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的眸子暗了暗,但隨即還是十分肯定,有力地點下了頭。
“其實,若真能得到你額娘,阿瑪的幫助,你們的事會容易很多。有將軍的幫忙,要給心諾找個新身分就容易的多了,這幾年,將軍和蒙古部落的人交好,或許有可盤算的地方。如果四少能在內堂上再找到信得過的人遮掩周旋,成功的可能性就比較大了。再將婚事往後拉兩三年,心諾現下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都說女大十八變,再在平日的一些喜好上做些改變,其他人要懷疑也要自己先猶疑兩分。”宋叔的意見總是十分中肯,如及時雨。
“我是不能回京了,可否麻煩宋叔,通知我額娘,商量着給拿個主意,好說服我阿瑪?還有,請告訴他們,萬事以不牽連家裡爲主,至不抵,就讓他們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省得以後若真……連累了一大家子無辜。”我狠狠心,以低不可聞的聲音說出自己最後的決定。
“謝謝”胤禛在我耳邊以只有我能聽到的音量說道,而他一直緊繃的身體也因爲我的決定而放鬆了一些。可我仍然覺得心裡澀澀的,爲什麼有些事情總不能兩全?只能說,如果和胤禛能得圓滿,再對他們做些補償。如果我有幸能活到胤禛登上那個頂峰,希望那時再對他們承歡膝下不晚,即使不是以女兒的身分。
接下來的日子,我便以墨家遠房表妹的身分,在通州墨家的別院裡住下了,而且爲安全起見,一旦出門,都以輕紗遮臉。胤禛在第三天的當口就回京覆命去了,據說很是得了老康的一番讚揚。老康提出要給胤禛指婚的事,胤禛連削帶打地矇混了過去,我不知道真正的情況怎樣,只是聽胤禛說得輕鬆,但那一刻心還是被揪緊了,直到他說老康把給他指婚的事擱下了,才現原來自己一直憋着一口氣。可是矇混過一次,以後呢?胤禛已經十七歲了,他前面幾位皇子十七歲都當阿瑪了,皇上的指婚肯定會有第二次,第三次,老康那麼精明的人,也一定會覺出些什麼來的。陰影,頭上的雲似乎從來沒有消散過。
唯一算得是好消息的是,宋叔給我額娘傳了話後,我額娘沉思了半天,第二天就讓宋叔帶信給我,說是會爲我盡力周旋,說服我阿瑪。
一眨眼,居然又是五月間,胤禛開始忙着佈置年頭建好的貝勒府,打算年底從皇宮裡搬出來,打着這個幌子,他逮到機會就會趕往通州,卻也只能是匆匆來去。好在把京城往大了說,通州也能算上,要不然落到別人眼裡,只怕如此頻繁地出城也是個錯處。這件事我們就連十三阿哥都沒提起過,不知是心想着越少人知道越好,還是怕把個現下仍是幸福着的十三給牽扯進來。
而阿瑪也定下了月底就起程回西北邊防的事,自然宋叔也是要跟去的,身邊少一個智囊頂樑柱,心下難免有些惶惶起來。好在墨子梣不如林之琰一般直率衝動,是個很是有幾分心計和頭腦的人物,遇事也是可以和他商量的。不過不知道他爲什麼老叫林之琰狐狸,其實他纔是狐狸和獵豹的綜合體,明明狡詐,危險,卻偏偏老愛做出無害,儒雅的生樣。
我現在的日子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凡事都有人服侍,可心裡壓着悶心的事兒,就覺着這日子顯得分外地長和難熬。於是不時抓住墨子梣問他想不想搞房地產,想不想搞旅遊業,把好好一個聰明伶俐的墨子梣整出一副白癡相。於是,趁閒暇之餘,儘量用這個時代所能理解的遣詞用句寫了兩份計劃,然後看到變傻的墨子梣忽然間又變成了見了腥的貓。
所有的事情都有他在操縱,我最多也就偶爾給些個建議,比如如何做市場網絡滲透,一條龍服務,產品服務定位,奢侈路線,精品路線,大衆化等不同的市場定位,如何做市場宣傳等等。雖然我已經儘量不顯山露水,好似這些都是無心之舉,但墨子梣還是從中嗅出了什麼,偶爾幾次居然會和我提如何完善他那套情報系統的事兒。搞情報我是不懂的,但論信息收集,分析等還是有點經驗的,於是我也裝作不在意地不時靈感忽現,其實大家都是彼此心照不宣。
這日,墨子梣帶來了一封給我的信,居然是從宮裡來的。我心下納悶,胤禛不是四天前纔來過嗎?雖然他那時好像情緒不太穩,又好像特別熱情,差一點就把我給吃了,但好歹臨去時,一切都還好。拆開一看,居然是十三。我不知道那天我是怎麼回房的,只覺得渾身涼得通透。
原來十三還是知曉了我在通州的事情,讓我幫着勸解胤禛。就在我們回京的前幾天,胤禛的一個侍妾爲他生了個女兒,可是前些日,才滿月過了些時日,居然就夭折了。說這幾日,胤禛的情緒特別不穩,在宮裡經常脾氣,甚至因爲貝勒府裝修的事,已經處死了幾個工匠;還說,好像老康也有些查覺,最近對胤禛略有不滿,說他心性不定,喜怒無常。
我不斷地用力深呼吸,深呼吸,爲最近生在胤禛身上的事心痛,爲他最近所承擔的壓力心痛,可是,爲什麼,爲什麼我更覺得自己心,有了剎那的退縮,變得無所依了呢?
胤禛從未瞞我,他府裡有兩個侍妾,是他皇額娘歿去前給他找的通房丫頭,這也是皇宮裡不成文的規矩,只是從來沒有這般真切地感受到。其實以他十七歲的年紀,至今未娶,也沒有任何子嗣,在他一衆兄弟中也是個不小的異數了。這種事,在我之前,會生,在我之後,還是會不停地生,我……我能怪他嗎?我已經做了選擇,怎麼能爲早知道的事情去怪他?他爲我也做了選擇,賭上的不僅是他自己,還是他府裡的所有一干人,包括他的那兩個通房丫頭,孩子和奴才,對着他這份愛我的心,我又怎麼能忍心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