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被找出來了。”妘老面對着森嚴莊重的祠堂,目光沉沉都看着應供桌上的牌位,撐着柺杖的手慢慢地收緊,“欽差不是來治瘟疫的話,江底的屍體關她什麼事?”
後院總管妘厲是妘老最信任的人之一,幫他去做過不少見不得人的事情,他想了一下說:“聽說是因爲南川江水有毒,是導致瘟疫的主要原因,所以纔會下河去打撈看病源在哪裡,沒想到發現了那些屍體。”
妘老將柺杖靠在了牆上,伸手拿了三根香菸點燃,對着牌位鞠躬了三下,最後插入插入香爐裡,這才淡淡道:“無妨,他們找不出什麼有用的線索的。”
妘厲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開口:“老爺,其實當初下人們並沒有找到妘瞬少爺的玉佩,後來推測那玉佩可能還在那些屍體上。”
“你說什麼!”妘老霍然轉身,伸手揪住予妘厲的領子,咬牙說,“你不是告訴我,已經銷燬了嗎?怎麼還在?!”
“這事小人也是被矇在鼓裡,是那些混賬辦事不仔細,等到將屍體都沉入江中後才發現少了一塊玉佩,又怕被您責罵,所以才謊稱已經砸毀。”妘厲大喊冤枉,“後來小人誤打誤撞聽到他們的對話才知曉這件事,他們求我不要說出來,小人想沉入江中想要再找到,所以才……”
妘老氣得一巴掌扇過去,他以爲一切都是滴水不漏,沒想到竟然出了一個這麼大的紕漏。
“老爺,玉佩不一定在江底,就算在江底,這幾天發大水,也許早就被沖走了,不會那麼巧被他們發現的。”妘厲跪在地上連聲道,生怕妘老會拿他治罪。
妘老閉了閉眼,聲音沉沉:“凡事我要的是萬無一失,即便再小的威脅我都要剔除乾淨,現在你馬上給去我找,下江也好,用什麼辦法都好,把玉佩給我找回來,如果找不會來,我要你的命!”
這個任務無疑是難到極致,但此時此刻妘厲除了答應沒有第二個辦法,只好磕頭應下。
“還有,派人去盯着刺史府,有任何動靜隨時告知我!”妘老面無表情地說。
妘厲再次應下,連忙着手去辦。
祠堂內只剩下妘老一人,出了這樣的事情,他自然會不由自主想起當初那件事,身子搖晃了一下,連忙扶住桌子站穩身體,那張總是神采奕奕的臉上也出現了疲憊和無力,使得他整個人一瞬間好似蒼老了許多。
祠堂後窗,妘瞬垂下眸子,腳步極輕,轉身離開。
——
“屍體都被捆在巨木上,證明是謀殺。”
“身體沒有掙扎痕跡,證明是死後才被捆在巨木上。”
“將屍體沉入江底大概是怕被人發現屍體下落。”
此時夜以深,但刺史府的正堂內,衆人卻都無半點睏倦之意,反而是你一言我一語地分析着江底那數百具屍體。
玉珥盤腿坐在上座,一手撐着額角,一手總是在腹部不重不輕地捶着,臉色有些白,明顯是不舒服,卻還強撐着身體在這裡聽大家討論。
“迄今爲止打撈出多少具屍體了?”玉珥問。
“已經有一百零八具,但是江底還有,明日應該能全部打撈完畢,數量估計在一百五十以上。”
付望舒說着看向她,目光在她的手上一頓,眉心似蹙了一下。
蔣樂易想得頭都大了:“如果這些屍體都是本地人,那怎麼沒有一個人來官府報案說有人失蹤了?若是這些屍體都不是本地人,那又是怎麼出現在南川江?”
孟楚淵到:“而且也不可能所有屍體都是妘家的幫工吧?”
是啊,總不可能都是妘家的幫工吧。
用調去別處幫工這樣的藉口,對一兩個人可能有用,但對幾百個人肯定會有人起疑,妘家不可能堵住所有人的嘴,但完全沒有人上門去鬧事,也沒人來府衙告狀這一點卻很奇怪。
當初這溧陽縣的老大還是慕容復,慕容家和妘家素來不對盤,如果慕容復知道了人口失蹤的事情和妘家有關係,定然不會放過這個大做文章的機會,可卻一直都是風平浪靜直到現在屍體被發現……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玉珥垂着眼簾一邊想一邊捶着肚子,想到最後都沒什麼結果,左右得不出結論,玉珥就讓衆人都先散了,等明日將屍體都打撈上來再說。
付望舒離開正堂,卻不是回房間,而是腳步一轉去了廚房。
玉珥一個人坐在空蕩蕩的正堂,臉色有些青白,揉着肚子心想,爲什麼我要是個女的?爲什麼我要成年?多想念以前沒有月事的日子啊,現在每月都要疼幾天,簡直虐。
離開椅子,玉珥揉着漲疼的肚子準備回房休息,卻見席白川端着一碗湯水過來,遞到她面前說:“趁熱喝,肚子會舒服些。”
“這是什麼?”
席白川攪拌了一下,說道:“紅糖水,你不是肚子疼嗎?”
玉珥的臉噗一聲就紅了,她雖然跟席白川沒什麼男女之防,但不代表當真不當他是個男子,這種女兒家的事情提起來還是有些羞澀的,喃喃道:“你怎麼知道?”
“我記得日子。”席白川對露出了一個狡黠的笑,十分意味深長
珥咬着脣想氣也氣不起來,反而有些想笑,接過湯碗一口喝乾,席白川道:“讓湯圓找個熱水袋給你敷敷,去休息看了吧。”
玉珥點點頭,揉着肚子回房去了。
席白川順手把湯碗交給路過的僕人,自己則去安排些別的事情。
正堂內人去樓空,付望舒靠在廊住許久不動,垂眸看着手裡端着的紅糖水,扯扯嘴角露出一個苦笑,伸手將糖水都倒入廊下一盆水仙花。
終究是,慢了一步麼?
……
翌日,屍體打撈完畢,總共是一百五十六具男屍,死亡時間差不多,皆是在三月以上,屍體被江水泡得面目全非,完全分辨不出來到底誰是誰,也因爲這些屍體,好不容易逐漸恢復安定的溧陽縣乃至整個昭陵州又一次陷入了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