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龍尖沙嘴,陰風陣陣,捲起街道落葉殘花,烏雲滾滾,吞噬天際赤血晚霞。
空曠深幽、寂靜沉穆的聖安德烈教堂內,一名身材中等、年約六旬的神父披着寬鬆的黑袍,掛着純銀十字架,手捧黑皮燙金聖經,向懺悔室緩緩走去……
“孩子,你爲什麼不安?爲什麼憂慮?”神父的聲音,慈祥中透着一股不可抗拒的威嚴,似乎蘊涵着一種能輕易令人甘願順從和臣服的魔力。
“神父,我罪孽深重,犯了不可饒恕的錯誤。”懺悔室裡,楊露一襲黑裙,長髮凌亂,面容慘白地蜷縮在地,眼裡盡是無助和自責。
“世上有罪惡,世間有黑暗,你爲此而受苦,不爲人諒解,被人忽視,甚至被人無情地踩在腳下,你很難受嗎?”
楊露抱着雙臂瑟瑟發抖,哽咽道:“我很難受,神父,幫幫我!”
“孩子,不要難過,不要害怕,不要憂心,把自己奉獻給主,時時刻刻地祈禱,相信主,讓主的無玷聖心來引導你,來安慰你!”
兩行清淚從蒼白的臉龐悄然滑落,楊露顫聲哀訴道:“可是……我懷了孩子,我懷上了一個無辜者的孩子……我本來是想報復他的……神父,我想把胎兒打掉!”
“孩子,這胎兒是聖母恩賜給你的最美果實,你要接受它,祝福它,並且很小心地保管它!從此,你這顆母親的心,就不會再沉淪在污泥之中,再也不會受到任何黑暗和罪惡的玷污,永遠清澈如泉水,明亮如陽光。孩子,跟我一起唸吧!”
楊露悄悄抹去臉上的淚水,閉上眼睛輕輕點頭道:“恩!”
神父:“這些磨難是考驗我的信仰!”…楊露:“這些磨難是考驗我的信仰!”
神父:“看我是不是足夠的純潔和堅強!”…楊露:“看我是不是足夠的純潔和堅強!”
神父:“我的信仰將會得到檢驗!”…楊露:“我的信仰將會得到檢驗!”
神父:“就象火焰讓金子更加閃閃發光!”…楊露:“就象火焰讓金子更加閃閃發光!”
神父:“我的信仰對我主來說!”…楊露:“我的信仰對我主來說!”
神父:“要比金子更加寶貴!”…楊露:“要比金子更加寶貴!”
神父:“如果我在歷練後依然忠貞!”…楊露:“如果我在歷練後依然忠貞!”
神父:“我會更加光榮、更加值得頌揚!”…楊露:“我會更加光榮、更加值得頌揚!”
神父:“當那一天到來時!”…楊露:“當那一天到來時!”
神父:“上帝與我同在!”…楊露:“上帝與我同在!”
神父:“阿門!”…楊露:“阿門!”
懺悔房內,楊露背靠牆壁,席地而坐,雙目緊閉,心境一片空明,沉默良久後,才低聲說道:“駒哥,我要殺了樑兆康!”
懺悔房外,尹國駒輕嘆一聲勸道:“該死之人,自有神罰天譴,你又何必讓雙手再沾血腥呢?”
楊露蹙起秀眉,站起身走出懺悔房,向教堂外緩緩走去,走出約30米後,又停下腳步轉過身,望着身後十步遠的尹國駒問道:“駒哥,將來有一天,你還會重出江湖嗎?”
尹國駒捏着垂在胸前的十字架,擡頭望着耶穌像,悵然若失道:“重出江湖?當今江湖,我跟誰鬥啊?”
楊露一陣默然:當今江湖已非昔比,與尹國駒齊名或者同輩的,和勝和的尤伯已金盆洗手,退隱馬六甲,現任龍頭大飛行事低調,甚至鮮有露面;新義安兩位當家的則在正當行業裡混得如魚得水,不亦樂乎,對黑幫仇殺早已是心生厭倦,避而遠之;而現在主持大局或坐館揸旗的,要麼是比他低一輩的,如和勝和的訴苦森、陳浩南、張耀揚,新義安的鬼添、杜聯順、黃金強等人,要麼就是沒法跟他比輩分的,如和勝和的小耳朵、黑肉榮,新義安的肥雞之流,他尹國駒要是重出江湖,面對這羣后輩、晚輩、小輩,他連個地盤都爭不起——稍微露些霸氣出來,那些媒體記者就會長篇大論、誇誇其談地諷刺他倚老賣老、以大欺小!
“那……駒哥,要不你回澳門去搞賭場吧!”畢竟澳門是14K的發源地,賭場也是尹國駒所擅長經營的。
不料尹國駒臉色一變,冷哼道:“法庭勒令我終生不得離開香港!”
……
青島市立醫院。
病房內,成少華靜靜地躺在病牀上,帥氣不失剛毅的臉上掛着難得的恬靜和安逸。
生理鹽水緩慢滴淌,均勻呼吸深沉悠長,半夢半醒間,只覺得一陣令人垂涎欲滴的雞肉香飄來,不禁喉頭一動,睜開眼喊道:“媽,是雞嗎?”
只聽一女子答道:“是雞,但我不是你媽!”
成少華稍稍支起身子愕然望去,赫然看見青雲坐在病牀尾,正端着一碗熱氣蒸騰的雞湯,撅起性感的小嘴輕輕吹着氣。
成少華瞪大了眼睛,愣了半晌才問道:“怎麼是你?我媽呢?”
