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春暖花開,京城裡花團錦簇,生機盎然。
三個月前,霍譽歷經重重險阻回到京城,只是這個消息直到三個月後方才傳出來,在那三個月裡,霍譽被明卉關在家裡,安心養傷。
他身上新傷舊傷加起來有十幾處,用明卉的話說,再不養就廢了,她要守活寡了。
明卉憋了一肚子的氣,她精心準備的新衣裳新首飾,連同嶄新的牀幔和被褥全都白廢了,霍譽什麼都幹不了,就連抱她上牀都吃力,更別說明卉期待的那些了。
這三個月來,霍府大門緊閉,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麼,而水師首戰告捷的好消息卻已傳回了京城。
水師的捷報成了街頭巷尾議論的話題,那位以前名不見經傳的水師都督成了風雲人物,人人都在稱讚,茶樓裡流傳着他翻雲覆雨海上顯威的英雄事蹟。
人們只知道,雄霸東海五十年的蔡九峰死了,樹倒胡猻散,蔡九峰的兒孫們死的死,亡的亡,爲數不多活下來的幾個,帶着殘兵破船逃往倭國,卻又在中途發生內訌,葬身大海。
而那傳說中的東西懷王,在失去蔡九峰這個大靠山之後,也被海上新崛起的幾股勢力分食殆盡!
在這一個又一個傳奇故事裡,沒有霍譽的影子,更沒有人知道,這一切的一切,其實都有霍譽的手筆。
不過,對於明卉而言,沒有人知道纔好呢,悶聲才能賺大錢,就像她現在廢寢忘食做的這件事,便是如此。
她知道,她把這件事做成了,功績絲毫不比霍譽遜色,她和霍譽這一代,早哥兒這一代,早哥兒的兒子那一代,他們家至少三代,穩了!
第三個月的最後一天,久未露面的小花生找到紀勉,將幾顆包着蠟皮的香丸交給了他。
這幾顆香丸,她做了整整三個月!
幾天之後的早朝上,久未露面的皇帝面色紅潤地坐在金鑾殿上,震驚朝野。
皇帝駕崩的傳言不攻自破!
就在那一天,已經消失了近一年的霍譽終於走上朝堂,他是以新任飛魚衛指揮使的身份出現的。
從這一天開始,紀勉正式退了下來,他的身體,需要好生將養,好在他撐到了霍譽回來這一天。
而明卉雖然不能上朝,卻從霍譽口中知道了那天發生的事,皇帝的氣色如何好,如何驚豔了滿朝文武,明卉笑得花枝亂顫,呂遷改了皇帝的相貌,而她,比呂遷年輕了幾十歲的晚輩,卻又把皇帝的相貌變回來了。
花千變,她就是有千變,沒吹牛!
在皇帝變臉又變臉這件事,明卉和霍譽一樣,做了一回無名英雄。
區別在於,霍譽升官了,二品的武官,誰還敢說這官小?
而她,得到的也不少,番國進貢的一批香料,皇帝原封不動,全部賞給了她。
這日,霍譽從外面回來,馮氏正在院子裡教早哥兒背古詩,早哥兒很聰明,教了三遍便記住了:“雨中百草秋爛死,階下決明顏色鮮。著葉滿枝翠羽蓋,開花無數黃金錢。”
霍譽微笑,這首詩,他小時候也背過,母親藉着背詩讓他記藥材,那時的母親是希望他長大以後,能像外祖父那樣做個救死扶傷的大夫吧。
他根本就不是做大夫的材料,打打殺殺更適合他,所以母親是把希望寄託在早哥兒身上了?
霍譽笑着搖搖頭,恐怕母親還是會失望吧。
不過,最讓他欣慰的是,馮氏和明卉這對婆媳,居然出奇地合拍,婆媳倆一個精通草藥,另一個擅長制香,兩人一拍即合,時常把早哥兒丟給乳孃,她們鑽進工坊,一待就是一天。
獻給皇帝的變臉丸,也有馮氏的一份功勞。
霍譽走進屋裡,明卉正盤膝坐在炕桌前,悠閒地打香篆,大黑帶着荔枝和小夜趴在她身邊,沒有早哥兒在一旁搗亂,這一人三貓纔是歲月靜好。
霍譽輕咳一聲,明卉擡起頭來:“今天這麼早?”
難得能在白天看到霍譽,明卉都不習慣了。
霍譽坐到炕桌旁,將荔枝抱過來放在腿上:“呂遷,抓了。”
明卉吃了一驚,放下手中的香鏟,問道:“抓了?找到他了?”
