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朗的一天,陽光耀眼。
宋晚嫁六點就起牀了,她習慣性每天空腹晨跑四十分鐘,然後去包子鋪買新鮮出爐的第一批包子。
“小宋來啦。”老闆娘端着一盤剛蒸好的燒麥從廚房出來,眼疾手快地撿了幾個大的裝好,“玉米餡的,趁熱吃。”
“不用了唐姨,我就買幾個灌湯包。”
“客氣啥,這燒麥不收你錢,小姑娘正長身體,多吃點,給你們老校長也帶點。”
老闆娘盛情難卻,女孩只好笑着接過。
有電話打過來,她瞥了眼來電人。
“貝貝大小姐有何吩咐?”
電話另一頭傳來斷斷續續的哭腔,宋晚嫁意識到不對勁:“怎麼了,寶?”
“他……他把我刪了……”
宋晚嫁知道對方說的是誰。
三個月前,突然開始對王者榮耀這款電競遊戲感興趣的蔣貝貝在大廳滴陪玩,認識了一個名叫“邊旭”的國服五十強李白,財大氣粗的貝貝大小姐每天都點他,一來二去兩人互生好感,上個月初在一起了。
她一開始就覺得那男生接近她閨蜜的目的不單純,曾多次提醒蔣貝貝提防一點。奈何這大小姐天生戀愛腦,上頭的時候什麼都聽不進去。
半個月前,邊旭突然開始有意無意地對蔣貝貝透露自己差五百塊交房租的事情,她二話不說就轉錢過去。所幸後來那男的確實也把錢還了,並且送了支色號非常百搭好看的口紅給蔣貝貝,還是市面上很難買到的那種。
宋晚嫁起了疑心,她不認爲一個正常男生會這麼有挑化妝品的眼光。蔣貝貝聽她這麼一說,反而更感動了:“他真的好用心啊,爲了給我驚喜,私底下做了不少功課吧。”
也是從那之後,她決心不再管這個“人傻錢多”的大小姐,關鍵是對方不聽啊。
不久前邊旭以母親生病住院爲理由問蔣貝貝借走六千,然後……
就沒有然後了。
“我都提醒你多少次了,可你就是不聽。”宋晚嫁真是恨鐵不成鋼,“一個面都沒見過的網友,你怎麼敢給他轉錢的。”
“……他說過兩天就來找我……”
“我還說有豬在天上飛呢,唬小孩的你也 信?”
電話那頭一言不發。
女孩在路邊攔了輛出租車,含糊不清地嚥下一口包子:“我馬上到學校,等我過去找你。”
剛下車,就撞見了齊郗。
“晚晚!”高亢的聲音響起,引來衆人聚目。
宋晚嫁尷尬地輕咳兩聲,湊近他低語道:“能不能別這麼大聲,還有……喊我全名就行。”
“憑啥江浩宇就可以這樣叫你。”齊郗一副幡然醒悟的模樣,誇張道,“哦~我懂了……”
齊郗嗓門大,這會兒早已不知不覺中吸引到很多學生的目光了,女孩有些社死,準備動用武力讓他閉嘴。
可還沒等出手,對方卻突然安靜下來。
轉身,她看見了滿面笑容的老校長。
“你們聊,我有事先走了。”齊郗逃得飛快。
校長接過宋晚嫁遞來的包子,十分自然地跟她並排走着:“這小子,跟着江浩宇學壞了……”
“不愧是好兄弟,一樣幼稚。”
校長哈哈大笑:“他從小就喜歡欺負你,把你氣得天天去你江叔叔那裡哭鼻子告狀。”
女孩也跟着笑起來。
“對了,先來我辦公室一趟,把上次考試的成績錶帶回你們班。”
不出意外的話,她應該還是年紀前五十。
宋晚嫁很有信心。
“你好。”
身後傳來一陣軟軟糯糯的聲音。
她聞聲轉身,看見了一個瘦瘦矮矮的小男孩,男孩皮膚白皙,陽光下的長睫濃密而捲翹,輕微顫動着,像一個有靈氣的洋娃娃。
小男孩擡頭看了晚嫁一眼,神色緊張。
正欲說些什麼,有個比他高了將近一個頭的男孩小跑着過來,牽起他的手:“請問王主任辦公室怎麼走。”
“真不巧,他今天剛好沒來,我是這裡的校長,有什麼事跟我說吧,我應該能幫到你們。”
“校長好。”兩個小男孩異口同聲道,乖巧又禮貌。
“我們想申請學校的助學金。”個子高點的男孩四周望了望,壓低了聲音,“給我旁邊這個男孩申請的。”
宋晚嫁一直覺得這個洋娃娃般的小男孩很面熟,這會兒才終於想起:那是初中B部光榮榜上久霸榜一的小學霸啊!
她去初中部逛過幾次,總能看見紅榜正中央貼着的小男孩的照片。清秀的面容、精緻的五官,旁邊有他的名字:於陽。
辦公室裡,老校長接過他們遞來的資料,大多是一些大型考試拿到的獎狀和獎盃,還有幾張參加奧數比賽手握獎牌的照片。
傳說中別人家的孩子。
老校長滿眼讚賞,不吝誇獎:“真是個優秀的小朋友。”他仔仔細細把東西整理好,放到一旁,“於陽小朋友,初幾了?”
“初一。”
宋晚嫁震撼到說不出話,她想象不到一個初一的孩子能把幾乎所有的獎項拿個大滿貫。
“幾班的啊?”
“實驗一班,班主任是楊怡老師。”
“楊怡跟我是高中校友呢。”校長找出申請信,開始填寫於陽的資料,“那你的第一監護人是?”
“哥哥。”
宋晚嫁有些疑惑,不假所思問道:“爲什麼不是你的爸爸媽媽呀?”
於陽垂着頭,沒有回答,宋晚嫁看見他身旁的男孩面色凝重,突然意識到什麼。
“他父母都不在了。”
一陣良久的沉默,宋晚嫁心有點堵。
“那你的哥哥叫什麼?”校長輕輕開口,聲音有些低沉。
“於星。”
“他是做什麼工作的?”
“羣衆演員、服務員、雜技表演,還有遊戲代練。”
“……這都是他的兼職嗎?”
“嗯。”
宋晚嫁一度懷疑自己聽錯了。
她只覺得心臟像被人緊緊攥着一般,難受得喘不過氣。
她想象不到這麼小的孩子在本應無憂無慮的年紀經歷了什麼,她更難以想象他的哥哥,是怎麼面對親人逝世的,又是怎麼一個人默默抗下所有的壓力跟弟弟的未來,掙扎着艱難前進的。
一個人做五六份兼職,只是爲了給弟弟創造一個良好的學習生活環境,只是爲了在這個有失公允的世間苟延殘喘,只是爲了守護內心那點可憐的希望。
“一般申請助學金都要家長陪同,你的哥哥怎麼不來?”
於陽不安地捏着侯奕翔的手,聲音細弱蚊蠅:“哥哥不知道這件事,他說他能養活我,可我不想讓他那麼辛苦。”
他擡起臉,長睫下的眸裡一片氤氳霧氣,像殘破的櫻花花瓣:“哥哥自尊心很強,你們不要告訴他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