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若笑着,一字一句的吐出一個字名字。“林灝平!”
聽到這個名字,林順的瞳孔緊縮,顫顫巍巍的站起來,略帶着顫抖的手指指着蘭若。
“你再說一遍是誰讓你來找我的?”
蘭若慢慢的將那個名字又說了一遍,林順頓時就像是漏氣的氣球,剛纔的那一股子勁兒都沒了,呆滯的坐在搖椅上,嘴裡一張一合也知不知道是在說一些什麼東西,一直在旁邊玩耍的小孫子,摸了摸小金狐的耳朵,朝這邊看了看。
然後跑了過來,拉着林順的柺杖。
“爺爺......爺爺......”
林順這纔回過神來,兩眼都有一些的溼潤的,哽咽道:“你是在哪裡見過他的?你莫不是在騙我?”
但是在胡舍還有多少人會記得當年那個林家小公子的名字,記得的恐怕是那個早逝福薄的孩子吧。
蘭若當然是在騙他,不過沒有想到這個名字給他造成了如此大的影響。
“我當然是見過他的,說實話,我的一樣東西在他的手上,而他拜託我來找一個人,瞭解當年林府到底是爲何沒落,如若不信,您老就大可以把我們趕走。”
雖然是在胡說,不過蘭若心中也在不停的猜測,而那個猜測的對象就是鐵匠。
其實林順是不相信的,既然已經是到了這個年紀,有些事情除了帶進棺材裡去,還能幹什麼,不過如果他真的是死了,那麼殷天闕那個賊人的真面目又會被誰時破?還不知道有多少人會被他矇在鼓裡,被他利用。
嘆了一口氣,林順將當年的事情娓娓道來。
“當年的林家是胡舍的大家,而殷天闕的父親殷虢只是一個落魄的書生,一次偶然老爺在外面遇見殷虢被人逼債,威脅他要賣掉他的妻兒,還是老爺見他可憐就替他還了債,可那殷虢是個心思重的,哄得老爺將他請回了府裡,還讓他教導小公子,可是那廝也是空有才華,一門心思想着發財福報,有一次竟然打起了走私馬匹的主意,他向老爺借錢,老爺沒有答應,他就藉着其他的名義將小公子帶出了門,夥同一股流寇將小公子給綁了,然後問老爺要錢,可是錢是給了,後來邊塞發生了內亂,那些個流寇卻因爲忙着躲,嫌着小公子礙事,就將他給拋下了,第二日才知道邊塞外面的那場內亂當中無一生還。”
“殷虢滿身是傷的回去,向老爺請罪沒有保護好小公子,見他可憐,就想着將他分出府去,讓他自己個兒過活,他的夫人過慣了在府裡衣來張手飯來張口的日子,那裡還捨得離開去過那種苦日子,當即就去求了夫人,一言不合兩人就起了爭執,當晚殷虢就帶着全家離開了林府。後來是有好一些的日子沒有見過了,可是誰知殷虢卻是對林府的絕情懷恨在心。”
“殷虢聽人說,林府裡有一件寶貝,可值萬金,又聽人描述其模樣就和林府祖祠裡面供奉的那柄玉如意一模一樣,賊心不死,又夥同了一幫子地痞,就在夜裡想趁着人都睡去是將它偷出來,可是卻不想被人發現,其中一個人還是失手打死了一個家丁,這下子事情就鬧大了,局面再也無法控制,幾人將林府洗劫一空,謀人性命,一場大火掩蓋了所有的證據,卻不想當晚府上還有兩個人倖免了,一個是我,一個是小姐。小姐當晚沒有府裡,她出去見了殷天闕,而我不放心小姐就偷偷的跟去了,卻沒想到就這樣撿了一條命。”
“那件事情發生以後我本來想帶着小姐走的,可是卻被殷天闕搶先一步帶回了家,殷虢憑藉着那些偷來的錢財日子慢慢的好了起來,小姐也沒有吃上什麼苦,但那可是殺父仇人啊!我就一直琢磨着怎麼將小姐救出來,可是那一年冬天我病倒了,身無分文,還是碰到了一個好心人將我帶回了家,卻不想後來被帶離了胡捨去了垚城,後來當我有能力回來的時候卻發現小姐已經是被殷虢的夫人給賣了,而殷虢也在一場動盪當中死去了,最大的仇人死了,我最大的願望就是想着要找到小姐,卻一直是苦尋無果,那是小姐纔剛剛十五。殷天闕後來因爲在一次抗擊流寇的行動中表現的極爲英勇,就慢慢地有人跟着他了,後來慢慢地就成了這胡舍的城主,可是他的父親是那樣的一個人,他又能好到哪裡去?我就不信當年那老妖婦想要把小姐賣了的時候,他就沒有能力阻止?”
