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聲音落下,天空中的那尊佛像麪皮抖了抖,目光悠悠,多了幾分戾氣。
蒼奕一臉驚詫,傳來靈識:“你他媽纔是最強的坑貨,除了你還有誰敢坑西佛寺?難道你不知道西佛寺背後是整個佛門麼?”
我聳聳肩,沒有應答,目光轉向大長老與不遠處的住持老禿驢。
鬼母花,我必須到手,否則肉體會枯竭,靈魂衰變,最終灰飛煙滅。
大長老傳來靈識:“小子,真的?”
我沒有應答,看向住持老禿驢以及他身後的一羣老禿驢:“我知道你們有十萬年鬼母花,我少的是萬年鬼母花,跟你們的不在一個等級,但絕對也是稀有之物,必須還我。”
我說得煞有介事,差點連自己都騙了過去。
“施主,你年紀輕輕,鬼母花萬年難處一朵,哪怕是有,也絕非是你所能採擷的。我不曾聽聞幻影閣曾採擷過。”鬼母花是至寶,是罕見的絕世靈草,莫說是幻影閣,連佛門都只有一朵,若無等價之物或是足夠的靈石,佛門絕不會讓其流出。因此,天空中那尊佛像開口,想讓我知難而退。
“真少了?”大長老靈識再次傳來。
我沒有回覆,眼中滿是忌憚,天空上那尊佛像的修爲深不可測,比起大長老幻魔道的修爲只強不弱,甚至有傳聞說他已經突破人道領域,邁入到仙和佛那一個境界。
兩人或是多人之間靈識交流,尋常修爲外人無法感知其波動,就算能夠感知,也無法從那細微的波動中分離出有用的信息,但卻不包括修爲高出交流之人數個大境界的生靈。
這是我所擔心的,也是我一直不回覆大長老的原因。
見我沒反應,大長老靈識再次傳來,彷彿是看出了我的擔憂:“天上那禿驢感受不到你我靈識波動。”
“沒少,但我需要鬼母花!”我靈識如實傳出。
大長老面色變了變,靈識都顫抖了一下,而後凝重地道:“不得不?”
我長吐一口氣,道:“性命相關。”
大長老靈識中深嘆一口氣:“老夫知道了,鬼母花,我會爲你弄到。不過記住你那句‘宗門之人爲我而戰,豈能坐視’。將來,若是幻影閣出現存亡危機,你必須出手。”
我凝重點頭,一生四百載,從未有人如此爲我,此時,心中對幻影閣的歸屬感更重一分。
大長老滿意一笑,負手而立,聲音轟轟:“諸位前來參與西佛寺拍賣會的各位道友,想必已經親眼見證了佛門所作所爲,栽贓陷害,謀財害命。而今我閣聖子又少了一件至寶,佛門並不認賬,還請各位道友作證,當初拍賣場的園費住持是否說了我閣聖子的儲物袋?”
隨着聲音傳出,來自聖海城之外的一些修士,笑而不語,沒有表態,顯然並不想參與到這一場紛爭之中去。
“幻魔道!!!”天空中的那尊佛像消失,出現在園費住持老禿驢身前。
他一身黃色布衣,披着一塊破布袈裟,頭頂九道戒疤極爲明顯,身後有金色光環,一圈又一圈,整整九道,前八道凝實無比,仿若實質,唯有第九道略微虛幻。
他右手豎在身前,左手捏着佛珠。
“我們兩個宗門之事,不必要宣告天下,隨我來,本佛會給你們一個滿意的答案。”
他說完,看向身後的一羣禿驢,臉上沒有表情,看不出情緒變化,他莊嚴地道:“園費,園真你們二人處理後續事宜,不要虧待因我佛門之事而浪費了時間的諸位施主,此處拍賣之物分文不取。”
而後他邁開步子,一步跨過百丈距離,出現在巨大佛像眼前,道:“幻魔道,可敢進來?”
大長老看我一眼,一揮手,捲起我與半人馬蒼奕,向着佛像而去:“哈哈哈,老夫有何不敢?”
