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壽目瞪口呆看着空中的棒槌。
棒槌在船艙有限的空間內上下飛舞,做出讓人眼花繚亂的動作,劃出一道道稀奇古怪的軌跡。它完全無視慣性,常常前一刻還在向前竄,陡然轉換方向變成往後,中間毫無轉折,看得老道異常難受。
“你弄出來的吧?”老道遲疑着問。
秦行之樂了:“我得多無聊,纔給棒槌設計這麼一套神經病的動作?”
“你也可能隨便瞎指揮。”
“老道你仔細觀察,這些動作其實是固定的、可重複的,就像是……嗯,一套拳法,它打完一趟,稍微喘口氣,再打一遍。對,就是這種感覺。”
老道震驚了:“你的意思是……”
秦行之擡手召回棒槌,點頭:“不錯,它在修煉新法門,一種誰都沒教過,它莫名其妙就會了的法門。”
“這果然是出事了!”
老道滿臉憂慮。
棒槌是祖師爺傳下的寶貝,老道和秦行之一樣,從來沒擔心過它會對鴻蒙派傳人不利。可現在這種情況是幾個意思?能自主修煉已經夠讓人懷疑的了,它竟然更進一步,不需要別人教,就開始修煉新東西——這傢伙,到底有沒有靈智啊?
不等老道詢問,秦行之主動回答:“棒槌沒有靈智,這點我仍然能確定。但它的形狀,從一根棒槌,變成現在這幅張牙舞爪的樣子,確實也不像是死物。”
老道沉吟:“你能不能控制它不修煉?”
“這肯定沒問題,可我爲什麼要費心費力成天看着它,累不累呀?師父你也不必擔心,我告訴你,是爲了讓你心中有數。它是鴻蒙派的寶貝,這事不該瞞着你。”
“這話倒也沒錯,祖師爺總不會害我們。”
“沒錯,咱鴻蒙派大小就兩個道士,他害咱們,就是滅自家的傳承。”
“呃……這話不對吧?秀妍秀麗,還有耶律宗全又怎麼算?”
秦行之翻白眼:“別給道爺揣着明白裝糊塗。”
秦壽啞然失笑。
雙胞胎拜秦行之爲師,小道士根本不提教她們修煉的事,連法術都不教,這可不是收徒弟的態度。
至於耶律宗全,未來待遇恐怕還不如雙胞胎。
“我走了,您繼續看您的寶貝吧。”
秦行之哼着小曲兒,出船艙揚長而去。
老道坐在那裡沉思了好一會兒。
“奇怪,爲何道爺總覺得,棒槌練的那套東西,有種莫名的熟悉感呢?”
……
契丹規矩少,做事沒那麼多講究。
但傳位這種事,真的是開國以來頭一回。
這是個皇權至上的時代。縱觀古今,放眼天下,皇帝不嚥下最後一口氣,絕不肯放棄自己的皇位,這纔是時代的主旋律。偶爾出幾個奇葩,還要被人詬病幕後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權力爭鬥。
因此小道士才稱讚大理“先進”。
像大理這種現任皇帝還活着,就傳位給新皇帝的做法,絕對屬於珍稀品種。儘管小道士不贊成皇帝退位後做和尚,但這種做法本身,確實值得提倡。
要知道,人性從來不是一成不變。
有多少皇帝,年富力強時勵精圖治,治理出一個強大的盛世。結果老了之後頭腦糊塗,活生生把前幾十年的成就給糟蹋得面目全非。
人就得服老。
神仙永生不滅,都知道一旦活得太久,心理和正常人……不對,應該是和蠅營狗苟的凡人不太一樣,最好別以自己的意志隨便干涉俗世。
可惜,權力這種東西,一旦嚐到其中的芬芳,大多數人很難說放棄就放棄。
耶律宗全傳位長子,也是因爲別無選擇。
這天,傳位儀式在大帳中正式舉行。
沒什麼經驗可借鑑,契丹君臣只能摸着石頭過河。
耶律宗全召集大臣和長子,以及忠於自己的兵馬統帥,並請小道士和孫蒙做觀禮嘉賓,當場宣佈,傳位給耶律隆哥,並吩咐大林牙院擬旨,把這個消息告知境內所有部落。
隨後吩咐統帥們宣誓效忠新皇。
耶律宗全交權交得很徹底。道理十分簡單,耶律隆哥是他親兒子,身體裡流的是他的血,他必須保證皇權順利過渡,避免兒子被架空,沒必要、更不應該掣肘。
耶律隆哥坐在中間的氈毯上,志得意滿。
大臣們齊聲恭賀新皇登基。
接下來,耶律隆哥開始賞賜大臣。
這是小道士的主意,說是這樣才能儘快凝聚人心,獲得大臣們的效忠。耶律宗全對此十分讚賞,認爲小道士在政治上果然有一套。然而秦行之纔不會告訴耶律宗全,這些都是從大理學來的。
耶律隆哥看向父親:“父皇可有其它吩咐?”
