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 塵封的記憶(三)
清晨醒來，身上仍然莫名其妙地暖。
她低頭，就看到這樣一個破了一角的西裝蓋在自己身上，雖遭雨水鮮血洗滌，那股味兒卻還是一道蠱，讓人慾罷不能。那清眸慵懶睜開，就見男人在不遠處，依然不冷不熱地看着自己。
他的眸，特別深，特別黑，噙着一抹別人所沒有的淡冷魅然眸色。
“醒了就走吧。”
她看着他遠去的孤孑背影，心下一涼，連跑帶跳地跟了上去。可身子一陣晃，大血直直充腦，那陣昏眩感讓她頃刻說不出話來。但那時候真的顧不上多少，想着身子虛弱也是常事兒，這些天來的折騰夠多了。
不知道翻山越嶺了多久，她一言不發地跟着他辨識方向，弄清地勢。
後來走走停停地在溪邊喝了點水，他翻過大石，朝她伸着手。
她不知爲什麼那時鼻尖就一陣酸，朦朦朧朧間嘴角帶笑，想着一輩子有這麼一雙大掌，她當就無慾無求，飛蛾撲火也無怨無悔了。
只是大膽的想法未排擠出腦海，視線驟然模糊，耳邊嗡嗡作響。身子劇烈地顫抖着，直到大掌從清晰至模糊，一寸一寸地跳離視線……
隨後渾身一輕，“撲通！！”一聲猝不及防地掉入急流。
“救命！！！”
“救……救……”接下來的破碎嗓音淹沒在一片滄桑般的流水聲中。大量冰寒的冷水直灌腦子，她怕得叫不出聲了。有那麼一瞬間，她是害怕死亡的。
不知道身子什麼時候被撈了起來，她已抓着救命稻草一樣地抱着那個人，死纏爛打地埋在他胸膛，然後嗚咽地哭了起來。
“沒事兒，衣服脫下，先把它弄乾。”
“冷……”
他稍有顧忌地看了她一眼，甚是明白女孩子家的矜持，冷硬地轉過身，用一貫皇子殿下的口吻命令道：“把它脫下來！”
她抵死不從，渾身顫着，不停喃喃念道：“冷……”
“好冷……”
“真的好冷……”
可憐兮兮的嗚咽如小貓唔叫一樣，她蜷縮在大岩石上，巴巴地看着他。冷汗淋漓。他耐性盡失地回身，想斥責的話硬生生地壓在喉嚨。那臉蒼白得不像話，她雙臂反常地大幅度顫抖，甚至右臂上的青紫顯而易見……
他俯身，捏着她的下巴，問：“怎麼了？”
“痛……冷……”
她無意識地喃喃叫着……
那深幽的眸子像打翻了黑墨，頃刻間波濤洶涌，精銳凌厲。迅速地檢查了她的手臂，臉龐，甚至把脈，他抿緊的脣角終露出冰裂帶煞的氣勢，聲音不帶一絲感情：
“是S5。你犯了毒癮。”
又是同一個木屋。
所有的所有已經不重要了。她身上的感覺這樣逐一流逝着，有一瞬間再不認識自己。東源留下的幾包S5毒品，擺明落了個圈套。她如小孩一樣迫切地吸允着，苦着臉悽笑道：“是不是還沒逃出去就先犯毒癮斃了命？”
他冷冷地看着她，“你不想活命嗎？”
她看着他，俊顏是這樣清晰，可爲什麼視線是一片模糊。她好努力地睜大瞳孔，卻遠遠不夠。看不到了嗎，剛離開S5不到多長時間，視線聽覺已全然模糊。也不知道是多大的決心讓她緊拽着他的衣袖，咬着脣道：
“就算我要死了，差點死掉了……也不許給我，不要給我……”
他臉上的平靜寸寸瓦解，看着她雙肩孱弱地發顫卻超乎常人的意志力，瞳孔一縮。她卻反握着他的手臂，寬心笑：
“我可以的。”
“真的，我可以……”
他的每一步走得很謹慎，那幾包S5都藏在了她臆想不到的地方。她兩日來身子發顫發白，手臂已被自己劃成無數道觸目驚心的血痕。
她想，那段日子是她最黑暗，最不願憶起的一個季節。
但若不是那天傍晚，她會永遠這樣認爲；或永遠不會知道他究竟是有多強大，才能這樣君臨天下，掌定乾坤……
那時的他是背向她的，上身裸|露着，古銅色的肌膚在殘陽下閃着不尋常的光澤。那隻手狠狠地往腹中插着，一次比一次下手狠。她驚秫地看着掌中的那把刀，星眸乍然恐慌。不記得站在原地多久了，她看着他拿着刀反覆弄傷自己，浸入海水，任憑沙鹽沖洗傷口。
他強大的雙肩唯一一次地顫抖……
她立在原地，第一次淚泉就這樣決堤了。
“過來。”
男人坐在沙灘上，彷彿一早知道了她的存在，沒有回頭，只是幽幽地叫着。他的嗓音刻意隱忍的那些疼痛因子，她聽得很清楚。
她邁着碎步走到他身邊，啞聲：“你……”
聲未落下他重力拉扯，驀然將她按入懷中。隨之而來的是頸上一陣撕心裂肺的疼痛感。
他的貝齒狠狠地咬上自己的傷口，鮮血驟然泉涌。她痛得無聲呻吟，卻也痛得心坎淌血。他這一口，彷彿萬年匿藏的壓抑都在這一刻全然迸發，與她並肩而行，共享苦楚。
秋葉飄零，落霞滄桑……
好久好久。
真的好久，久到她痛得毫無知覺，痛得四肢麻木，他緩緩地放開她。她卻淚眼朦朧地垂下，雙手狠狠地摁住他。此時此刻，竟不敢去看他的表情。心的一口好像裂開了，痛意泉涌，滿面淚水染溼了他的衣衫，她倒在他懷裡啞哭得喘息……
“你也犯了毒癮對不對……”
興許是身臨絕境，她嗓音帶着一股滄桑的無力。
他任由她倚在肩頭，毒癮微散，脣齒卻仍然發顫。
“爲什麼哭？”
他的嗓音很平靜，她不知道究竟是要有多大的自制力，以致這兩天她完全沒發現他的任何異樣。她清楚地知道，他身上的劑量比她多上幾倍，單憑他的拳頭握得多緊就可判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