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夜路走多了,總會遇到鬼。
玉珥他們這一路回宮,果然是遇到鬼了。
他們的車駕在入城前遇到了刺客,雖有劉恆等人拼死保護,但在那黑燈瞎火,刀槍無眼的情況下,任何意外都有可能發生,總之等到探事司將刺客就地正法,回頭一看,玉珥已經倒在血泊中,怎麼都喊不醒了。
長熙帝遇刺,性命垂危。
這個消息在朝野炸開,滿朝文武驚慌失措,內閣大臣出來主事,對外封鎖消息,以防邊關動亂,但在帝都城內,百姓們還是明顯感覺到氣氛緊張,市集上也有小道消息傳出,有的說長熙帝重傷昏迷,有人說長熙帝性命垂危,甚至還有長熙帝已經駕崩,正在緊急召回在外的楚王爺回來繼承皇位……
這些說法自然都是沒有得到朝廷迴應的,但流言會發酵,數日之後,帝都內外已經傳遍了。
十日後,城門口貼出告示,招攬江湖名醫入宮,百姓們圍着告示議論着。
“這是爲陛下招的吧……”
“八九不離十了,我聽說陛下已經十日沒有上朝了,朝政都是長孫大人和幾位閣老在處理。”
“唉呀……菩薩保佑菩薩保佑,陛下可是明君,千萬不能有事啊。”
“這回懸了,宮裡那麼多醫術高明的太醫都束手無策,這世上還能有人有辦法嗎?”
就在這時,有人撥開人羣,擠到最前面,直接撕下告示。
圍觀的百姓靜了一瞬,所有人都露出驚愕的神情,呆呆地看着這個皮膚黝黑的男人。
“他揭了皇榜,莫非他有辦法救陛下?”
“皇榜都敢揭,這人是什麼來路啊?”
很快就來了一隊士兵,爲首的一個人侍衛問他:“是你揭的皇榜?”
他捏緊手中的黃布:“是我,我要見陛下!”
侍衛仔細看了看他,點點頭:“隨我入宮!”
——
養心殿。
單思坐在椅子上,小手手肘撐在桌面上,託着下巴,垂着眼睛看着面前糕點,窗外是午後暖暖的陽光,照入屋內落了一地的金光,屋內藥香嫋嫋,安靜中帶着安詳的禪意。
沈風錚帶着那個揭皇榜的人進來,單思立即看過去,沈風錚道:“小殿下,有人揭皇榜了。”
單思立即從椅子上爬下來,抓着沈風錚的衣襬:“孃親有救了嗎?”
沈風錚看了一眼身後的人:“試試。”
單思順着他的目光也去看那個人,隨即驚喜道:“啊,是你,黑叔叔!”
是宋忘。
“參見殿下。”
單思拉着他的衣襬,仰起頭看着她:“黑叔叔你能救我孃親嗎?孃親睡了十天了,我怎麼喊她她都不理我,他們說孃親生病了,你快點讓我孃親醒來呀。”
“草民盡力。”宋忘看着她等水盈盈的眼睛,忍不住想去摸她的腦袋,這些天她一定擔心壞了吧……
單思讓他摸了一下,然後她就擡腿,往他的小腿踢了一下。
宋忘:“……”
沈風錚抽抽嘴角,據他所知,單思是個很乖的孩子,天真善良,從不會苛刻身邊的宮人,也沒見過她打人,怎麼好端端的踢人家?
“殿下這是……”
單思咬着手指,天真無邪道:“孃親說不能讓他碰我,他碰我我就踢他。”
宋忘:“……”
宋忘撩開珠簾,玉珥躺在牀上,身上蓋着白色的絨被,而她的臉色也堪比這被子的顏色。
她的脣有宮人每半個時辰用水滋潤,倒不是很乾,只是她那呼吸微弱的模樣,總傳遞出一種命不久矣的不好意味。
宋忘顫着眸子坐在牀邊,呆呆地看着她,甚至不敢去碰她的脈搏,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纔開口,而那聲音無端變得沙啞,像是壓抑着什麼情緒無法宣泄,只好在心裡身體裡消化那樣。
“陛下……”
玉珥一動不動。
“陛下……是我啊……”
玉珥還是沒動,他終於去掀她的被子,握住她在被子下的手,那手藏在那麼了溫暖的被子裡,掌心竟然還是一片冰涼,他呼吸停滯了些,脈出她若有若無的脈象,分明是瀕死之兆,他閉上了眼睛,心裡的抽痛無人能體會。
他喉結滾動幾下,再開口時已經是完全不同的聲音,剛纔是低沉如今是清冽,如泉水如秋風,更如她栽種在廊下的玉蘭花,無形中散發着誘惑人的味道。
“……晏晏,是我啊……你醒醒,我回來了,你睜開眼睛看看我吧……”
晏晏,他喊她晏晏,全天下會喊她晏晏的,只有一個人。
就在這時,原本躺在牀上半死不活的人,倏地睜開了眼睛,和毫無防備的宋忘的眼睛撞上,四目相對,前者憤怒後者錯愕。
“你……”
玉珥猛地從牀上坐起來,抓起枕頭就往他身上打:“真的是你!!真的是你!!你怎麼能這麼狠心!!”
宋忘呆呆地讓她打着,玉珥覺得打還不夠,叫了一聲撲上來抱住他,一口就往他的脖頸處咬下去,哭泣着罵:“我到底是做什麼十惡不赦的事,讓你這麼狠得下心……狠得下心離開我這麼多年!”
她要撕開他臉上的僞裝,在他耳後找到了破綻,用力一扯,撕下一層薄薄的人皮。
她只覺自己眼前一亮,那張不知比剛纔好看了多少倍的白皙面容徹底展現出來,長眉入鬢,鳳眼瀲灩,鼻挺如上,脣如桃色,不是她思了唸了三年的席白川是誰!!
玉珥雖然早就猜到是他,但在真正面對這張臉時,她還是難以接受地往後退了兩步。
席白川眼眶微紅:“對不起。”
“皇叔……”她不再壓抑自己的怨恨和悲傷,大哭了起來,用力捶打着他的胸膛,“到死你纔來見我,你之前是不是這樣打算的,要我死你才肯來見我!宋忘,宋忘,好一個宋忘,你要忘什麼?我嗎?”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他重複地呢喃着,手安撫着她的後背,按着她的腦袋靠在自己肩膀上。
她沒事啊……
她沒事就好。
被騙來的人是他,可是他此時卻覺得,她能這樣打自己真好,剛纔躺在牀上那半死不活的模樣好刺眼,她能平安無事,他讓她再騙幾回他也願意。
他抱着她哄:“乖,別哭了,晏晏,我的好晏晏別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