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25引而不發
心裡在罵,嘴上在笑,這是官場上的基本功,也是常寧比較擅長的生存技能。
“秋平同志,我也想和你一樣,和和稀泥兩面光,喝喝清茶不塞牙,可這縣委大院裡領導打架,影響太壞,縣委不拿出個態度,上沒法交差,無難平衆惑啊。”
郭秋平聽得一怔,不是爲常寧話裡的意思所怔,而是因他對自己的稱呼改變的而怔。
領導對下屬的稱呼,在體制內可是大有講究的,喊你一聲郭書記,那就表示公示公辦,沒有半點感**彩,親疏難辨,好惡不分,稱呼你秋平同志,看似規規闆闆,強調的是談話的重要,突出的是等級的分明,帶着警醒的弦外之音,大多適用於正式和公開的場合,象這這二人轉的時候,被喊者可得三思。
去掉同志二字,直接喊一聲秋平,則是表示兩人之間超越了同的關糸,不是朋友就是兄弟,領導說出的話,可信度陡增百分之三十,當然,直接叫你老郭,也算是比較親熱的,既有年齡差距上的尊重,也有上下級之間的信任,聽着讓人又放心又舒心,僅比直呼其名差那麼一點而已。
至於直接叫你郭秋平或郭秋平同志,就不用多說了,一般下屬,沒人願意這樣被領導稱呼的,除非他的腦袋被辦公室的門給擠了,領導蠻生氣,後果很嚴重,說的就是這種情況。
在萬錦縣,郭秋平的地位有些特殊。
四十三歲,絕對是個相當尷尬的年齡,對從政者來說,能幹到付處級的位置,已經蠻了不起了,尤其對大器晚成、二十來歲纔讀完高中的郭秋平來說,這實在是個了不起的成就,其中有皮月桂父親般的栽培,更多的是他自己的兢兢業業,天道酬勤,方能競成。
從四十三歲到五十三歲,還有十年的黃金年齡,官場奮鬥,不進即退,不想進步是句廢話,想進步卻不得其門,纔是根本的原因。
郭秋平最近才發現,自己陷在義父皮月桂這裡,實在是陷得太深了,陷得無法自撥,臉上刻個皮字他無怨無悔,可卻難爲他人接納,皮月桂尷尬的退出了歷史舞臺,讓他也陷入了尷尬的境地。
現實是殘酷的,官當到這個份上,要想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就需要上面的力量推動,地委書記顧思明,專員王鐵林,地委付書記馬玉定,都是不待見皮糸人物的領導,只有一個商洛可以依靠,可惜,僅僅是統戰部長的能量,實在不足以助其冒尖。
郭秋平的外表,給人的印象似乎有些粗獷,其實不然,他是個勤于思考的人。
至少他看出了娃娃書記的實力,強大的氣場,連地委領導都要禮讓三尺,一糸列的動作說不上轟轟烈烈,卻絕對是雷厲風行,如秋風掃落葉一般,迅速的掌控了萬錦縣的話語權,而且他還看出了他大開大合的開放式的領導方法,默許或支持班子裡的其他成員風生水起,揭竿而立,不象以前的一把手,要求手下人唯唯諾諾,步調一致。
林正道,千年老三者,一夜之間入主縣政府,孫正邦,王鐵林馬玉定的人,多年的老黃牛翻身當了主人,李效侖,前三任縣委書記的影子,竟也能煥發青春,老樹開花,公開半公開的開宗立派,還有那個陳茂雲,無名小輩,混跡於鄉野,卻不經任何過渡,一躍而進入了縣政府……
不是我體會不到世界的變化,實在是這個世界的變化太快太快。
對郭秋平來說,這就是一個比較棘手的問題,明哲保身,得過且過,就會慢慢的被一把手疏遠拋棄,沒有付出便沒有回報,等到秋後分帳,只能一邊待着去,義無反顧的投入,固然能分得一點,怕只怕自己背後無入,得到的也難以保全。
“常書記,我完全支持你的意見,打架事件必須嚴肅處理,以正視聽,官聲來自民聲,官風決定民風,不管是誰犯了錯誤,都不能逃脫紀律的處理。”
郭秋平是咬牙表態的,儘管說的是“我完全支持你的意見”,卻也讓常寧比較滿意了。
這傢伙,我幾時說出自己的意見了,常寧心裡樂呵呵的想,咱讀書不多,書沒讀好,但這種咬文嚼字的遊戲,也太小兒科了吧。
“秋平同志,你說得很好,這纔是一個紀委書記該說的話嘛,嗯嗯,下午的常委會上,我等你亮劍哦。”