一番話說出來,林順好似吐出了心中多年的鬱氣,人看着比起剛開始見到的那個人要輕鬆了不少,蘭若聽着這個故事心中多多少少對於當年的林家也還是有一些惋惜的,識人不清最後招來了滅門之禍,實在是可惜可嘆。
“林老爺,您可是有林小姐的畫像?”
林順點了點頭,揮手招來小孫子,給他說了幾句話,小孩就轉過身跑進來屋子去,過了一會兒吃力的抱着一個小匣子走了過來,蘭若眼疾手快的在小孩子抱不住的時候接了過來,才遞給了林順。
林順摸了摸匣子,半晌纔打開,從裡面取出了一把摺扇,小心的打開,遞給了蘭若。
扇面上畫着一個坐在涼亭中的女子,手裡面拿着一本書,再一細看面容,赫然就是那個躺在小木屋的牀上的人。
只不過扇面的畫像已經是褪色泛黃了,但是蘭若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
那麼殷天闕到底是把林蒹葭在那裡藏了多久?
林蒹葭爲什麼會變成那樣一副活死人的樣子?
一個一個的問題纏繞着蘭若,使她慢慢的透不過氣來。
走出了林順的家,蘭若悄悄的蘭亭耳邊告訴他,林小姐就在殷天闕府上的那個小木屋裡面,但是蘭亭聽了以後還想並不感到意外,片刻後淡淡的來了一句。
“他說的這些東西,我昨天晚上就已經知道了。甚至......比他知道的還要多,比如林小姐之後的故事。”說完不等蘭若有什麼反應,轉身就走了。
只留下一個背影。
蘭若愣了一下就反應過來了,隨即就追了上去。
“神仙師父,什麼叫做你早就知道了,你還知道什麼?就告訴徒兒一下嘛,我還想着拿胡花呢。”
蘭亭停下來看了蘭若一眼,拿着胡花去就那個老頭子?偏偏就不說,誰讓那個老頭兒搶了自己的人,哼!騎上了馬,就奔到前面去了。
蘭若趕緊追了上去,可憐兮兮的看着蘭亭,“神仙師父,我拿着胡花也是看那個老頭兒可憐,再說了若不是我的錯他也不會需要這個東西的,所以,好師傅你就告訴我吧,在我的心裡面神仙師父是永遠排第一的,至於那個老頭兒連神仙師父衣服上的一根紗都比不上......”
蘭若接連着說了好多的好話,這才勸的蘭亭心裡面好過了一些,騎馬的速度慢了一些下來,看着小徒弟八卦的小眼神,決定就不和這麼個笨徒弟計較那麼多,所以將後面的故事慢慢的補上了。
“林蒹葭在京都有一個叔父,在朝中也算得上是一個大官,當年殷天闕將她帶回家,殷虢夫婦應該就是看到了這個關係所以纔將她留了下來,可是時間過去了並不見那叔父前來尋林小姐,反而是因爲一些東西落了馬,那個時候殷虢夫婦兩人當然是不願意再養着林小姐了,就商量着將她轉手賣了,也顧得上什麼有沒有親事這回事兒了,可也是在那個時候,流寇突然侵襲進來,殷虢被人殺死了,殷夫人失去了主心骨,看家裡還有一個吃白飯的,就想着將她賣了,可是又怕兒子會鬧,就專門去找了一個走江湖的人裝成和尚演了一齣戲。”
“那後來呢?”
蘭若已經有一大半是在牢房的那一夜聽那兩個守着她的人說過的,所以就急着要聽下面的故事。
“林小姐確實是被賣進了紅館,只不過那個時候她還不知道自己已經是有了身孕,在紅館裡待了一些一些時候,就開始安排着她接客,他的運氣也確實是好,被一個外邦的商人看重了,買回了家,後來那個孩子生下來了,是一個女孩兒,商人以爲是自己的孩子,肯定是歡喜的,後來一場叛亂髮生了,商人就去了,林小姐一個人帶着孩子想要回胡舍,剛好那個時候碰到了先帝派來清繳流寇的將軍。胡舍那些年的流寇是一大禍患,其猖獗的程度令人髮指,京都中來的那個將軍定好一個計策,可是沒有一個原意獻身的人,就在這個時候遇到了林小姐。林小姐想要爲夫報仇,於是就將孩子託付了將軍,自己孤身一人去了流寇的營部,獻身。在合適的時機接應軍隊。”
“後來,流寇被盡數的清繳,那個時候殷天闕遇見了林小姐,卻不想林小姐已經是氣息奄奄,命懸一線了,他就費勁了力氣,想要求到仙藥爲林小姐續命,可是哪裡會有那麼容易的,輾轉多年後,一次偶然,我來到了胡舍,他結識了我,求我幫他尋一個主意,我就給了他一包金瓷的種子。”
蘭若聽到這裡,什麼也都明白了。
“可是神仙師父,金瓷本身就有很大的危險性,也不能用做藥啊,爲什麼你要給他金瓷啊?”
