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揚眉又安慰了李尚漢幾句,讓他安心養傷,不要有太大的思想負擔,一切等縣裡的消息。但是從李尚漢嘴角勉強擠出的苦澀笑容裡,他似乎已經知曉了自己的結局。雖然沈揚眉也覺得李尚漢以這樣不體面的方式結束了他的仕途讓人覺得有些唏噓,但是正所謂自作孽不可活,李尚漢今天的結局未妨不是他自己昨日種下的因。
沈揚眉嘆了口氣,輕輕拍了拍李尚漢的肩膀,這才起身離開,就在他推開了病房的房門要走出病房的時候,背後的李尚漢似乎是輕聲嘀咕了一句“沈書記,謝謝你”!聲音若有若無,沈揚眉也僅僅是腳步一頓,旋即臉上浮現出一絲苦笑,腳步再不停留走出了病房。
衛生所的所長劉懷慶還守在病房外的走廊裡,看到沈揚眉走出了病房,忙不迭笑着迎了上去,殷勤的道:“沈書記,沈書記,您看這都已經中午了,要不然就留在這裡吃午飯吧。”
沈揚眉一邊繼續往前走一邊笑着道:“劉所長,你的心意我領了。但是,你也知道,鎮裡出了這樣的事,我還要趕着去縣裡向領導彙報,怕是沒有這個時間了。”沈揚眉說着看到劉懷慶的臉上旋即是一臉的失望,笑了笑話鋒一轉,繼續道:“等下次吧,下次有機會我一定會欣然前往。而且我看你們衛生所的這些醫療衛生設施設備都已經很陳舊了,是該更換一批新的設備設施了。”
劉懷慶的一張臉頓時笑得如同菊花盛開,忙不迭的點着頭道:“沈書記您真是慧眼如炬,咱們衛生所……”一直到沈揚眉上了汽車,劉懷慶方纔住了嘴。
“開車,去縣委!”沈揚眉對王力吩咐了一句,轉而隔着車窗對着劉懷慶擺了擺手。
劉懷慶一臉諂笑的跟在沈揚眉車子出了衛生所的大門,一直目送沈揚眉的車子消失在視野中,這才收斂起臉上的笑容,搖頭晃腦得意的哼着不知名的戲曲轉回了自己的辦公室。
沈揚眉伸手揉了揉額頭,輕輕嘆了口氣。經過和李尚漢一番也算是“推心置腹”的長談,沈揚眉總算是多多少少了解了一些內情。
和他之前推測的差不多,自從沈揚眉處於風口浪尖之上,被縣委暫時停止了工作之後。李尚漢這邊的壓力也就接踵而至,盧正義曾經三番兩次當面要求他馬上接手青山鎮的工作,找機會敲打親近沈揚眉的幹部,利用這個機會盡快的瓦解沈揚眉在青山鎮的勢力,縣委縣政府給予他最大的支持。
雖然盧正義話說的漂亮,但是李尚漢自己有把柄握在沈揚眉的手裡。恐怕他只要稍稍有所異動,沈揚眉的報復也就會隨之而至。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沈揚眉的後臺可是市紀委書記,再怎麼沒落,要查他一個小小的鎮長只不過是舉手之勞。和沈揚眉搭班子這麼久,他可是深知沈揚眉的手段。
他這邊心裡有顧忌遲遲沒有動作,讓盧正義很是不滿,連連催促他儘快下手。這一段時間李尚漢如同風箱裡的老鼠——兩頭受氣,他的日子比沈揚眉也好不到哪裡去。
李尚漢向他坦承,這幾天盧正義那邊是出奇的平靜,並沒有像之前那樣對他步步緊逼。他自己還覺得奇怪,莫不是盧正義轉了性子,沒想到今天就發生了這樣的事情。李尚漢也知道自己是被人算計了,雖然暫時不知道是誰偷偷向劉大頭通風報信。但是這件事多半是出自盧正義的授意。李尚漢也是連番長嘆,沒想到自己沒有栽在沈揚眉的手裡,卻被自己人給算計了,一陣唏噓感嘆什麼朋友,什麼同僚,在赤裸裸的利益面前,這些屁都不是!