“嗯,找到了,他其實一直都在.”霍譽壓低聲音,“他就是紫霄宮的現任主持。”
明卉嘴巴張得大大的,好半天都沒有合上:“紫霄宮的主持?他不是當今天子特意從武當山請來的嗎?怎麼會是呂遷呢,再說司琴還是他的婢女,跟過他好多年,如果他一直都在紫霄宮,那司琴跟的人是誰?對了,紀大人還說呂遷和薛冰仙曾是夫妻”
問題太多了,明卉一時不知道要讓霍譽先回答哪一個。
好在霍譽一向沉穩,他不急不徐地一個個回答:“呂遷用那變臉丸改了自己的容貌,所謂的武當山請來的道長,原本就是他,只不過他變了臉,沒有人知道他就是呂遷。
不過,他另有兩個替身,其中一個便是司琴跟着的那位中年書生,另一個與他現在的容貌極爲相似,平時他們二人輪流住在紫霄宮裡,對了,孫家的那個出家人,就是他的其中一個替身,呂遷對他有救命之恩,而他對自己的本家孫家,卻是有仇怨的,否則當年他也不會去出家,所以那些年裡,他利用孫家做過不少事。”
明卉想起這些年來,很多案子裡都有道士參與,想來也是與他們有關係的。
霍譽繼續說道:“呂遷和薛冰仙確實做過夫妻,不過那只是利益交換,二人在一起後,不久便分道揚鑣,萬蒼南是呂遷的親生骨肉,但是因爲薛冰仙的緣故,呂遷從未盡過父親的責任,但是天底下沒有那麼多的巧合,所以前世你被萬蒼南夫妻搭救,可能並非偶然。”
啪的一聲,明卉手裡的香匙落到香篆上,香灰濺到她身上月白綾子小襖上,明卉顧不上去看,急急問道:“前世他爲何要安排義父義母救我,他難道一早就知道有我的存在嗎?”
“這一世他可能並不知道,但是前世他肯定知道,只是晚了一步,我猜他應是在雲夢觀大火之後才知道的。”霍譽一邊說,一邊幫她抖去身上的香灰。
明卉茫然若失,是了,她想起來了,魏大人就是把汪真人是明巒遺孀的事,出賣給一羣道士,之後,汪真人便和雲夢觀衆人葬身火海。
關於汪真人的真實身份,或許呂遷當時並不知道,畢竟與魏大人聯繫,以及具體實施的,都是手下的人。
可是這場大火之後,他便知道了,他也知道那個死在火海里的坤道,便是他當年的小師妹!
而那時,萬蒼南和柳三娘正要去西北找孩子,這對父子雖然很少往來,但是呂遷讓萬蒼南隨手救下一個小姑娘,也並非難事。
所以後來萬蒼南和柳三娘“偶遇”了明卉,並且帶走了她,給了這個無依無靠的小姑娘一條生路,讓她多活了二十年。
明卉臉色蒼白,她不想相信,她與義父義母的相識,其實也只是一個瘋子的贖罪之舉。
“蔡九峰臨死前說他是先帝的弟弟,他究竟是什麼人?”明卉咬牙切齒。
“他確實是先帝的幼弟,他尚未出生,外家便被滿門抄斬,而他的母親那時已經懷胎七月,卻被強行落胎,他母親瘋了,跳湖而死。
而他被落胎之後,卻沒有死,而且機緣巧合被師君已收養,做了他的大弟子。
可想而知,他對先帝,對當今聖上,是有多麼仇恨了。
對了,他那些年,沒少往百花山送人,你那個梅友小孫孫,寵幸過的女子,有兩個就是他送過去的。”
明卉問到這裡,便不再問下去了,有的事,她已經猜出來了。
比如皇后爲何要害皇帝,不要忘了,皇后的父親也是一個修仙的居士,他和呂遷以及孫家那位出家人,想來也是有關係的,皇后從小便被洗腦,很可能進宮便是帶着任務來的,只是以前有太后,又有德妃,皇后不敢、也沒有機會動手,如今那兩人都死了,後宮也是她一人獨大,她終於有了下手的機會。
明卉想到那個小皇后,一陣唏噓。
見她還在發呆,霍譽將她攬進懷裡,柔聲問道:“聽說你縫了很多新衣裳,什麼時候穿給我看?”
明卉一怔:“你怎麼知道?你聽誰說的?”
霍譽輕笑:“早哥兒告訴我的,他說你縫了新衣裳,要穿給我看,我回來這麼久了,也沒見你穿啊。”
明卉臉上一熱,早哥兒這個臭小子,居然還記得那天她說過的話。
她伸出白嫩嫩的手指,戳着霍譽的腰:“想看嗎?你的身體全都好了?我不信,試試再說”
這朵花,縱有千變,此時此刻,她也只想做獨佔枝頭的那一朵。
窗外不知何時下起了雨,春天的雨,細密如織,灑在樹葉上,沙沙作響,伴隨着早哥兒清脆的童音:“青龍頭,白龍尾,小兒求雨天歡喜。大雨落在田壟中,小雨落在花園裡”
正文到這裡就結束了,接下來還有番外,老讀者都知道,我已經兩年沒寫過番外了,這次想多寫幾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