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秀宮。
經過管事姑姑的分派,進宮待選的秀女們已經安排好住處。因爲這次家世高者極多,安排房子時不免就有些衝突,兩人一間屋子,一名宮女伺候。每日要學兩個時辰的規矩跟禮儀,性子不和的要分開住,還要想想這些姑娘跟宮裡哪位貴人有牽連。
一時間,饒是管事姑姑做慣了這樣的事情,也覺得有些頭疼。
蘇蕊跟楚澄嵐分到了一間屋子,管事姑姑是琢磨着熙容華是皇后娘娘一襲,這倆人應該能和睦相處,但是管事姑姑只知道宮裡頭情形,卻不知道熙容華家跟曲洲蘇本家水火不容。
楚澄嵐背後有皇后,但是蘇蕊卻是出身曲洲蘇,而且曲洲蘇本家跟曹國公府眉來眼去已久,如此一來這倆人從跟上就是敵對一系。把這兩人分到一間屋子裡,當真是豺狼對上虎豹,當晚上就鬧起來了。虧得這倆人都還知道這是宮裡不是自家,頂多也就是小姑娘間的口角爭吵,就這樣還是讓管事姑姑頭疼了好一陣。
只是現在房子已經分派完了,想要再調開也不好施手,其他屋子裡的小姑娘也不是她一個管事姑姑能隨意得罪得起的。
早知道今年這樣的情況,她就該告病推辭了去。
蘇蕊對面屋子裡住的是李蘊琇跟王婧韞,這倆人在宮裡沒什麼依仗。但是兩人的家世俱是四大世家出身,誰也不敢忽視。李蘊琇冷豔不愛說話,王婧韞卻是恰好相反性子柔和,與人爲善。兩人側對面的屋子裡住的是喬靈夷,性子是個活潑的,才進來沒多久就跟大家開開心心的聊起天來。
這明秀宮住了五六十個秀女,最後能留下的也不過是一半,而這一半里能初封高位的屈指可數,人人心裡都有一杆秤,縱然是面上在如何的和諧,這私下的鬥爭可都不會少了去。但是想蘇蕊跟楚澄嵐這樣第一晚就吵起來的,也真是鳳毛麟角。
姒錦得了這個消息的時候,正好剛打發走用完午膳的蕭祁去隔壁書房批摺子。聽完雲裳的話,嘴角一勾,看來這個蘇蕊有些傻,初進宮門就這樣張揚,不知道家裡頭是怎麼教的,簡直就是愣頭青。
“管事姑姑是怎麼處置的?”這事兒皇后能管,貴妃能問,她一個小小的容華可沒這樣的權柄。更何況涉及的兩人一個是皇后的庶妹,一個是蘇家的女兒,貴妃那邊好像是跟曲洲蘇本家來往很密切。
喲,一不小心,皇后跟貴妃又對上了。
這緣分!
“是讓兩人抄了一遍宮規。”
就抄了宮規?這處罰真是……輕鬆,果然是有後臺就是好啊。
想起蘇蕊,姒錦就不由的想要摸摸自己的臉,雖然是堂姐妹,但是說起來血緣關係真的已經沒有那麼厚了。何況她爹當初還是個庶出的,都這樣還能有幾分相似,可見蘇家的基因也太強了。
“抄宮規好啊,能長長記性以後能少犯錯,這宮裡頭縱然論家世,但是真被人家抓住錯處,那滋味可不好受。”想當初李昭儀是怎麼把原主發配到漪瀾軒的,宮裡頭拼的不僅是家世,還要看手段,更要看皇寵。
姒錦綜合評定一下自己現在的狀況,未必能輸,搞不好還能逆襲一把。如果真的能生個兒子出來,到時候位份是一定會升的,就是不知道能升到什麼地界。按理說蕭祁這麼多年都沒兒子,如果自己真的生了長子,母因子貴,連跳幾級也是有的。何況她孃家也給力,現如今風頭正盛,裡裡外外的綜合起來,再加上蕭祁對自己的情分……
只要蕭祁有心,一定不會委屈了自己。
姒錦瞬間心情大好,扶着雲裳的手去院子裡溜圈,隔着一扇木窗,就能看到蕭祁正低頭人真的批奏摺。許是察覺到了姒錦的目光,正低頭的蕭祁忽然轉過頭來看向窗外,就看到陽光下俏麗站着的姒錦披着一層金光,對着她跟個小傻子的開心的笑着。
