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楔子

1992年9月。

肅寧的白色靈堂裡,身穿白色孝服跪在爲首威嚴老者左面的十三歲少女,面容蒼白哀傷,身體機械地跟着衆人鞠躬還禮。可注視着靈堂之上父母慈愛遺照的那一雙黑瞳,卻如黑曜石一般清明堅強,沒有半點哀傷。只有覺悟般的澄澈冷靜。

凌晨一點,進入守靈的下半夜,來弔唁的客人也走得差不多了。

正遭受白髮人送黑髮人滿臉悲慼的威嚴老者轉頭抱住少女:“眠丫頭,你已經跪了一天滴水未進了,下去休息吧,這裡有爺爺呢。”

“爺爺,我不累,就讓我再陪一下爸爸媽媽吧。”少女眨了眨痠痛的眼眸,伸手拍着老者的背,輕聲勸道,“您也很累了,去休息吧,這裡由我跟各位叔公伯伯看着就行了。”

“丫頭,爺爺也不累,咱們爺孫一塊守着吧。”老者眼眶泛紅,抱緊最寵愛的麼子留下的唯一血脈哽咽。“丫頭,你要平平安安的長大啊,爺爺的位置還等着你接手呢。”

聞言,跪在兩人後面的大部分大人的臉色剎時變得很難看。

“爸,這件事還要再商榷吧,雖然說未眠是順位第一的正統繼承人,但畢竟是女孩啊!”老者的長子陰沉着一張臉站起來反駁。“再說了,蒼穹家的正統繼承人,也不止一個啊。”好不容易等到眼中釘不在了,說什麼他也要讓自己的兒子坐上那個位置。

“是啊,大哥,除了未眠這個嫡長孫女你還有嫡長孫啊。”野心勃勃的年長者也站起來反對,“比起讓女丁繼承當家之位,男丁繼承會更好吧!”

“是啊是啊!”其他有私心的人也跟着附和。“我們蒼穹家從來都沒有女丁繼承的先例啊!”

由於蒼穹家不成文的規定,每任當主的第一個孩子出生時,與當主同輩的所有繼承候選人都會自動失去繼承權,繼承權流向下一代。所以現在能有繼承權的人就只有跟蒼穹未眠同輩的直系血脈。因此,這些人才不遺餘力的想要將蒼穹未眠拉下來,好讓自己的孩子或扶持的人爬上那個位置。

“你們……”老者眯起了眼睛。這一羣利慾薰心的混賬東西!

“……”少女冷冷地看着這一幕。這一刻,她早就料到了。也早就有了應對的策略。

“大哥,我們這是爲了蒼穹家好啊。”

“好,爲蒼穹家好?我看你們都是爲了自己吧!”老者怒不可遏的反詰。遇上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沉痛加上愛子血脈的地位遭受覬覦,讓一向有“笑面狐狸‘的他失了冷靜。

“爸……!!”

“別吵了,你們以爲這是什麼地方!這是我爸媽的靈堂,蒼穹家第三十一代當家與當家主母的靈堂!要吵就給我到別的地方去!”少女大聲冷喝,震住了衆人。

“爺爺,你也不需要動氣,這對你身體不好。”緊接着,她拉了拉老者的衣袖。“這件事就交給我來處理吧。”她用的不是請求而是命令。

“丫頭?”老者一下子冷靜了下來,有些意外地看着這個渾身散發出高貴又強大氣勢的孫女。這丫頭……果然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嗎?

“從現在起,我蒼穹未眠不再擁有第一順位繼承權的特權,而是跟各位直系伯父所出的孩子同等待遇,大家公平競爭的關係。這樣如何?”少女冷冷地掃視那些站出來反對老者的人。繼承順位沒有了的話,這些人就會暫時安分幾年了吧。

“……”這下,沒人說話了,算是默許了吧。

“就這樣決定。詳細細節我和宗親會討論再公佈。”聰明的丫頭啊。老者感慨地看着少女。這一着不但讓她從火線中心全身而退,還能穩住局面爭取時間培養實力,更是打散了敵人的統一陣營。

“那爺爺,我也不多該去那邊接羽緒了,小表丈小表姑的葬禮應該快結束了,我應該去上柱香。”少女朝老者彎彎腰,頭也不回地向大門走去,再跟這麼一羣人在一起,她怕她會噁心得吐出來。

“慕藍,你跟着去。”

老者對角落裡冷若冰霜的清俊青年下命令。

“是。”頎長的身軀立即跟在少女背後。

“墨央,跟着去,小心照顧小眠。”老者的次子,明顯是站在少女這一邊的,立即叫自己的獨子追過去。

“我知道。”如春風般和煦的少年追了上去。

“我也去!”

另一名個他差不多年紀的冷臉少年也追在他身後,卻讓已另有打算的父母一把抓回來。

“時雨,你不準去,以後也不要再跟着她,你的身份已經不同了。”老者的三子,嚴厲地拽住兒子的胳膊。“你跟她從現在開始就是敵人了。”

“爸!”少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說什麼?!”

本來放慢腳步等少年的少女,聽到這句話眼神一暗,回頭對少年露出一抹讓他驚心的冰冷的微笑,便再也沒有回頭。

老者轉過臉去,心底有些蒼涼。作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