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跪在下面等候命令的傳令兵突然噗通一聲摔倒在地上,把沉浸在詭異氣氛裡的三個人嚇了一跳。
“怎麼了?”蕭然幾步走過去,看着傳令兵捂着肚子一臉痛苦的樣子,心思暗沉。
“痛……”豆大的汗珠順着面頰流了下來,傳令兵稚嫩的面孔扭曲到極致。
顧不得許多,淇瀾快步上前,伸手按在了他的手腕上。
“姐姐,怎麼了?”靖遠此刻也顧不得奇怪不奇怪了。這幾日,這個長姐給他的震驚一次比一次大,原本他覺得不應該的姐姐都會,連領軍出戰都毫無問題,那麼此刻,她會醫術也變得見怪不怪了。
淇瀾的心一直沉。這個士兵被下了藥,類似於軟骨散之類的,中毒者腹痛如絞形同廢人。可是,爲什麼會給一個小小的傳令兵下藥?
有些可怕到不敢想象的東西漸漸成型……
淇瀾站起身,走回到桌旁端起那碗清粥仔細聞了一下。沒錯,確實是被下了藥!
“大小姐,大小姐,不好了……”管家王伯氣喘吁吁的跑進前廳,臉色慘白:“後院的夫人和小姐們都不知道怎麼回事,生了急病……”眼尖的看到躺在地上痛不欲生的傳令兵,驚疑的指着他:“就,就跟他一樣……”
淇瀾拉住靖遠的手臂厲聲開口:“你今早吃沒吃東西?”
靖遠驚魂未定:“還沒有,連水都沒喝呢……”
“大小姐。”蕭然也隱約猜到了什麼,臉色陡然變白,難看的要命:“你是說……”
看了一眼蕭然,必然也是沒吃東西,心裡稍稍放了下來:“王伯,我寫個方子你去藥房抓藥。蕭然,靖遠,你們兩個跟我走。”
半個時辰後。
三個人立在寧月城中央的大街上,面色慘白失了全部的血色。
沭王府和寧月城中最大的三口水井都被下了毒,十香軟筋散。
城內哀嚎遍野,無論是士兵還是百姓,無論是街角還是城門下,沒有人抗衡的了那種扭曲的痛楚,躺了一地。
蕭然的心在滴血,喃喃的失了魂魄:“是誰,這麼狠毒,明明城門我加固了防守,飛鳥都進不來……不可能有內奸……”
知道了情況,淇瀾反倒從焦灼中鎮定了下來。現在不是查內奸的時候,恐怕南楚的攻城馬上就要開始了:“蕭然,什麼時辰了?”
“巳時了……”
“姐姐這是怎麼回事啊?”靖遠完全亂了分寸,怎麼會這樣?明明有了希望,明明長磊哥哥就要到了~
“蕭然,馬上清點各隊現狀。未中毒的士兵四分後全部站到城牆上去!”
“末將領命!”
“靖遠,你回府協助王伯,安置好夫人小姐後,帶着有用的家丁去藥房照單抓藥,率先救濟士兵!”
秦駿白,你這招釜底抽薪實在是惡毒的很啊~
時間緊迫,能救起一人就多一分戰鬥力。
只是。淇瀾擡起頭看着明媚的天氣。
秦駿白,你還能給我多久來緩這口氣?一個時辰?
“報!”有士兵跑過來,滿眼恐懼,結結巴巴:“將、將軍,南楚大兵全部壓到南門了。”一着急,他把軍隊裡私下對沭淇瀾的稱呼都叫了出來。
“這麼快?”淇瀾喃喃的。
寧月城今天就要失守在自己的手上了麼?
嘆口氣,心裡努力說服自己。寧月守不守得住其實跟自己沒有半點關係,哪怕天澤國被滅了又能怎樣。只要她保護好沭靖遠,就算完成了使命。憑她的能力,以後的日子會過的很舒服開心。
看着眼前飽含希望望着自己的士兵,淇瀾卻再也笑不出:“隨我去南門。”
醒後這些日子以來和寧月城士兵及百姓的同仇敵愾共同相守已經奇異的把她們的命運拴在了一起。她們一起出戰,一起臨敵,面對強大的敵人,不屈不撓團結一致,打了勝仗後的那個夜晚,多少人的歡呼吶喊和暢飲美酒的痛快淋漓~
無論是士兵還是百姓,看她的眼神都飽含着愛戴和擁護,那是一種無條件的信任。信任她沭淇瀾可以保護他們,帶領他們打退南楚的一次次進攻,帶給他們安定和平靜的生活。
眼角沾了溼潤,淇瀾抿了脣,心裡暗暗下了決定。
若是以己一身能夠換來所有人最起碼的生命保障,她願意做這個嘗試。畢竟,她估算無誤的話,秦駿白不會今天就要了她的命的。那麼,憑藉她的能力,日後想要脫困不會太難。到時候沒有這麼多的牽制,她會更好辦一些。
南門城牆上,近百位天澤士兵緊緊圍繞在他們忠心不二的沭家大小姐身邊,心裡充滿了共存亡的悲壯。
蕭然安排好也過來了:“大小姐,其餘三座城門沒有敵軍。”
