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在他們瀕臨死亡的時候,伸出援手的人,竟然就是當初將他們置於死地的孟杜衡!
那些運到扶桑的‘貨物’用途皆是不可告人,若是被人所知,都是要死無葬身之地的,正是因爲後果這般嚴重,所以慕容家纔不肯接,所以這等‘好事’纔會落在妘家頭上,說白了他們妘家就是他們找的一個墊背罷了!
事到如今,即便知曉了真相那又如何,他們已經幹了這麼多年,此時想抽身沒那麼容易,再說,沒有了這項收入他們妘家無需多久又會被打回原形,他們已經怕了那充斥着絕望的日子。
心一橫,眼一閉,牙一咬,妘家繼續做運送的工作。
這一年,那些人找到了妘老,說只要讓他再做最後一件事,從此以後他們之間便再無瓜葛,他還會將之前搶走他們的線路都還給他,並且保證這個世上不會再有人透露那些年的那些事,他依舊是望族之後妘家族長,依舊是這昭陵風生水起的妘老。
這等誘惑誰都把持不住,更不要說是掙扎求存的妘老,但他沒想到的是,這最後一件事竟然是將那些年運送到扶桑的青壯年都殺死!
有些事情做了開頭,那麼結尾無論願不願意也都要做下去了。
妘老殺死了那一百多個青壯年,爲了永絕後患又殺死了參與殺死青壯年的那十幾個自己的手下,這就是爲什麼在案發三個月前才隨妘家出海的厚朴,也會死在江底的原因。
“至於妘御……”玉珥笑了笑,“就是你親手殺的吧?”
玉珥將那些秘事一字不差地娓娓道來,妘飛便知道這次他是在劫難逃了,面如死灰地坐在地上,聽到這句話也只是擡起頭看了玉珥的背影一眼,扯扯嘴角無聲苦笑。
蔣樂易不知內情,前面的事情他倒是聽得懂,但這句他卻很茫然:“不對吧,隨着船出海的不是妘御的父親妘二爺嗎?”怎麼變成了妘飛這個大老爺?
玉珥撫着袖子,只是笑着。
付望舒便淡淡道:“還記得坊間傳聞妘御出海後沒有回來,是和一個浣紗女私奔的事情嗎?所謂無風不起浪,事實上,和浣紗女私奔的人,不是妘御,而是妘二爺。”所以上船出海的人從來都不是妘二爺,一直都是妘飛。
“是了,妘二爺和妘御長得很相似,會被錯認也在情理之中啊!”蔣樂易恍然大悟,“沒想到竟然是這樣!”
“妘飛和妘二爺是親兄弟,但親兄弟還明算賬呢。”玉珥渡步到香爐邊,熟稔地墊上手帕揭開香爐蓋,捏起一塊薰香丟下去,室內的淡淡檀香味便更加濃郁了,她這才滿意地繼續說下去。
“妘家會落到今日地步歸根到底都是妘御的錯誤,而身爲妘家長子,未來的族長,你對妘御早已是恨之入骨,所以在殺死那些青壯年還有自己的隨從後,你也乾脆將妘御一起殺死,解了心頭之恨!”
“因爲殺的人太多,屍體根本沒有一個萬全的處理辦法,最後你們便選擇了用沉江這個辦法,爲了防止屍體浮上來,你們還在死者身上綁了巨木。”付望舒清冷的眼眸浮現出厭惡,“說到底,昭陵州的瘟疫還是因你們而起!”
妘飛絕望地閉上眼睛—在他看來,玉珥他們既然能知道得這麼詳細,那必定是有證據了,事到如今他再狡辯也沒用,再說他也累了,妘老死後,這些罪惡就都揹負在他的身上,他早已不堪重負。
“我,認罪。”妘飛以頭搶地,聲音悲痛又絕望。
玉珥輕輕一擺手,便有人將擬好的供詞拿到妘飛面前讓他簽字畫押,而後付望舒便讓衙役把妘飛帶下去,蔣樂易也帶人到妘府捉拿涉案人等,正堂內少了些人,玉珥伸手扶着案桌,恍惚了一下,忽然低喃了一句:“結束了……”
瘟疫、江水、屍體……妘家,都結束了。
玉珥想,明天太陽升起時,這片昭陵大地,將會是是另一幅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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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正堂時天已經矇矇亮,玉珥用力生了個懶腰,心想剩下的時間也就夠吃個早飯,然後就準備升堂公開審理妘家那案子了。
“人都走了,你也該下出來了吧。”玉珥忽然對着虛空微笑說話,“爲我們提供記錄着妘家秘密的賬本,甚至還扮鬼嚇唬妘飛,讓他跑到我面前投案自首,你倒真是俠義,做好事不留名,只不過我還有幾句話想問你,所以請你出來。”
四下沒有半點動靜,玉珥眉心擰了擰,做出一副苦惱又無奈的樣子:“好吧好吧,我知道你要什麼,我答應你,此案結束後,我會讓妘家鋪十里紅毯接你母親入宗祠。”
耳邊有衣袂翩飛之聲,一抹天水藍穩穩當當落在了玉珥面前,少年五官清秀俊美,只是眉心長年累月地緊蹙着,讓人無端覺得壓抑。
妘瞬。
“你一直都知道是我?”妘瞬神情微冷,語氣也平淡。
“我憑感覺猜想的,應該是你。”玉珥和煦微笑,繞過長廊走下短階,院子裡栽了一個楊柳樹,三月的春風一吹都發了嫩芽,玉珥從其中涉足而過,擡手做出了一個‘請’的動作。
妘瞬才發現這院子裡的石桌上不知何時被人放下了兩盞熱茶,幾碟點心。
輕車熟路地走到了石椅上坐下,玉珥捏起一塊紅棗糕:“城中梅記,昭陵第一,這是剛剛出鍋的,嚐嚐?”
妘瞬沒有去接紅棗糕,也沒坐下,只繃着臉站在原地,硬邦邦地說:“聽你的語氣是知道不少我的事,那麼你還想問我什麼?”
“之前我好像也問過你,他們爲什麼都不喜歡你的問題的吧?”玉珥撐着下巴,微微眯起眼睛笑着,“現在你能告訴我嗎?
“你既然已經知道我最大的心願是讓母親入宗祠,那就證明你什麼都知道了,既然什麼都知道了,爲什麼還要再來問我一次?看我難堪嗎?”他瞪着眼睛說,“你想問什麼就直接問,別和我拐彎抹角,你們官場人那套玩弄人心的權術,別用在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