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朕的心好痛

夕月情緒這才平復些,和宮人們一起站在寢殿外守着。

然而,一個時辰過去了,慕容徹還沒喚宮人進去伺候。夕月感覺有些奇怪,便獨自進了寢殿。

寢殿內一片漆黑,原本點燃的羊角宮燈都已被熄滅,桌椅被踢倒在地,一地凌亂。

夕月點燃了一盞宮燈,提在手上,朝殿內走去。

龍牀上並沒有人,夕月環顧了一週,才發現有一道人影蹲坐在角落,雙手抱着膝蓋,頭埋在腿間,寬闊的肩膀微微顫抖着。

“皇上……”夕月踟躕着走近。

慕容徹緩緩擡起頭來,燈光一照,夕月嚇了一跳,只見慕容徹雙眼通紅,堅毅的面孔上佈滿淚水。

“姑姑,朕的心好痛……”

此時的慕容徹,不再是那個剛毅果敢的帝王,只是個無辜脆弱的孩童。

“皇上……”夕月的眼眶不禁溼了。

她和慕容徹,雖名爲主僕,但卻可比親人。她從慕容徹出生起,就一直在照顧他,慕容徹生母早逝,於慕容徹而言,她算是他的長輩。而夕月終生未嫁,也沒有子女,慕容徹是她一手帶大的,說句大逆不道的話,在她心裡,慕容徹就等同於她的孩子。

夕月走到他面前,像抱孩子一樣抱住他,道:“皇上,你心裡的苦,姑姑都明白。這件事也不能怪你,誰知道最後會變成這樣呢?那個孩子,也是皇上的親骨肉,要皇上親手殺掉,心裡哪會不痛呢?”

“不,你不懂……”慕容徹低着頭,眼裡流出滾燙的淚,“她在朕心裡,很不同,朕對她……爲什麼最後會變成這樣?”

夕月不知該怎樣安慰他,只能抱着他,給他一點微薄的溫暖,“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日升月落,又是新的一天。

慕容徹剛下早朝,就聽到有宮人來報,靜安公主醒了。

他心裡激動無比,也顧不得儀態,拔腿就往大明宮偏殿跑,只是當他跑到殿門口,卻忽然剎住了腳步,心口一片冰冷。

慕容徹僵硬地站着。

他該以什麼身份去見她呢?皇叔,或是夫君?

慕容徹嘴角露出一絲苦笑,他還有什麼臉面去見她?就像蕭太后所說,他身爲她的皇叔,卻污了她的清白,還讓她懷了孩子,如今,他還用一碗墮胎藥,將她腹中的孩子殺死,這樣的他,還有何臉面去見她?

只怕她心裡,早就恨他入骨了吧?

“皇上,進去看看吧。”夕月知道他的顧慮,但也明白,以他對她的感情,只怕不進去看一眼是不會放心的。

慕容徹猶豫了半晌,終是擡腳走了進去。

此時,蕭太后正欣喜若狂,抱着剛剛甦醒的青離,又是哭又是笑,“九兒啊,你真是嚇死母后了,你知道嗎?若是你有個三長兩短,要母后怎麼活?”

“母后?”青離迷茫地看着她。

旁邊的女官勸道:“太后,公主這不是醒了嗎?還提這些做什麼!”

蕭太后道:“對,不提這些!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發生什麼事了嗎?”青離迷茫地看着蕭太后,眼睛一轉,便見到剛走進來的慕容徹,柳眉倒豎,怒道:“你是什麼人?竟敢擅闖本公主的寢宮!”

說完,就覺得不對勁……這裡,不是她的寢宮啊!

蕭太后十分震驚,問:“九兒,你不記得了嗎?”

“嗯,我記得,麗妃娘娘辦了個宴會,然後我和太子哥哥一起去赴宴,宴會很無趣,我便一個人提早回宮歇息了。然後……”青離皺着眉,努力回憶,可她似乎只要努力回想,腦袋就疼得跟要爆炸似的。

她用力甩了甩頭,抱怨道:“不想了,頭好疼!”

慕容徹僵在那裡,她把他們之間的一切都忘了嗎?一時間,心中不知是何滋味,他徒勞地問道:“你可還記得我是誰?”

青離看了看他,似乎有點印象,可又完全想不起來。她囧囧有神地想,這難道就是傳說中似曾相識的感覺?

“不記得。”她老實回答。

慕容徹忙喚人去傳太醫。

太醫爲青離把過脈,說了幾句似是而非的廢話,便出了寢殿,慕容徹和蕭太后都心知肚明地跟了上去。

“究竟如何了?”