沈揚眉也問了李尚漢有沒有懷疑的對象,李尚漢仔細的想了想,只是含糊的說或許劉勝文的嫌疑最大。劉勝文不但知悉他和米香之間的關係,而且他一旦出了事,劉勝文就可以順理成章的坐上他的位置。
沈揚眉猜測李尚漢做出判斷的理由多半和他一樣,也是出於誰獲益最大誰就是幕後黑手。但是,真的是劉勝文麼?李尚漢之前在青山鎮得罪的人太多了,想來鎮政府有很多人不介意在背後捅他一刀,單單一個誰受益誰嫌疑最大說明不了什麼問題。
既然一時之間猜不出背後的人是誰,沈揚眉暫時也就將這個問題拋在了腦後,事情總會有水落石出的一天。眼前最爲重要的問題是究竟由誰來接替李尚漢的職位。
盧正義以及隱藏在幕後覬覦青山鎮鎮長位置的人,或許已經發現了隨着蘇聯國內形勢的持續惡化,高層的風向似乎慢慢的有所偏轉。如果說一個月之前,改革的呼聲還猶如翻滾的浪潮一般勢不可擋的話。那麼現在,至少這股浪潮已經過了波峰,正在緩緩的回落。或許正是看到了這點,時間已經不允許他們再從容佈置了。所以,纔出此下策,儘快的將一個他們心目的能和沈揚眉掰一掰手腕的人送上鎮長的位置。
但是,沈揚眉又怎麼能讓他們如願。他之前拋出的那篇文章看似是冒天下之大不韙,將他推向了風口浪尖,但是也只有他自己知道這些只不過是爲了隨後這篇文章蓄勢而已。一旦將手裡的這張牌打出去,那才能以摧枯拉朽之勢將所有針對他的詰難全數的掃空,讓中央高層領導記住他的名字。如果盧正義以及幕後的那些人知道他們費盡心機,不惜背上拋棄同盟的惡名得來的青山鎮鎮長位置,不過如同雞肋一般食之無味棄之可惜,一定會捶胸頓足、悔恨莫及!
當沈揚眉走進鎮政府的辦公樓,不時有鎮政府的工作人員從他身邊經過,這些人沈揚眉大都認識,之前見了他無不是笑臉相迎。但是,今天一個個見了他忙不迭的加快了腳步,假裝對他視而不見,實在是撇不開臉面,也大多是在嘴角擠出笑容點了點頭,轉而迅速的離開。宛如將沈揚眉當成了掃帚星一般,唯恐避之不及。縱然是沈揚眉兩世爲人,也不禁暗暗感嘆人情冷暖世態炎涼莫過於此啊!
沈揚眉輕輕敲了敲孫科辦公室的房門,孫科猛然擡起頭來,看到沈揚眉站在了門前,下意識的站起身來,不過旋即似乎又像想起了什麼似地,臉上已不復剛纔的熱情。沈揚眉不禁微微一怔,沒想到就連孫科也是這樣的世故,真是知人知面難知心。不管怎麼說,孫科能坐穩項北京秘書的位置,多虧了沈揚眉對他從中提點,沒想到他稍稍失勢,孫科竟然如此的冷淡。不過轉頭想想也就釋然,孫科是項北京的秘書,當然要時刻和項北京保持一致,項北京對他不再像之前那麼信任,孫科對他自然也不能像之前那麼熱情和恭敬。
“沈……沈書記,您有什麼事?”孫科用一副公事公辦的語氣問道。
“我有些事情要向項縣長彙報,項縣長有沒有時間?”沈揚眉絲毫不以爲杵,笑着問道。
“哦!”孫科點了點頭,轉而煞有介事的翻了翻他面前的筆記本,有些爲難的道:“沈書記,項縣長接下來馬上要到縣企業辦主持一個會議,怕是沒有時間,您能不能……明天再來?”
沈揚眉收斂起臉上的笑容,微微皺起了眉頭,冷冷的看了孫科一眼。
縱然是孫科知道沈揚眉已經不是以前那個可以在縣裡翻雲覆雨的鎮黨委書記,但是沈揚眉冷冷的一撇,還是讓他感到心底不由的一陣陣膽怵。
在他成了項北京的秘書之後,沈揚眉就如同一個影子一般陰魂不散的環繞在身邊。在項北京的心裡,他似乎根本不及沈揚眉之萬一,即便是他再爲的努力,似乎也遠遠達不到沈揚眉在項北京心裡的位置。每次項北京拿沈揚眉當榜樣批評教育他的時候,他就感覺心如蟻噬。他嫉妒沈揚眉,嫉妒沈揚眉和項北京之間亦師亦友的關係,嫉妒沈揚眉年紀輕輕就能執掌一鎮而且還做出了讓人驚歎的成績,嫉妒沈揚眉的“狗屎運”,怎麼這麼巧救下了市紀委書記林志天的女兒和外孫女。
當沈揚眉因爲那篇文章出了事之後,成爲人人喊打的對象之後,孫科感覺像是搬開了壓在心頭的一座大山一樣,整個人神清氣爽,終於不用活在他的陰影之下了。
雖然心裡打怵,但是孫科給自己壯了壯膽子,心道我怕他幹什麼,他現在已經是人人喊打的落水狗。
“沈揚眉,我勸你一句,項縣長現在不想見你,你還是不要自討沒趣了。”孫科皮笑肉不笑的道。
沈揚眉不屑的看了孫科一眼,重重的“哼”了一聲,道:“小人得志!”
“你說什麼,你敢再說一遍……”孫科有些氣急敗壞的道。
“怎麼了?嗯,沈書記,您怎麼來了?”一個聲音突兀的打斷了孫科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