轉瞬之間,便已經抵達佛像眼前。
佛像眼中眸光大盛,金光大道自其中射出,在我們一行四人腳下鋪開,通向佛像深處。
那尊佛像的化身,寶相莊嚴,率先邁開步子,踏着燦燦金光,如顯靈真佛一般,走了進去。
這尊佛,不僅會做人,更是心思縝密,今夜之事,本就是佛門理虧,若再繼續張揚,對佛門不利,他三言兩語便化去一場臭名遠揚的危機。
我心中的對這尊佛的敬畏更多一分。
大長老道:“怕麼?”
“一個老禿驢罷了,有何懼哉?”蒼奕沒有絲毫的懼意,言語之間更無對佛一點敬意。
我邁開步子,淡淡地道:“走吧。”
大長老也緊跟而來。
跨入佛像眼中,眼前的世界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眼前是一望無際的雲海,金光萬丈,照射雲海,一片金燦。
金白交織,金光浪涌。
如同萬仞高山的晨間,朝陽東天,光芒熠熠,雲海翻涌,晨曦繞峰。
一尊佛像立身在無盡的雲海中,高不知幾許。
遍照雲海的金光,便是從他身後的九道光環中傾瀉而出。
佛像眼中的之境,夢幻如夢。
朝陽照雲海,雲海孕仙靈。
不過朝陽是佛,仙靈亦是佛。
佛像,只有半個身子出現在雲海之上,雙手中馱着一座寺廟,廟後是一株枝葉翠綠欲滴,枝幹參天的菩提樹,散發着佛家氣息,無比莊嚴。
寺廟前,是一座涼亭。
一道由白雲構建的走欄,連通着寺廟與我們,橫穿處在中點位置的涼亭。
涼亭距離兩邊,大約各百步距離。
那尊佛,止步於白雲構建的走欄前,等着我們一行三人。
他,離我們僅有兩步,但彷彿隔着諸天萬界般,遙遠,且不可及。
“園震子,這便是你最大的倚仗?”大長老幻魔道向前兩步。
原來那尊佛像之名是園震子,與孤燈尊者一行人並非一脈,當初遇到的三個禿驢爲至字開頭,而在聖海城的西佛寺僧佛皆是園字開頭。
園震子開口,聲音淡淡,聲音之中,滿是自豪與神秘:“佛門,並非你所能想象的。”
說着他便邁開步子,踏上走欄向涼亭而去。
園震子步履緩慢,每一步彷彿重逾千萬鈞。
大長老幻魔道一笑,也不再言語,袖袍一揮,靈氣傾瀉而出,形成一道護罩,將我與蒼奕籠罩,而後夾帶着我與蒼奕踏上了走欄。
在大長老剛踏上走欄的一剎那,一股無與倫比威壓從佛像身上瀰漫而出,向我們襲來,若非有大長老護着,我直接成爲肉泥。
我與蒼奕修爲幾乎同時運轉,抵抗從靈氣罩中溢進來的威壓。
蒼奕一驚,眼中滿是不可置信,看向身前的大長老,問到:“大長老您老也無法完全隔絕這威壓?”
大長老點點頭,有些無奈。
“若是他能完全隔絕,我便二話不說,直接將鬼母花奉上,且西佛寺退出聖海城,所屬疆域讓與幻影閣。”輕飄飄的聲音,從園震子口中飄出。
大長老不言語,沉重地邁着步子,承受着巨大的壓力。
大長老步履穩健而沉重,哪怕隨着前進威壓大增,但不曾慢了一絲一毫,速度比園震子那尊佛要快。
咔嚓之聲從他身體內部傳來,是骨骼斷裂的聲音。
“帶着一個聖境修士,一個開脈中期到體靈雙休的修士,你需要承受的威壓是修爲的九倍之多。”
園震子已經走到涼亭中,他在涼亭中由雲朵凝聚出來的座椅上坐下,不着邊際地擦去額間汗水,聽到大長老骨頭碎裂的聲音後道。
“散開靈氣罩,讓他們自行走到此處,他們性命無憂。”
大長老沒有開口,依舊如常地邁着步子。
“大長老,讓我們自己來吧。”我有些擔心大長老,超出修爲九倍之多的威壓,何其可怕。
“若是這點事都做不到,那我還有何資格爲你討回鬼母花?”大長老的靈識傳入我的腦海,沒有絲毫虛弱之感。
蒼奕道:“你可能不知道,你所見到的園震子並非真身,而是一道念力分身。”
我嘴角抽了抽,一道念力分身就如此強大,那麼本體該有多麼可怕?