太醫答道:“公主的身體並無大礙,此番失去記憶,可能是受了太大的刺激,內心無法承受,便把那些痛苦的記憶忘掉了。”

慕容徹眉頭深深地皺着。

蕭太后卻頗爲欣喜,她一直擔心等青離醒來後,會痛不欲生,如今她忘卻了這段不堪的往事,反而是好事。這樣,她依舊會是西晉最無憂無慮的靜安公主。

“這樣也好。能忘了這些不堪回首的往事,重新開始,對九兒來說,是最好不過的了。”蕭太后欣喜道,“這件事就這樣,以後,誰也不準在她面前提過去的事,就當一切都沒發生過。”

慕容徹沉着臉,沒有說話。

蕭太后拿眼角斜睨着他,冷笑道:“怎麼,不甘心?事到如今,這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你還想怎樣?”

慕容徹依舊沉默。

蕭太后冷冷地看着他,一雙眼睛凌厲如刀。

半晌,慕容徹才吐出一個字。

“好!”

然後,拂袖而去。

蕭太后回到內室時,正鬧得不可開交,青離非要下牀,伺候她的女官卻死活攔着不讓。

女子小產極爲傷身,再加上青離小產時血崩,就更要臥牀好好調理身子,起碼得坐滿一個月的月子,其間不能下牀,不能碰水。

蕭太后柔聲道:“九兒,你身體還沒好,聽母后的話,乖乖躺在牀上休息。”

青離不高興地撅嘴。

“乖,一會兒你哥哥就來看你了。”蕭太后又問身邊的宮女,“公主醒了,派人去安王府傳信了嗎?”

“傳信的人早就去了,這會子,估摸着也快到了。”

說曹操曹操到,宮女話音剛落,慕容麟就穿着一件寶藍色的四爪金龍蟒袍大步走了進來。

“太子哥哥!”青離高興道。

蕭太后摸摸她的頭髮,笑道:“以後不能再叫太子哥哥了,你哥哥已經被封作了安王,在宮外建了王府。”

青離不解地看着蕭太后。

爲什麼她剛醒來,整個世界都變了?

蕭太后凝眉思索片刻,溫柔地笑道:“九兒,你騎馬時從馬上摔了下來,撞到了腦子,已經昏迷兩個多月了。這兩個月,宮裡發生了很多事……”

慕容麟見蕭太后說謊,也沒戳穿,畢竟,那樣慘烈的現實,還是忘記的好。

“你的父皇……”蕭太后頓了頓,“因爲生了一場疾病,過世了。”

安王驚得睜大了眼睛,想要開口,卻被蕭太后瞪了回去。

“父皇他……”青離一雙杏眼蓄滿了淚,眼一眨,就落了下來。

蕭太后點點頭,繼續說道:“你父皇臨終前,將皇位傳給了你皇叔,便是原先在蘄州封地的睿王。”

“父皇駕崩後,爲什麼不是太子哥哥繼位?”青離哽咽着問。

“現在國內局勢不穩,東邊的東夏國虎視眈眈,你哥哥缺乏歷練,無法擔起國君的擔子,便把皇位傳給了你皇叔。”蕭太后神情有些黯然。

青離想起之前闖入自己寢宮的男子,心說,這個皇叔……長得挺俊的呀!

第二天,青離便挪回了壽康宮養病,其間,一直由蕭太后親自照顧。

之後的整整一個月,青離都被蕭太后押在牀上,除了小解以外,一步也不許下牀。並且,每天除了喝各類的補品外,還要喝苦的要命的藥。

青離特別怕苦,總想偷偷把藥倒掉,蕭太后似乎深知她這點小心思,每次必然守在牀前,親眼看着她把藥喝掉才放心,然後塞一顆蜜餞到她嘴裡。

養病的日子非常無聊,一開始,青離爲父皇的過世悶悶不樂,覺得自己連父皇最後一面也沒見到,心裡難過。後來,漸漸就想通了,畢竟生老病死乃人間常態,無需太過介懷。

爲了給公主解悶,宮女們就講些宮裡的八卦給她聽。整個皇宮所有的人都得到過命令,不準在靜安公主面前胡說八道,因此,宮女們講的大多都是皇帝的後宮,例如,皇貴妃今日又怎麼欺負惠妃啦之類的。

皇貴妃蔡氏的孃家也算是百年名門,但之前絕對沒有如今的顯赫,慕容徹登基後,蔡府的權勢才登峰造極。

恐怕正是因爲如此,皇貴妃纔敢如此囂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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