看到這張歡快的臉,讓他因爲奏摺而陰鬱的心情也恢復了幾分,對着姒錦笑了笑,看着她對自己眨眨眼又扶着宮人的手繼續散步,這才低下頭看手中的摺子。驍龍衛跟飛龍衛之爭是他一手安排的,但是現在世家那邊明顯的想要藉着這次比拼讓驍龍衛丟臉,裡裡外外各種鬼祟伎倆數不勝數。昨日居然有一名驍龍衛家裡突然失火,爹孃老子差點燒死在裡頭,這樣的事情簡直是在挑戰蕭祁的底線。
之前張嬪的事情已經查出個差不多許,秦嶼川做事難得沒有書呆子的悶,下手又快又狠,還真的被他抓到不少的證據。現在蕭祁壓下這證據不發,不過是等着秋後一起算賬。現在也該給秦嶼川挪個窩,讓他去兵部攪攪也好,免得那些老骨頭真的以爲無人撼動他們的位置。
不過一眨眼的功夫,秦嶼川去兵部的事情就定了下來。秦嶼川這人做事情和風潤細雨的,不知不覺的就把自己想要的東西給抓到手,的確是把好使的刀。
至於驍龍衛那被燒得人家,蕭祁也批示蘇盛揚按例補償,若是下黑手總能抓到證據,不在這一時爭長短。這次兩衛之爭拔下頭籌,這纔是最有力的回敬。
京軍這些年來疏於訓練,實不堪用,他一直沒有藉口整頓。如今藉着兩衛之爭,正好趁機下手整頓。無數的事情在蕭祁的腦子裡滑過,整頓京軍之後要怎麼做,如何能安插上自己人,怎麼樣才能把京軍徹底的歸爲己用……這些問題必須要在太后回來之前一鼓作氣的搞定,不能給太后任何插手的機會。
國家政務,豈能讓女人插手,尤其是太后這樣的人,蕭祁越想眉頭皺的越緊。除了兩衛之爭,京軍掌控權,還有遷丁司的大量瑣碎的事務需要拍板定論。現在還算是平靜,但是等到秋後兩茬糧食收起來,到時候大量的稅收初見成效,到時候戶部就該死賴着臉要伸手了。到時候這事情越發的難辦,所以現在就該提前準備起來,讓蘇興禹那邊提個計策纔好……
一樁樁一件件的事情,桌子上的奏摺越來越多,蕭祁的眉頭越皺越緊。管長安踮着腳進來,懷裡抱了一摞奏摺,剛放到桌子上,就聽着皇上說道:“這些發回內閣,讓他們重新審閱過後再遞上來。”
“是。”管長安屁也不敢放一個,連忙抱起桌子一角的摺子,立刻轉身又往內閣而去。
魏閣老、謝閣老、李閣老可都還沒走,三人坐在屋子裡相對無言。國庫見底,地方稅糧拖欠,本該年前就入國庫,至今沒有消息。戶部上下急白了頭,可是這事兒瞞到現在也不敢瞞了,再瞞下去,這天就該捅破了。
正在這個時候,管長安抱着摺子來了,“三位大人安好,皇上命奴才講這些送來,請幾位大人重新審閱再上交回去。”
三人對視一眼,心裡都有種不好的預感,此時魏閣老上前一步,看着官場安笑了笑,“管公公,這……皇上到底是個什麼意思?”
管長安笑的更柔和了,“魏大人,我不過是皇上跟前的一個小奴才,哪裡敢過問這些事情。只是奉命來辦公務,幾位大人請收下吧。”
謝閣老親自將管長安懷裡的摺子接過去,打量他一眼,這次低聲說道:“管公公,現在我們也是沒辦法,戶部那邊急得恨不能要上吊,我們得了消息心裡也能有個數是不是?”
管長安心裡“呵呵”兩聲,嘴上卻說道:“謝閣老,您這不是爲難奴才,我是真的什麼都不知道。”說到這裡聲音頓了頓,壓低幾分說道:“奴才只知道皇上的神色很不好。”
管長安說完這句人就麻利利的跑了,只剩下幾個老傢伙面面相覷。
“我就說這事兒不成,你們非得替戶部遮着。現在怎麼樣?皇上發落戶部之前,咱們先沒了臉,這事兒鬧的夠難看的。”李閣老氣的直拍桌子。
“李大人,這事兒是有些不妥當,可是稅糧拖欠年年都有。連年天災,又趕上盜匪作亂,民戶流落,又有遷丁司搶人。按照早年的規矩收糧,地方上有心無力。往年還能以錢抵糧,如今卻是這個也無法做到了。一句話,要糧沒有,要錢也沒有,只有命一條,你說這事兒怎麼辦?”魏閣老臉黑如鍋底,碰到這樣的事情他也着急,可有什麼用?
