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也無旁人,又頂着一副年幼身軀的除了她也沒誰了,況且人家又是跪倒在她跟前的,顏瑤微微向後退了一步打量來人,他口口聲聲喊救命,不見半分慌張驚恐,實在有些怪異便心中警惕:“你是何方人士?哪個作何要殺你?”
那青年約莫二十來歲,雖然生得壯實但面容憔悴,暗黃的面孔上還有兩個異常明顯的黑眼圈。
他從地上爬起來,點頭哈腰的說着:“小的叫秦大,是家中老大,所以他們都叫小的秦老大,近來村中惡鬼作祟傷人性命,攪得小的不得安寧,小的見您從天而降,仙氣騰騰,知您乃高人,便想請您去做法捉鬼。”
她不想露宿野外也想借宿便同意與之前行,跟隨他轉了幾個彎便到了村裡,一路上,秦老大也不說惡鬼之事,逢人便說她是天上下來救苦救難的仙童,能降妖除魔,庇護他們造福一方,總之把她誇得天花亂墜,想拒絕也不好意思。
一路走來,莊稼地裡,只見三五成羣的女人面朝黃土背朝天,幸苦在田裡耕耘的同時,還要抽身拉扯流口水的奶娃娃。
顏瑤發現,村民的打量她的同時,眼裡也會流露出一絲憎恨,這針對的是秦老大。
更有甚者,直接過來攔路:“秦老大,你家紅兒又來找你春風一度了!”
秦老大很忌諱聽到這個名字,笑容頓時變了,揮舞着拳頭要去打他。
那人立馬嬉皮笑臉的討饒:“可別嚇着小仙童,我去給你村長。”
秦老大這才收手領着她要進自個家的門,那兩扇門搖搖欲墜,一推似就要散架,秦老大賠着笑臉要迎她,就被一婦人喊住了:“秦老大,你家連個婆娘都沒,怎麼招待人家小姑娘,還是同我住吧,我一個沒兒沒女的,正愁一人孤單。”
顏瑤點點頭,轉身就朝中年婦人走去,嘴上道:“麻煩嬸子了!”
這自稱姓林,丈夫兩年前死了,膝下沒有兒女,如今一人獨居。秦老大住村東,林住村西,走了好長一段路纔到她家,家中甚是清貧,但收拾的乾淨整潔,她用袖子擦了擦小,熱情的邀請她坐下,又給她倒碗熱茶,這才說道:“這大野村的風氣一直不好,村裡的男人粗蠻成性,嗜賭如命,上到走不動白頭翁,下到牙牙學語的幼童,都喜歡賭上一把,誰家輸紅了眼,就押兒押女押老婆。”
顏瑤被她一點就通了,說道:“秦老大口中的有厲鬼害人可是說得他的妻女?”
林冷哼一聲,眼底深處流露出一抹憎恨:“他哪配有女兒?”她緊接着又說道:“他說的那隻厲鬼是指的他妻子。”
她長長一嘆,眼眶中有水光晃過:“真是造孽啊!那閨女太可憐了。那閨女乳名叫紅兒,挺漂亮能幹的一姑娘,秦老大有年家裡實在揭不開鍋,又想着要討個媳婦,便出外做工,在外頭就待了三個月,就騙了個小姑娘回來,那小姑娘就是紅兒,回來的時候肚裡的孩子都一個月了。有了媳婦也不好好過日子,整個人又沒日沒夜的癱在賭桌上,家裡家外全靠紅兒一人操持,手氣不好的時候,還要回去朝紅兒撒氣,孩子五個月不到的時候就被秦老大打沒了。”
顏瑤斂息,罵了句畜牲。
說到此處,林忍不住了,淚水在眼眶裡打轉:“那秦老大不僅不悔改,反而越賭越兇,有一回輸得狠了,把紅兒賭桌上,可憐呦!紅兒那時將將小產沒幾天,轉手就賠給了村裡的方老三。”
顏瑤氣憤,身體不由自主的前傾追問:“那後來呢?”
林用袖角擦拭着眼角的淚,哽咽道:“方老三也是個賭徒,沒兩天又把紅兒賭沒了,這樣的日子實在過不下去了,某天紅兒上吊自殺了,就在村口的那棵大槐樹上。”她頓了一會兒又說道:“死之前還在大槐樹上寫了封血書,詛咒村裡所有人都不得好死。”
顏瑤心中一動,問道:“能帶我去看看那棵大槐樹麼?”
林搖搖頭,臉上的神情似笑非笑,可眼眶裡的淚沒能再忍住,徑直滑了下來,滴落在衣襟上:“紅兒吊死在那棵大槐樹上他們也怕了,覺得不吉利連人帶樹一把火燒了。再下賤的人,死後還有張破草蓆裹身,可憐的紅兒就被大火給燒沒了。”
顏瑤尋着源頭:“村裡這般好賭有幾年了?”
說起,林就恨得要暈死過去,她緩了緩片刻,咬牙切齒的說道:“這事祖上傳下來的毛病,誰知道他們幾年了!他們賭錢賭得固然歡天喜地,可憐我們這些女人,被當作物品轉來轉去,一個夜裡能換幾個人。”
顏瑤心中思量又問:“那紅兒呢?紅兒死了幾年了?”
林忍住悲傷,答:“也有三年四個月了。”
不想,她竟記得如此仔細,顏瑤略微詫異,又問:“村裡鬧鬼何時開始的?”
林眼神微閃爍,猶豫片刻方道:“紅兒死了一年後的秋天。”
顏瑤觀察她的反應的同時,將這些線索皆記在心裡,繼續問下去:“村裡死了幾個人了?”
“就方老三一人。”面對方老三的死亡,林神情淡淡,語調平平沒有任何起伏也不慎在意:“方老三死後,請過一道士來做法,把紅兒封印在衣冠冢裡了。”
“做法封印在衣冠冢裡?”
“是啊,你說紅兒都那麼慘了還怎麼作惡,他秦老大還能活到現在,那非得把他剝皮抽筋才成,還能容他活到現在,是他自己心裡有鬼,整日瘋瘋癲癲的。”她眼裡的憎恨再也遮掩不住,那張和藹可親的臉略有些扭曲猙獰。
顏瑤心中納悶,試探的問了一句:“嬸子同紅兒的關係很好。”
她笑:“哪有什麼好不好的,不過同是天涯淪落人,爲她實在難受。”她說着,又補了一句:“她在世的時候,人很不錯的。”
他們聊着聊着,外頭便爭吵起來,只見外頭兩小夥子拉拉扯扯走進來,其中一個她認得,是託付她來捉鬼的秦老大,另一個年紀略大些,臉上有些不耐煩。
林指着那人說道:“那是村長的大兒子虎子,鐵定是秦老大沒把村長請來,只能把他兒子扯過來。”
顏瑤困惑的功夫,他們二人已經大刀闊斧的跨門而入,村長他大兒子一坐在八仙桌上,頗有些威勢的喊道:“林,倒茶。”
林坐在椅子上不吭聲,也不搭理他。
村長他大兒子氣極,拔腿就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