淇瀾輕輕頷首,這樣的安排一點都不奇怪,若是秦駿白安排了四面出擊纔是會讓她瞧不起的計策。壓低了聲音只有兩人能夠聽見:“蕭然,你馬上去保護靖遠離開,不管什麼方法,必要護得沭家這支血脈。”
蕭然的心一下子疼的厲害,猶如被魔鬼攥住了心臟痛入骨髓。深深的看了一眼淇瀾:“屬下,領命。”拳頭握緊失了血色,擦肩而過時,終究忍不住加了囑咐:“大小姐,你一定要小心。”
淇瀾淺笑,點頭表示明白。
十餘萬的南楚士兵靜靜的站在城牆下,半點噪音皆無,確是紀律嚴明的精銳隊伍。
南楚黑色的大旗迎風招展,發出獵獵的聲響。
淇瀾今日未穿盔甲,一襲白衣清雋脫俗,看過去宛若隨時會飄飛的凌波仙子。
耶律圖已經從卞城南陵王那裡回返,此刻策馬幾步上前,對着城頭的淇瀾叫陣的直接:“沭家大小姐,你身邊怎麼就這麼幾個人了?其他的都嚇軟腿了嗎?哈哈,快快打開城門迎我南楚大軍進去,別枉送了你所剩無幾的天澤士兵性命罷。”
淇瀾臉上毫無懼色,看着這個滿臉得色的莽漢一臉輕蔑,半個字都懶得講。
耶律圖還在繼續叫囂:“你連看城門的人都沒了,還張狂個什麼勁兒……”
耶律圖身後緩緩又有人策馬出來。
是那日戴金色面具的黑衣男子。
依舊是那副裝扮,不疾不徐,周身都是冰寒冷厲的氣息。
見來人出列,耶律圖猶如見了貓的老鼠,乖乖的噤了聲,退後兩步回到隊伍裡。
沒見到秦駿白的身影,看來今日這位黑衣男子就是主事之人。
淇瀾盯着他,氣勢上絕不退縮:“使用這種手段拿下寧月,你不嫌下作麼?”
“既爲獲勝,無所不用其極。這可是從你沭家學來的。”令狐謙冷笑,沁寒如雪。
淇瀾不曾多想,只道他是在暗諷自己當日在戰場上狡詐對待秦駿白一事:“少拿我跟你南楚奸佞之人相提並論。”
奸佞之人?令狐謙毫不動氣,身上黑色袍裾風中翻飛,自有倜儻昂然的氣勢:“何況,此等精絕計策還是忠貞不二的天澤國臣民獻出並執行的。碧兒。”
耶律圖身後的隊伍裡施施然的走出一位柔美娉婷的粉衫少女,走到令狐謙身側安安靜靜的行了個萬福禮:“奴婢在。”
淇瀾面上不曾動了聲色,身側卻是一陣騷動。
“是六小姐……”
令狐謙伸手牽了碧兒的皓膚雪腕,略一用力,就將少女提了上馬安置在了身前。
城牆上一片驚呼騷動。
“碧兒,你說你這麼貼心,讓本王怎能不疼你。”令狐謙邪魅的一笑,伸手捏住碧兒精巧的下巴擰過來,低頭粗暴的噬上了盈盈紅脣。
淇瀾一動不動,垂在身側的雙手卻握緊成拳,指甲深深扎進了掌心。
脣分,碧兒氣喘吁吁柔若無骨的軟了身子,靠在令狐謙的胸口嬌羞無限。
“碧兒,你對本王可是忠心?”令狐謙拇指劃過少女微微紅腫的脣角,瞳眸卻是萬年不化的冰川,陰寒的看着城牆上飄飄若仙的淇瀾。
“碧兒生是南楚的人,死是南楚的鬼。”碧兒臉色平靜下來,看也不看城牆上她血脈相連的親人和臣民。
“哦,那碧兒跟天澤國的愚民解釋一下,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麼。”令狐謙薄脣輕揚,笑的那般溫柔卻讓人看了周身冰冷。
“是。”碧兒面無表情,猶如面對的是毫不相干的閒雜人等:“昨晚碧兒帶領兩名南楚士兵,潛入寧月,在井水中投了毒。”
不是不知道,令狐謙的殘忍。這樣逼着她表態,不管是對沭淇瀾還是她沭碧菡,都是開弓沒有回頭箭的絕路。從此,生死各不相干。
城牆上士兵的騷動聲音更大,那是一種摧心戰術,讓他們一心死守與寧月共存亡的士氣受到了空前的打擊。
“既已如此,你待怎樣?”淇瀾不想再跟他囉嗦,直截了當的開口。此時想必蕭然已經護送靖遠離開了,那麼她也沒了牽掛。
沭府上下其他的人,她無力拯救。冷漠也好無情也好,又能怎樣?
何況這個沭府的六小姐。淇瀾冷漠之至的微笑,愚蠢的女人,自己曾以爲她會明白,誰知道那份自作聰明卻入了邪道。
令狐謙放下懷中的佳人,眼中戾芒一閃即逝:“不如沭家大小姐出城來爲了你的臣民背水一戰如何?”
淇瀾不驚不懼:“勝之如何?敗之如何?”
令狐謙淡漠的冷哼,無情至極:“十招之內,你能站在這裡不倒,我饒你寧月全城臣民性命。若是倒地不起——”令狐謙狹長的鳳眸閃過絕情:“我送你全城陪葬如何?”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