還是秋平同志,語勢居高臨下,擺明了要吃定自己,郭秋平心裡暗暗叫苦,看來,這一關是躲不過去了。
既有大手筆,又有小聰明,這個娃娃書記,實在有些難侍候呀。
“常書記,那,那我先回去了。”
郭秋平如釋重負地站起身來。
“嗯嗯,秋平同志,你先按照規定,向地區紀委請示一下,看看他們怎麼個說法。”
常寧熱情有加,親自送到了門口,親熱的握手道別,彷彿在送別遠行千里的親人,瘦削而高高的身影,顯得清晰而瀟灑。
長舒了一口氣,常寧剛坐回到藤椅上,組織部長莫春意,便出現在還來不及關上的辦公室門邊。
“常書記,你好,我沒打擾你吧。”莫春意一臉的燦爛,聲音也忒甜美,一口標準的普通話,不愧爲當過一年縣廣播站廣播員的人。
常寧眼前突覺一亮,今天的莫春意打扮得端莊素雅,沒了妖氣,多了人氣,沒了裙子,一身正裝,是他喜歡的女性形象,就象他討厭的石榴,不喜歡吃,但可以欣賞麼。
是啊,深秋的季節,總能在女人身上體現出來。
李州騰跟在後面。
“春意同志,請坐請坐。”常寧附帶了一個請的手勢,目光卻投向了李州騰。
“領導,醫院來電話,半個小時前,程大昆付縣長出院了,現在,李貴田付縣長正在辦理出院手續。”
常寧唔了一聲,看着李州騰會心一笑,“州騰,你馬上去趟後勤科,問問他們,兩位付縣長打架損壞的花木,損失多少算出來了沒有。”
“是。”李州騰斜了莫春意一眼,心裡有些詫異,這老孃們是咋回事,怎麼突然的脫胎換骨了。
李州騰轉身出去,順手帶上了門。
“常書記,你找我,是不是要談程大昆和李貴的事?”
常寧點點頭,心說這不是廢話麼。
“是啊,春意姐,付縣長這個職務,既是你們組織部能管到的,又是你們組織部決定不了的,我想在常委會議之前,聽聽你的意見。”
嘴裡輕描淡寫的說着,常寧一邊點上一支香菸吸起來,目光跟着煙霧,儘量自然的不往莫春意那裡看。
“小常,我可以叫你小常嗎?”莫春意笑着問道。
常寧也跟着笑起來,“春意姐,我早就說過了,這根本不是問題嘛,我是真心實意把你當姐姐姐的。”
一聲輕微的嘆息,“小常,你是第一個把我當姐姐對待的,謝謝,謝謝你……”
常寧忽覺氣氛有些不對,馬上展開了調節,“哎,姐姐同志,現在不是感慨的時候,談工作,談工作啊。”
莫春意笑了,臉上一層紅暈一閃而過,“小常,你都安排好了,我沒什麼意見,照着你的既定方針做就是了。”
“哦,你說說看。”常寧顯得饒有興致。
“你的一糸列小動作,無非是逼着程大昆和李貴田知恥而退,把刀高高舉起,然後輕輕的放下,舉而不放,引而不發,只要他們乖乖的退居二線,把位置讓出來,就既往不咎,如果一意孤行,倚老賣老自以爲是,就讓高舉的刀狠猛的劈下來,真是一條妙計啊。”
“知我者,春意姐也。”常寧微笑着讚了一句,心中暗暗佩服,莫春意的冰雪聰明,誰說漂亮女人沒腦子來着,能當上縣委組織部長,不全靠一個方面成就出來的嘛。
“我還知道,你找我來,是想在下午的常委會議上,讓我打衝鋒做惡人,爲你的陰謀加陽謀推波助瀾,從而造成一種高壓的氣勢,讓程大昆和李貴田避無可避,只能一退了之。”
常寧點着頭,既然知道了,那就不妨打開天窗說亮話了。
“是的,春意姐,我的目的正如你所說,但是,此事過後,我恐怕還要讓你失望一次。”
常寧的話是在暗示,未來的付縣長人選,莫春意沒有參與推薦的權利。
又是一聲輕嘆,外加嬌嗔的一瞥,“我有思想準備,早知道沒我的份兒。”
“呵呵,我的春意姐,不要生氣啊,幹活的沒有工資,有點不地道哦,實在對不起,來日方長,來日方長嘛。”
莫春意站起身來,走到常寧面前,撒嬌似的伸手擰了一下他的臉,“就知道哄我……算了,我知道你這一把手不好當,以後,以後再找你算帳。”
常寧也不客氣,笑嘻嘻的在莫春意的臉上撫了一下,“呵呵,我就知道,漂亮的姐姐總是心好,知道幫着自己的弟弟,春意姐,弟弟再次謝過了。”
莫春意嬌軀一顫,紅暈爬上了臉頰,眼睛有些迷離起來。
常寧見狀,急忙說道:“打住,打住,春意姐,該吃午飯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