“傻竹子,天機那個老頭兒果然是把你給教傻了,金瓷雖然是毒物,但是最大的功效就是續命,但是用它續命,人最後多半是會成爲一個活死人,所以多數人都對它敬而遠之。”
蘭若輕輕的捏了捏懷中小金狐的小爪子,她確實是不知道,看來神仙師父確實是比天機老頭兒厲害的多,想着林小姐那個女兒,蘭若就彷彿是想到了多年離開家的自己。
不過不到萬不得已是不能回到京都的,情緒低落,聲音也是悶悶的。
“神仙師父,你知道當年被先帝派來清繳流寇的將軍是誰啊?”
蘭亭別有深意的看了蘭若一眼,隨即就轉過頭去,空氣中悠悠的飄來了一個名字。
“王清胤,現在的鎮國大將軍。”
聽到這個名字蘭若也是愣了愣,頭轉到一邊去,掩飾自己已經紅了的眼眶,雙腿使勁一夾,喚着馬兒就快速的跑到前面去了。
披風沒有繫好,被風吹着吹着就飄到了空中,蘭亭伸手將它接住,趕緊追了上去。
一連好幾天,胡舍都下着雨,這是難得一見的,胡舍雖然晝夜溫度相差的比較大,但是於是不多的,平日裡見到的都是大太陽,所以這場雨下了很久,讓胡舍的人一直都沉浸在一中快樂的氣氛中難以自拔。
蘭若趴在欄杆上,看着細細的雨絲從空中慢慢的飄灑下來,身上很懶,一動也不想動,小金狐蹲坐在她的肩膀上,小腦袋向四周張望着。
最後實在是耐不過這麼煩悶的氣息,進了屋子換了一身衣服,拿着把傘就出了門去。
街上的人也還是很多的,大多是沒有打傘,雨也不是很大,對於經常生活在胡舍,身體英朗的人來說,這點點溼意還是算不上什麼的,也不知道要去哪裡,漫無目的走着。
一輛馬車慢慢的駛走了過來,前面駕着馬車的帶着蓑衣的男子,看到蘭若,問道:“姑娘,你知道城主大人的府邸是在哪裡嗎?”
蘭若指了指方向,那終年漢子道了聲謝就走了,蘭若看着那輛馬車,倒是奢華的很,車上坐着的也一定是一個貴人,不過這又和她有什麼關係,近來閒下來的時候總是會多想的。
蘭若慢慢悠悠的不知不覺的就走到鐵匠的門前,門還是虛掩着的,蘭若收了傘,慢慢的推開門走了進去,屋子裡和上一次來的時候差不多,依舊是黑漆漆的一片。
“是我。”蘭若的聲音響起,在這詭異的屋子裡面迴盪起來。
從一個小小的角落裡面走出來了一個人,蘭若看着鐵匠,似乎是比起上回看到的時候又蒼老了一些,見倒是蘭若,鐵匠也沒有和她客氣,直奔主題問道:“你可是取到殷天闕的人頭了?若是沒有人頭,那麼胡花你是想也不要想。”
蘭若並沒有理會他的話,猶豫了半刻,叫道:“林灝平。”
鐵匠大驚,移身上前就想要制服蘭若。
蘭若身子一側就閃了過去,兩人在這烏黑的屋子裡就打了起來,蘭若很明顯的感覺到鐵匠也就是林灝平的氣息不穩,一看就是勉力而爲,也並不想要和他過多計較,掌力輕輕的將他推到一邊。
“你明知道你是打不過我的,又何必逞強呢?其實我早就知道你一定不是一個普通的人,只是沒有想到你竟然是林家那個本來就在很多年前死掉的林家公子,應該沒有人會想到你還活着吧!也是難怪你那麼想要殷天闕的命,畢竟他的父親欠你們林家一大筆的血債。”
林灝平頹敗的坐在地上,看着蘭若。
“沒有想到我成了這個樣子,你竟然還認出了我,罷了,你既然知道我是誰了,那麼這胡花也不可能白白的給你,我只有一個條件,那就是殺掉殷天闕。”
蘭若理解他爲何那麼執着的想要殷天闕死,但是殺害林家滿門的人是殷虢,與殷天闕也沒有多大的關係,況且這麼多天,她也是知道,這殷天闕確實也算得上是一個英雄了,一直守衛着胡舍這麼多的百姓,也是勞苦功高了。
“殷天闕雖然是和你有血債但是作孽的是他的父親,你又何必一直耿耿於懷,殷虢已死,就算是還了債了。況且殷天闕這麼多年一直護着胡舍的百姓,也算是功德無量的事情,得饒人處且饒人,放過他也是放過你自己。”
林灝平聽着蘭若的話,笑出了聲,“你說的倒是輕鬆,他欠的都是人命。血債就必須要用血來還。”
蘭若轉眸,“若是我有你姐姐的消息呢?你願意用胡花來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