依偎着朝這邊走,她見狀忙藏好,給宋晚嫁的父親打電話。
“叔叔,我覺得她現在應該沒心情見你,要不你過段時間再過來。”
夜幕降臨,雲朵像潑灑的黑墨,流瀉在搖搖欲墜的天上,卻被城市的燈光染上一層橘黃,平添幾分人間的煙火氣。
宋晚嫁望着天空,內心是前所未有的平靜。
“我想起校長說過的話,他說兩個人的心只要足夠堅定,距離就不是問題。你和對方都會望向同一片天空,這也說明你們在同一個時空,你們是浩渺宇宙中兩粒相互眺望的微小塵埃。”
“那如果有一方不在世上了呢?”於星問。
晚嫁笑了一下:“我當時跟你問了同樣的問題。”說着,她指向天空,“你看,這些星星就像是眼睛,你通過它們注視對方,而對方在天上,同樣可以看到你。你們彼此牽掛、互相深深凝望。如果有時候天上沒有星星,那就說明對方睡了,已經閉上了眼睛。那你就可以安心睡覺,並期待與對方在夢裡相遇。”
於星側頭看着女孩,聲音溫軟綿長:“他此刻一定也在看你。”
晚嫁點點頭,與他對視,眼裡似有光芒:“我相信。”
於星家離醫院並不遠,可他知道晚嫁此刻很需要一個傾訴者,便刻意放慢腳步,靜靜聽她說。
“校長的妻子溫柔賢惠,卻不幸難產而亡,他們倆的孩子也……夭折了。”
她聲音哽咽。
於星心裡很不是滋味。
“所以我有時候常常在想,爲什麼這麼善良的人卻不能有一個善終,一生坎坷崎嶇。他把所有的愛和希望都寄託在我身上,帶我如親女兒一般,十幾年如一日,可我什麼都不能爲他做。”
“我小時候頑皮好動,常常闖禍,他三天兩頭就往學校跑,乖乖挨我們班主任的訓。只要是關於我的事,他永遠都是以一個父親而非校長的身份去做的。我的童年,大部分記憶都是關於他的。”
“我第一次參加學校運動會是小學的時候,走向跑道時開始順拐,差點把自己絆倒。”說到這兒,晚嫁眼底有了笑意,“他看出了我的緊張,站到啦啦隊那一排,扭着胖胖的身子、扯着大嗓門給我加油打氣,我至今還能想起當時操場裡衆人的爆笑聲。”
於星沒忍住,笑了起來。
“還有一次,我半夜發高燒給他打電話,他着急來找我,被路上的鵝卵石絆倒,手臂上磕了長長的一道傷痕。到診所之後,醫生都不知道該先給我看病還是給他包紮了。”
晚嫁笑着笑着,突然有點想哭。
她吸吸鼻子,仰着頭將眼淚憋回去。
“眼淚真不適合我這種大美女。”
於星的傷感瞬間被這句猝不及防的自戀沖刷地一乾二淨。
他毫不留情地給了晚嫁一個腦瓜崩。
兩個人打鬧着,身後不遠處的江浩宇將這一切盡收眼底。
於陽跟往常一樣,聽見鑰匙轉動的聲音便立刻麻溜地站好,在心裡默數“三、二、一。”
“哥哥回來了!”
他仰着一張高興的小臉,直到看見哥哥身旁的晚嫁。
“姐姐,你怎麼來了?看起來好憔悴,生病了嗎?”於陽挪開身,讓於星饞着晚嫁進來。
“先給你的漂亮姐姐倒點水,我去做飯。”
晚嫁環顧着這個不大卻乾淨溫馨的房子。
客廳裡本該放電視的地方擺着一個深咖色的木質書架,書籍琳琅滿目,種類繁多,看得出來這兩兄弟平時都有看書的習慣。茶几上的地球儀十分醒目,旁邊放着於陽的作業本。餐桌旁還有單槓和槓鈴……
晚嫁不自覺瞄了一眼廚房裡忙活的於星,突然想起初見自己窩在他懷裡時感受到的結實肌肉。
她不爭氣地嚥了咽口水。
這裡很溫暖,晚嫁漸漸又有了睏意。直到朦朧中聞到了粥的甜味,她才睜開眼。
於陽端着大盤小盤從廚房出來。
“姐姐,你醒了。”
於星幾縷碎髮垂在額前,臉頰瘦削,溫柔而清冷。他隨意地擦擦手,伸向晚嫁。
額間一抹冰涼,晚嫁一個激靈,擡眸看他,內心深處某個柔軟的地方被觸及。
“感覺你沒精打采的,怕你發燒。”
“沒事。”
她垂着腦袋喝粥,只覺一股暖流涌遍全身。粥很清淡,幾碟配菜也是清一色的綠色蔬菜,晚嫁實在覺得自己的待遇像一個病人。
粥又稠又爛,配菜也炒得少油少鹽。明明挺沒滋沒味的,可她只覺好吃得不得了。
“喝完它。”
於星面無表情地開口,神似霸道總裁。
晚嫁看着這個比自己臉還大的碗,多少有些抗拒。
“喝完,嗓子會好點。”他補充道。
“我謝謝你,我儘量。”
這應該是……幸福的煩惱吧?
於陽看看認真的哥哥,再看看一臉視死如歸的晚嫁,忍不住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