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明卉還在睡覺,霍譽全天沒去衙門,在家裡陪着她,雖然老太醫說了,不要打擾,到了時辰,明卉自然會甦醒過來,霍譽也猜到明卉暈厥,十有八、九是她自己搞出來的,可即便如此,霍譽依然不放心,一直守在她身邊。
中間招乳孃抱着早哥兒來過,早哥兒已經會認人,看到明卉,便張着小手要找她,可惜他娘只顧呼呼大睡,連眼皮都沒有擡一下。
早哥兒大受委屈,哇哇大哭,霍譽伸手抱他,早哥兒藏進乳孃懷裡,用後腦勺對着他爹,嫌棄,太嫌棄了。
好在到了晚上,明卉終於睡醒了,她伸個懶腰,只覺神清氣爽,就是肚子餓了,很餓很餓。
“霍保住,我睡了多久?”
看到她那張紅粉霏霏的臉蛋,霍譽的心徹底放了下來。
“睡了一天一夜。”霍譽柔聲說道。
明卉下意識去看身上,她穿着素白寢衣,她連忙問道:“誰給我換的衣裳,我身上的荷包呢?”
“不遲不晚給你換的,你昨天的穿戴都在那隻箱子裡,我沒有讓她們拿出去收拾。”
自家媳婦是什麼樣的,霍譽比誰都清楚,誰知道她媳婦隨身的東西里,藏着什麼秘密呢。
明卉鬆了口氣,跳下牀,從箱籠裡找出那隻荷包,從裡面拽出一條素色帕子,放在蠟燭上燒了。
霍譽讓廚房傳膳,不遲和不晚親自端了飯菜進來,這兩天她們的心也懸着,現在終於可以放心了。
明卉迫不及待地把昨天在宮裡的事,全都和霍譽講了。
連同她對溫德妃的猜測也一併說了。
“霍保住,你說溫德妃是不是瘋了?她竟然當着杜女官的面罵我是賤種,我爹那個傻憨憨,當年就不該交好這家人,升米恩,鬥米仇,他們居然認爲溫以嵐是因我爹而死,我爹也沒有求着他們去託關係搭救啊。”
當年溫以嵐能在很短的時間內便在滿城立足,明老太爺功不可沒。
滿城隸屬於保定府,保定靠近京城,當地各種關係盤根錯雜,溫以嵐雖是一縣父母官,卻在當地沒有話語權,處處受制,境況尷尬。
因爲明家世居保定,所以溫以嵐寫信求助與他同科的明老太爺。
明老太爺當時外放做官,他寫信給幾家相熟的世家望族,替溫以嵐從中周旋,溫以嵐也適時抓住時機,幫那幾家解決了幾個小麻煩,這才得以在滿城站穩腳根。
因此,明巒出事後,溫以嵐爲明巒奔走求助,不僅是因爲他和明巒的交情,更重要的,還是他本就欠了明家的人情。
這也是讓明卉生氣的事,憑什麼要把溫以嵐的死,算到明家頭上?
再說,魏大人也是溫以嵐介紹給明巒的,若不是有溫以嵐這層關係,明巒不會輕易信任魏大人,更不會把魏騫託付給他們。
前世,雲夢觀的那把火雖然不是魏大人親手放的,可卻也是因爲他而起。
汪真人的死,他要負一大半的責任!
因爲魏家,連帶着明卉對溫家也沒有半分好感,原本她還記着溫以嵐當年爲明巒奔走鳴冤的情份,可是經過這一次,這一點情份也蕩然無存。
明卉呸了一聲:“我要寫信給大哥,以後遇到溫家的人,不要給他們好臉色。對了,還有你,你也要記住,不要給溫家面子。”
汪海泉說過,溫家人慣會給臉不要臉,自從溫德妃在宮裡得勢之後,他們打着溫德妃的旗號,連汝陽郡主也敢冒犯。
霍譽笑着拍拍她的腦袋:“放心吧,聖上對溫家人很不滿意,一早就讓飛魚衛盯着他們了,溫家人小動作不斷,可能是覺得溫德妃年紀大了生育困難,他們竟然在族裡挑了四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請了花樓裡的媽媽進府調教,準備找機會送到宮裡侍候德妃。”
明卉又呸了一聲:“狗屁的侍候德妃,還不就是要藉着德妃去爬皇帝的龍牀?溫家也是出過進士的人家,行事卻是下三濫的作派,居然讓花樓裡的媽媽進府調教自家女兒,他們怎麼不索性把家裡的女兒全都送到花樓裡去真刀真槍地實際演練?”
霍譽聽她越說越不堪,哭笑不得,連忙勸道:“你放心,這件事一早就報到聖前了,溫家女子以後也不會進宮了。”
明卉翻個白眼:“我爹那個傻憨憨啊,讀書讀傻了。”
嘴裡說着讀書讀傻了,可是明卉心裡清楚,她爹明巒其實是一個很有情趣的人,從他的遊記,他畫的那些石頭就能看出來,真若是個書呆子,也不會讓汪真人至今念念不忘。
或者,明巒不是傻,而是善良,他用一雙善良的眼睛,一顆善良的心去看待這個世界,歷經苦難,卻仍有一顆善良的心。
明卉怔怔一刻,方纔的戾氣忽然就消失得一乾二淨,她撲進霍譽懷裡:“霍保住,我想他。”
儘管明卉沒有說出,她想的那個“他”是誰,可是霍譽知道,那是明巒。
那個甚至沒有存在於明卉記憶中的人。
“我見過他,我們成親那日,他來送我,他年輕英俊,眼睛如天上晨星,笑容如和煦春風,真的,霍保住,我看到他,他來送我出嫁。”
明卉在霍譽身上蹭了蹭,把眼淚全都蹭到他的衣裳上。
霍譽輕撫着她的秀髮,柔聲安慰:“嗯,我知道,他一定很高興,也一定很滿意我這個女婿。”
“誰說的?你怎麼知道我爹滿意你?”明卉擡起頭來,被淚水沖洗過的眸子清澈明亮。
霍譽笑着說道:“我當然知道,如果他老人家對我不滿意,就不會來送你出嫁,而是會在我來迎親的時候,刮上一陣風,把迎親的隊伍刮到十里之外,讓我們不能成親。”
明卉哈哈大笑,朝着霍譽就是一記粉拳:“霍保住,你學壞了,居然會講笑話了,老實交待,我去豐臺的時候,你是不是被人帶去了什麼地方玩了,學了一肚子油嘴滑舌。”
霍譽見她破涕爲笑,連忙自證清白:“你在豐臺時,我要麼在衙門要麼在詔獄,有點空閒就去豐臺看你們了,哪有時間出去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