“隆哥兒呀……”
耶律隆哥微不可察的皺了皺眉。
朕都成皇帝了,父皇你怎能還直呼我的名字,這嚴重影響朕塑造威信啊。
耶律宗全沒注意到兒子的異樣,繼續道:“朕確實有幾點要再次叮囑你。首先,改革對契丹意義重大,它是父皇和阿朵兒的一片心血,你不可輕視。”
“父皇放心,朕明白。”
“還有,契丹與大齊乃天生的友好兄弟鄰邦,以前我們有打草谷的習慣,和大齊關係不太好。如今打草谷已經廢除,你要謹記,一定要搞好跟大齊的關係。大齊有很多東西,值得我們契丹學習。”
耶律宗全完全是爲兒子考慮。
僅憑大齊有僧道高人這一項,契丹就別想炸刺。真打算長江後浪推前浪,讓大齊這個前浪死在沙灘上也不是不行,首先必須契丹也有夠多、夠厲害的高人才行。
況且還有個恨天宮紮在契丹心腹,只要恨天宮主人小道士在,他們只會永遠親近大齊。
耶律隆哥再次點頭:“朕曉得。”
至於心裡怎麼想,那就不是外人能知道的了。
耶律宗全繼續道:“朕與大齊皇帝相交莫逆,以兄弟相稱,論起來隆哥兒你得叫他一聲皇叔父。”說完期待的看着兒子。
孫蒙頓時來了精神:“大侄子,叫聲叔,朕有好處給你哦。”
耶律隆哥雙眼一耷拉,轉頭不看孫蒙。
他還不如朕年紀大呢,憑什麼叫他皇叔父,朕丟不起那人。是,大齊的飛船確實神奇,可他就那麼一艘,而且契丹勇士也不是白給的好不好。再說了,契丹人以放牧爲生,大齊皇帝能給什麼好東西。
退一步講,想要好東西,難道朕不會去搶?
沒錯,耶律隆哥並不贊同父皇禁止打草谷的決策。
孫蒙沒等到耶律隆哥叫叔,失望的嘟囔:“朕還想讓小道士送你點丹藥補補身子呢,不叫是你的損失。”
耶律宗全也有些失望。
轉念一想,兒子畢竟還太年輕,沒經受過多少政治鍛鍊,以後有了經驗,就知道面子比起權力來,毛都不算。至於沒實現讓孫蒙照顧契丹新皇的目的,這也沒什麼。等自己修煉有成,一樣可以照顧兒子嘛。
耶律宗全又叮囑了幾句,隨後招呼孫蒙和秦行之,告辭離開皇帝大帳。
傳位儀式這就算圓滿結束了。
雖然棒槌中的法力還沒攢足,耶律宗全一刻也等不及了,馬上就要拜師入門。連皇位都讓出去了,相比起來,拜師根本不算事兒。
秦行之讓老道推算個良辰吉日。
最終決定,三天後在飛船上舉行拜師儀式。
算算時間,那時棒槌的法力應該已經夠用,正好可以拜師後接着幫耶律宗全變成金丹高人。隨後大家就能啓程去恨天宮,再遊玩半個月,順便把洞天福地帶走。
當天下午,金髮碧眼的色目人跪在臨潢城外的草叢裡,遙遙看着停在地面的飛船,虔誠祈禱。
他的衣服早已破得不成樣子,整個人又累又餓,全靠一股信念支撐,纔不至於暈倒。不得不說,他的運氣也確實不錯,接近半月時間在草原上獨自前行,沒遇上狼羣,也沒正面遇上牧民。
吃飯喝水,主要靠偷。
沒辦法的情況下,草根也沒少吃。
安德魯越發堅信,飛船就是主降臨的神蹟,指引他脫離悲慘命運的關鍵所在。否則的話,他不可能這麼久沒被抓住,也沒被狼羣吃掉。
只要他能登上飛船,一切苦難都將結束。
打起最後一絲精神,安德魯奔向飛船。
到了現在這個地步,他不認爲自己還需要躲藏,要麼登上飛船脫離苦海,要麼被契丹人抓住繼續做奴隸,還能混口飯吃不至於馬上餓死。除此之外,都是死路。
一個明顯是奴隸的傢伙,在臨潢城堂而皇之逛悠,按說用不了多久就會被契丹人抓住,甚至當場砸死也毫不奇怪。
安德魯的運氣顯然還沒消失。今天是新皇登基的日子,契丹人羣情激動,人人都在慶祝,顧不上和一個毫無反抗能力的奴隸過不去。
於是安德魯平安到達飛船附近。
好運氣戛然而止。
秦行之的五千親衛一直在飛船邊看守,特別是前幾天幾個頭目被南院大王賞賜過丹藥之後,這些人煥發出的熱情完全能以可怕來形容,對小道士的忠心更是達到頂峰。
他們不擔心有人敢破壞飛船,但誰若是打擾船上的老神仙,那是絕對不允許的。
安德魯剛靠近飛船,就被幾個契丹親衛圍了起來。
大棒子一揮,不由分說準備打爛他的腦袋。
安德魯大叫:“吾主在上,救命!”
可惜他說的是母語,契丹人根本聽不懂。
不知是否吾主聽到了他的祈禱,生死關頭,救他性命的人及時出現了。
“等等。”
蕭峰喝止幾個契丹親衛,走了過來。
“你是誰?”蕭峰用契丹話問。
如果安德魯不會契丹話,或者下意識仍然用母語回答,恐怕迎接他的,就是腦漿迸裂的下場了。關鍵時刻,安德魯沒掉鏈子,用契丹話叫道:“我是安德魯,我要求見神蹟之船上的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