“往年無糧折銀,無銀折布,現在沒有銀子,南邊地界布匹甚多,折成布來到別處販賣,總能倒騰出些銀錢。爲何這次卻不提以布折銀的事情?沒有糧食朝廷理解,沒有銀子也高擡貴手,如今連布匹都不能折來,怎麼王新銳這個戶部尚書還不如之前的呢,臉往哪裡放?”謝桓氣急,話也有些重,下頭的人搪塞他們,他們就得被上頭打臉。
“各地府庫皆有虛報截留之嫌,積習難改,膽大妄爲。往年也曾遣官下查,然地方耍賴,幾次三番終不見起色。定了期限仍有大膽截留者,除非皇上下定決心徹底整頓,不然這事兒只怕又是不了了之。”朝政積弊難除,下頭官員個個膽大妄爲,扯着世家的名號爲非作歹的不知多少,他們自己也知道,但是也沒那麼多的精力一個個的去管。
現在皇上發怒,他們被訓斥一通,下頭的人還要拉着他們爲虎作倀,不是他們不管,有些事情到了一定的地步,想管也管不了了。
三人自然深知這一點,同時對視一眼,長長的嘆了口氣。魏閣老頓了頓忽然開口說道:“我覺得新科狀元不錯,是個敢作敢爲的人。”
李閣老跟謝閣老同時眼睛一亮,哎呀,這可真是個好人選。年輕氣盛的小夥子,又是新科狀元,可不是揮刀衝鋒的好人選?
這個主意好,仨老狐狸心中拿定了主意。然而第二天,還不等他們有所動作,皇上就下旨把秦嶼川送去了兵部,這下子三人都傻了眼,皇帝這是個什麼意思?
“這些人狗膽包天,歲入稅糧也敢下手截留。去歲的稅糧現在都還未入國庫,簡直是沒把朕放在眼中!戶部還想着欺上瞞下,我瞧着王新銳簡直是老糊塗了!”蕭祁在頤和軒裡大發怒火,外頭管長安跟攆猴子似的,把宮人們都調開了。
姒錦看着蕭祁氣的俊臉烏黑,也知道這件事情事關重大。聽到這裡也忍不住的皺起眉頭問道:“這些人的確是膽大包天,若說無人背後撐腰,我是不信的。”
大域王朝現在還是以農桑糧稅爲主要收入,朝廷官員發放俸祿其中一項就是發放祿米。糧食乃是一個國家的重中之重,稅糧收不上來,的確是一件很了不得的大事兒。
蕭祁鼻子裡“哼”出一聲,“這些人都拿朕當猴子耍呢!”
姒錦好懸差點沒笑出來,強憋了回去,就看着蕭祁說道:“爲了不值當的人氣壞了自己多不划算,你要是想要整頓,就只管下手就是。”
蕭祁自然是有這個打算的,姒錦這話算是說到他心裡去了,面色不由一緩,輕嘆口氣說道:“就是沒有合適的人選。”
是啊,敢南下幹這種觸及百官利益事情的人,那一定得是個手段強硬,殺伐果斷且有真本事的人。這樣的人,確實難尋。姒錦一時也沉默下來,他父兄一個管着遷丁司,一個忙着兩衛比試的事情,哪一個也離不開。
其實這是個好差事,雖然瞧着得罪死了人,但是這差事辦好了,那就是妥妥的皇上的跟前的大紅人,一輩子仕途都有了保證。
人才難尋。
姒錦忽然眼前一亮,看着蕭祁說道:“之前你不是誇讚新科狀元能力非凡?”讓秦嶼川起南邊折騰吧,這樣一來她也能安心呆在後宮。
蕭祁搖搖頭,“我剛把他送去兵部,他不合適。”
兵部?姒錦想都不用想,把人送去那裡,肯定是跟兩衛比試的事情大有關係。糧稅的事情固然重大,但是收回兵權對於蕭祁而言更爲捉急。
那可怎麼辦?
姒錦也沒辦法,她對朝堂上的官員又不熟悉,也不知道誰能用,誰不能用。
“稅糧難以入庫,一是天災**,畝產減量,甚至於顆粒無收,無糧可交。去歲南邊雖然小有災情,但是絕對不會到現在這種地步。二是地方貪、污,府庫截留。三是監督不力,上下坑瀣一氣。”蕭祁說到這裡長嘆一聲,“恨不能親往,親自了斷那些混賬東西。”
姒錦知道蕭祁爲何如此大怒,朝政不清,百姓受害,國力不增,何以發展?