百步距離,行進一半,光是抵抗溢入靈氣罩內的威壓,體內的靈氣便出現了枯竭的跡象。
有我有傷在身的原因,但也可見這雲海佛像所散發的威壓有多可怕。
蒼奕畢竟是聖境修士,體內的靈氣浩瀚如海,沒我這麼悽慘。
聖境之下皆是螻蟻,唯有達到聖境,方能稱一聲大修士,或者是凡人口中的仙人。
開脈,築基,元嬰,破衍,化神,聖境,是道修的修煉體系的一部分,聖境之上爲何,我並不知道,或許就是大長老就處在聖境之上的境界。
佛修中有相當於元嬰境界的靈輪境,相當於聖境的小乘境界,還有達到了便可稱真佛的大乘境界。
佛修的修煉體系,我認知不多,模糊不清。
至於妖修的修煉體系,我一無所知。
大長老應該是相當於小乘境界巔峰,或已經邁入到下一個境界。
大長老承受本身修爲九倍之多的威壓,身體已經彎曲,出現了些許變形,額間汗水滾落,滴入雲海。
他體內的靈氣以可怕的速度消耗着。
骨骼咔嚓咔嚓作響,一根一根斷裂開來。
我曾斷骨無數次,那種疼痛,我能感同身受,哪怕是修士也無法屏蔽掉。
“幻魔道,若是無法堅持,便請回去吧,鬼母花與你閣聖子無緣。”涼亭中,座椅散去,一朵雲飄來,形成一朵蓮花座,園震子盤腿打坐,目光悠悠,聲音淡淡。
“我們要的不是你佛門的十萬年鬼母花,而是我你佛門取走我閣聖子的萬年鬼母花。”大長老聲音很正常,沒有斷續。
“若是你能走到此處,給你們又何妨?”涼亭中,雲朵蓮花座上,園震子念力之身氣息恢復,“只是還有五十步的距離,你如何走到我這裡?”
大長老聞言,輕輕搖了搖頭,道:“不就五十步?”
園震子念力之身輕笑,佛像莊嚴,言語卻不帶絲毫佛性:“不就五十步?幻魔道,你也太過自傲了吧。”
“未必!”大長老停下腳步,彎曲的身體忽然挺直,氣息爆發,一掃萎靡。
話落的剎那,大長老帶着我與蒼奕已經出現在涼亭之中。
所有的威壓消失。
涼亭存在的意義便是中繼,或許仙境之下,無生靈能一次性走過這兩百步的白雲走欄,直達寺廟。
園震子目光一滯,問道:“你到了?”
大長老搖了搖頭,沒有在他身邊形成的椅子上坐下,而是轉身扶着涼亭欄杆,極目遠眺:“談何容易!”
“也是。”園震子恍然如悟,道,“若是你到了,聖海城早就歸屬你們幻影閣了,哪還有兩閣一宗一門一寺。”
我與蒼奕無法參與到他們的對話之中,境界相差太多,觸摸不到他們的世界。
只能靜坐一旁,等待着事態發展。
“我已到此,我閣聖子的鬼母花也該歸還了。”大長老轉身,目光落在園震子身上,淡淡地道。
大長老笑着,卻很猙獰,好像只要園震子說個不字,便會將他吃掉一樣。
園震子一笑,目光落在我身上:“拿與沒拿,你心裡如明鏡。”
一股如山如嶽的壓力襲來,本身帶傷的身體一震,體內舊傷爆發,一口青色的血吐了出來,落進雲海。
同時,一道強大到可怕的靈識,籠罩我的身體,而後想要破體而入,搜我記憶。
一般來說,搜人記憶是大忌諱,無異於殺人。且無比危險,一個不慎,便會導致被搜之人隕落。
“老禿驢,我去你他丫的!!!”大長老沒想到園震子會直接對搜記憶,反應過來的剎那,暴怒無比。
蒼奕目瞪口呆,但一身氣息也隨之爆發。
大長老氣息爆發,整個雲海翻騰,彷彿有颶風滔天。
“大長老,蒼奕,無礙,讓他搜!”我一笑,擺擺手道。
同時天折經運轉,佛文再次從血肉之中迸發,血肉中的靈氣匯聚,流入八脈之中。
化龍訣運轉,化龍五式展開,逆亂歲月。
沉眠者一族的天賦神能,造化神術展開,從無到有,記憶成型。
園震子的靈識探入我的記憶中,見到了讓他難以置信的經歷。
“我曾有一朵萬年鬼母花,被西佛寺拍賣場的主持園費拿走!!!”