“回去了啊!”青雲站起身,端碗靠近成少華說道,“來,趁熱喝了,你媽親手熬的。”
成少華心裡嘀咕道:當然是我媽熬的了,換作你也熬不出這麼香的雞湯來。不過現在還欠對方一輛車子,他嘴上也不敢過於得罪她,只是疑惑地問道:“你怎麼知道我進醫院了?看守是怎麼讓你進來的?”
青雲沒好氣地橫了他一眼說道:“我去公安局找你,聽他們說,你被一夥小毛賊打得進醫院了,所以我就跟你那個姓蔣的手下過來了。”
成少華老臉掛不住了,怒聲辯解道:“什麼小毛賊?對方連狙擊槍、衝鋒槍、火箭筒都使出來了,簡直就是恐怖分子!老子不穿防彈衣就掛了!”
“行了行了,不是你們菜,實在是敵人太厲害,我懂的!”青雲把碗湊到他嘴邊催促道,“快喝吧,我答應婆婆趁熱餵你的。”
成少華駭然道:“什麼……什麼婆婆?你跟我媽說什麼了?”
青雲得意地笑道:“沒說什麼啊,真的,我就喊了她一聲媽!”
“暈!”成少華伸起左手翹起了大拇指,狠狠道,“你厲害!”
“過獎啦!”青雲拿過一把湯匙舀了放到自己嘴邊小心嚐了下,點點頭說道,“不燙了,喝吧,誒……你不會嫌我髒吧?”
成少華無辜道:“哪有啊?”
“行,這可是你說的!”青雲狡黠一笑,端起碗喝了一口雞湯,笑吟吟地抿着嘴湊到他嘴前。
成少華驚喜地眼睛一亮,呼吸頓時急促起來,情不自禁地張開嘴來,向青雲小嘴吻去!
“恩~~~”鼻息沉重而急促,溫舌靈活地糾纏,雞湯如小溪般在口腔內流淌……
然而就在兩人忘情纏綿時,一聲不合時宜的噪音叫喚在病房外響起:“頭兒!信息部……額……”
來人赫然是剛從其他弟兄病房內跑過來的小蔣,看到兩人面紅耳赤地被抓現行後,卻沒有知趣地迴避,而是繼續厚着臉皮站在病房門口看着他們。
成少華乾咳一聲:“小蔣,什麼事?”
小蔣正色道:“頭兒,信息部剛剛來電話:趙大的手機在3分鐘前開機了!根據追蹤到的訊號——趙大目前就在香港銅羅灣!”
……
衛蘭軒酒店。
“哼!嚯嚯!嚯嚯嚯嚯!”
韓龍光着膀子,縛着右胳膊,不知疲倦地對着掛在衣架上的一件外套揮舞着左拳,在出拳的同時,身體還不停地做着左右隨機躲閃擺動。
外套的高度是按照壁虎的身高來懸掛的,韓龍每一拳都朝外套右腰處打去,外套左晃右擺,足見拳風凌厲。
“不行,這幾拳力道太足了!”石大海夾着盒飯筷子點評道,“你這樣的拳速,對方有足夠的時間來躲避!”
正常情況下,出拳速度越快,打擊力度就越小——因爲越是快的拳,就越缺少爆發的時間和距離,這就是爲什麼在拳擊比賽中,出現最多、同時也是命中率最高的就是毫無殺傷力、僅能贏得點數的刺拳;而打擊力度越大,出拳速度就相對越慢——因爲出重拳時,蓄力會引起局部肌肉明顯變化,而且出拳運行軌跡也較長,所以像殺傷力巨大的勾拳、擺拳,打出十拳也不見得能命中一拳。
“你媽的!”韓龍甩着額頭上的汗水憤憤罵道,“一會兒嫌我拳速太快,一會兒又說我太慢了,你耍猴吶?”
石大海嘿嘿一笑,安逸地夾了塊牛肉塞進嘴裡細嚼慢嚥一番,指着韓龍被綁起來的右胳膊說道:“老老實實練吧!這個速度和力度的尺寸把握,沒有任何捷徑和訣竅可言的,只有靠你用心苦練了!”
爲了提高韓龍左拳靈敏度,石大海將他的右胳膊綁了起來,要求他這幾天只使左手——哪怕是上完大號擦屁股也必須用左手!
“操!吃晚飯先!”韓龍早被石大海貪婪的吃相饞得咽口水了,拉過一條毛巾來在臉上混亂抹了抹,笨拙地拿起筷子,湊着盒飯狼吞虎嚥地扒了起來。
“滴——滴——”
石大海放下筷子接通了電話:“成隊,啥事啊?”……
“銅鑼灣?!”石大海一下子坐直了身子,沉聲問道,“他跑香港來了?”……
“爲什麼要我去查?我怎麼查啊?”石大海驚愕道,“你們青島公安都死光啦?”……
“真服了你們了!”悻悻地掛了電話,石大海拿起一根牙籤剔着牙縫問道,“你可是**湖了,我問個事:和勝和的趙霸天你聽說過沒有?”
韓龍一愣,眨巴了兩下眼睛問道:“什麼天?”
石大海怒聲道:“趙霸天!你他媽的每天吃的是耳屎啊?”
韓龍搖搖頭:“沒聽說過,幹嘛,這個人跟黑夜降臨有關係嗎?”剛纔石大海一番電話,他已經能猜到個大概了。
石大海不答話,只是拍了拍韓龍的肩膀問道:“快點啃,啃完了跟我講講和勝和在銅鑼灣的勢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