“徹查拖欠糧稅一案,掌事之人,需得同朝中文武沒有利益關係,不僅要抓貪,還得清查府庫歷年積欠。不動則已,一動定要雷霆之勢,才能震動人心,有個結果。”姒錦皺眉緩緩說道,“能擔此重任的人,確實難尋,也難怪你着急。”
姒錦的每一個字都能說到蕭祁心裡去,心口的怒火也散了些,“若你身爲男子,必然能成爲我的左膀右臂。”
姒錦捂嘴笑了,“那可不成,我若是男子,皇上哪裡去找這麼貼心的枕邊人?”
蕭祁被姒錦的厚臉皮也給逗笑了,抓過她抱進懷裡,伸手在她肚子上摸了摸,“若是生個兒子,必有你的聰慧,將來能爲朕分憂。”
姒錦猛不丁的聽到這話,不由得心頭一跳,這話……分量可不輕。吞了一口口水,姒錦就故意說道:“要是生個女兒呢?你就不喜歡了?”
“生個公主,那自然更要捧着心疼了。女兒比兒子嬌貴的很,馬虎不得。”
這還差不多,姒錦就笑了,靠着他的肩膀就說道:“我知你爲難,你也別太爲難自己,千里之行始於足下,開頭總是很困難的,只要邁開這一步,日後必然會越來越好。”說到這裡頓了一頓,姒錦腦海中忽然劃過一個想法,側頭看着蕭祁,“倒不如來個以毒攻毒?”
蕭祁:……
“你說說看。”姒錦經常會有些令人驚駭的鬼主意,但是往往這主意不太靠譜,但是收效不錯。
“咱們何必想着這些人坑瀣一氣,抱團抵抗朝廷。不如從內部瓦解,依我看就派戶部尚書下去收糧,誰捅出來的簍子誰去收拾。他收拾不好下頭,你就收拾他!”
蕭祁搖頭一笑,“你這快意恩仇的想法是不錯,但是執行起來卻很難。王新銳走了,戶部那一攤子誰管?下頭的人能讓王新銳同意拖欠糧食,這裡頭肯定有不爲外人道的說法,讓他去,估計回來還是哭窮,沒什麼用。”
“要是皇上下了死令,拿不回糧食罷官論罪呢?”姒錦皺着眉頭輕聲說道,“有些人仗着資歷老,人脈深,倚老賣老。可是金口玉言說出去的話,砸到地上也是個坑,王尚書不接也得接,以他的性子既然接了就一定會做好。皇上不逼他,他就來逼皇上,何必便宜了他?”
姒錦這性子就是這樣直來直去的,這話雖然有些不太論理,但是……確實可行!
蕭祁搓着手在屋子裡轉圈,越想這個主意越好,“戶部就讓副手先頂着,王新銳做不好,這副手就轉正,朕就不信他還敢防水!”
“就該這樣,也得讓這些人知道,現在跟以前不一樣了,這朝堂上再也不是世家獨大的時候。”姒錦可不願意以後自己跟孩子都得看別人的臉色喘氣過日子,既然要動手,那麼拖欠糧稅大刀闊斧的下手整改,真是一個再好不過的機會了。
顯然蕭祁跟姒錦想到一塊去了,越想越興奮,“你可真是我的解語花!”走過來在姒錦脣上啄了一下,“別等我用膳,我去崇明殿。”
蕭祁風風火火的走了,腳下生風一般,管長安狗攆樣的追了上去。瞧這架勢,不知道還以爲熙容華惹怒了皇上呢。
蕭祁走了之後,姒錦一個人用了午膳,正想要休息一下,雲裳打起簾子走了進來,快不過來在她身邊彎腰說道:“主子,蘇秀女想要見見您。”
姒錦眉峰一挑,“蘇秀女?”是她想的那個蘇嗎?
“就是曲洲蘇家的姑娘,名字喚蕊的。”雲裳輕聲說道。
姒錦捧着肚子,“這可真是有趣,她見我做什麼?”
“據說在明秀宮好像吃了些虧。”
“這就更奇怪了,她吃了虧就更加不該找我了。”不知道兩家是仇人嗎?這個蘇蕊的腦袋應該沒問題的吧,怎麼就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要找也應該去找貴妃纔是。”
雲裳的神色聽了這話就有些奇怪,添了一句,“好像是見過花姑姑後,然後才往頤和軒遞的話。”
“哦?”姒錦擰擰眉頭,這是貴妃想要藉着蘇蕊的手做什麼?“這真是好笑得很,看來人家都以爲我是得維護着臉面的人,不然怎麼能跟我家有大仇的人,還能這樣公然開口相見就能見我的?這可不是腦子不清楚,而是拿着貴妃來壓我?”
雲上自然看得出自家主子生氣了,想了想就搖搖頭,“奴婢一時間也猜不明白,這是要做什麼。”
-本章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