三年前,一個名爲始的少年,從一個村落走出,以肉體凡胎,深入到血海屍山的絕地,走了十萬里路,數次死裡逃生,無數次身枯魂竭。
以無數次血肉與靈魂枯竭爲代價,走遍南域的血色禁地,在血色禁地最深處,尋找到了一株因血色禁地能量不足,而即將枯竭的鬼母花。
少年以青色血液爲引,用一身血肉爲代價,飼養即將凋零的鬼母花,讓其復生,誕生了一朵未曾盛開的鬼母花。
一朵萬年鬼母花。
作爲報答,鬼母花自願跟隨少年。
那個少年,便是我。
我曾有一朵萬年鬼母花。
在園震子搜我記憶期間,大長老一臉焦急。他身爲一代強者,自然知道搜記憶的風險有多大。
“若是他有什麼事,聖海城便再無一佛徒!”大長老冷聲道,那聲音,那殺意,無比恐怖,蘊含了血海屍山。
園震子沒有說話,靈識進入我的腦海中,看穿了我十幾年的記憶。
園震子收了手,黑着臉,一言不發。
大長老手掌落在我身上,道:“小子,你沒事吧?”
“無礙。”我雖然痛苦,但更痛苦的應該是園震子。
還沒等大長老與蒼奕有所言語,我便率先開口:“大師,你應該知道,我如何得到鬼母花了吧,我並未說謊,佛門該歸還我的萬年鬼母花了,一朵未曾盛開的鬼母花。”
“不可能,鬼母花罕見,本佛修佛參禪數百萬載,不曾聽說南域血色禁地出現過鬼母花。”園震子皺着眉頭,顯然不願相信,我記憶中呈現的經歷。
“何況,血色禁地曾經是仙家戰場,有仙隕落,能量不絕,有鬼母花誕生,也不至於因能量枯竭而凋零。”
“何況,你記憶中,你以肉體凡胎遍走血色禁地,豈不是笑話?聖境修士也難以做到,你一個肉體凡胎,又怎能做到?”
園震子冷笑,不敢置信。
我看着他,沒有言語,冷笑不止。
大長老是活的足夠久,從園震子的話中便聽出了一些真相,開口道:“記憶不能造假。活了如此悠久的歲月,你難道不知道?”
“你!!!”園震子語塞,無言以對。
就在他還想要說什麼之時,百步之外的寺廟之後的菩提樹一陣搖曳。
一道佛影出現在樹葉之中,身軀如正常人大小,盤坐在一朵白色蓮花之上,寶相莊嚴。
“既他記憶中有,那便有。”
“即佛門未曾取,過去曾有,便曾取了。”
“佛講緣,他記憶中有便是緣,鬼母花便歸他!”
“風起,葉動,非風動,亦非葉動,是凡俗心動。”
說完,佛影消失不見。
“阿彌陀佛!”園震子整個人平靜下來,看了我一眼。
“老禿驢,佛門就這?”蒼奕冷笑,開口嘲諷。
大長老嘴角咧開,做佛家弟子姿態,有樣學樣,身後有靈氣溢出,形成一圈又一圈的金色光環,而後淡淡地道:“阿彌陀佛,出家人不打誑語,佛門不曾拿!”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本已經靜心下來的園震子被大長老與蒼奕再次激怒,但不再對我們三人發作。
“園費!!!”園震子一聲怒吼,手伸出,一把將在佛像外的園費抓了進來。
“把鬼母花給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