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似乎凝固。洪水似乎靜止，難以言說的詭異氣氛，直到一個人出現……衣袂翻滾聲傳來，一身雪白色僧服的法海悄然出現在許仙面前，手掌一拍，滾滾金光匯成了一個巨大的掌印，“轟”，大悲大德掌印和金色匹練撞在一起！
法海身軀微微一震，臉色一紅，嘴角有鮮血噴出，但是他還是捲住了許仙，落在了青離身邊。
他的氣勢，遠遠沒有之前強大。沒有了那三分之一的道果，似乎法海也變成了一個普通的仙門掌門，所以剛剛接過了禪心的那一擊之後，也基本已經深受重傷。
“許仙！”白素貞一手扶着青離，一手扶着許仙，這一刻，生命中對她最重要的兩個人同時受傷，同時面臨生死。她不知道應該怎麼辦了……
妖心可以救活一個人，到底應該救誰？
救了許仙，青離必死。救了青離，許仙必死。而且無論救誰，她和她的孩子，也都必須死。
生死艱難的抉擇。
“你應該救許仙的。”青青忽然掙脫了白素貞懷抱，而後對着站在一旁的法海，道，“法海，你可以扶一下我麼？”
法海伸出了手，第一次攬住了青離，青離的頭靠在了法海的肩膀上，她小聲道：“謝謝。”然後她對着白素貞道：“姐姐，我沒事，你快點救許仙吧。他經受不住天帝的劍氣的。”
“青青……”白素貞始終覺得虧欠青離太多，從那時候她們同時喜歡上許仙開始，她就一直愧疚到現在，而現在這個生死攸關的時刻，又是這樣兩難的選擇。
“青青說的沒錯，你應該先救許仙。”法海忽而道，“青青現在喚醒了女媧道統，你的妖心對她未必有用。但是你也要知道，你救了許仙，你和你的孩子，能不能夠保住，很難說。”
洪水轟隆，抉擇向來都是艱難的。而遠處的大戰還在繼續，被許仙偷襲的禪心，非但沒有戰鬥力下降，卻反而是激起了無窮的戰鬥力，甚至頭頂的天空中都裂開了一道缺口，金光從口子中流瀉、出來，化作一道一道的金色劍氣，來回衝突呼嘯，猛攻初九和紫風。
九元道果的威力在這一刻爆發出來，禪心之前爲了培養女媧道統，一直都沒有下殺手而已，現在徹底憤怒的狀態下，初九和紫風也難以抵擋了。
要知道，當初，一顆三分之一禪心道果化作的忘情珠，就能夠剋制紫風了。
一大片金光呼嘯而來，初九和紫風終於沒能抵擋住，鮮血狂噴着跌坐在青離身邊。
六人。
大敗。
西湖的水還在盤旋，只是有了青離那奇異止水陣法的維護，還不至於繼續水漫金山。然而現在他們的命運卻極危險了，因爲天帝只要動一動金色長劍，他們就是必死無疑了。
禪心不愧是四界的主人，一出手，便制服了人妖魔三界的高手。
“我說過，你們只能臣服我，你們沒有其他的選擇。”禪心冷冷道，“只是我已經玩膩了，我不會給你們機會了。
”
六道金色的劍氣又呼嘯而來，似乎是爲了取六人的名而來。法海的身上冒出了濃烈的七彩光芒，夾雜着叮鈴叮鈴的聲音，佈下了一道防禦。而初九和紫風忍痛出手，三大高手聯手擋住了五道金色劍氣，但是最後一道劍氣卻是沒有轉移了一個方向，繞過了法海佈下的防禦大陣，迂迴到了衆人身後，朝着被保護起來的許仙刺去！
禪心還是無法釋懷，被許仙欺騙的事實！
白素貞豁然轉身，她看了一眼青離。而同時青離也看到了她，她從姐姐的眼神裡看到了很多東西，也瞭解了很多，她搖頭，淚水朦朧，嘴裡叫着：“不……”
不……姐姐……不要……
青離閃身想要擋在那金色劍氣之前，卻被姐姐一下子推到了法海的懷裡，而白素貞則是如同一道白雲一樣，飄到了許仙的身前，閃電般吻住了許仙，滾滾青光從她的心口冒出，濃烈的生機急速涌入了許仙的體內……
與此同時，“噗嗤”一聲，金色劍氣呼嘯破空，刺入了白素貞的胸口！
又是同一個時刻，“哇哇”的哭聲傳來，白素貞的胸口插着金色劍氣，妖心的最後一點生機衝入了許仙的體內，而她的身下，竟然出現了一個小小的嬰兒……
“哇哇”，是新生嬰兒的哭聲，很響很響，帶着一種對生活的嚮往……所有人呆住了，他們沒想到，白素貞竟然會在一瞬間做出這樣的決定，拿出妖心救許仙，用身體擋住金色劍氣，而同一時刻，生下孩子……
“姐姐！不！”青離從法海的懷裡爬出來，踉踉蹌蹌地來到了白素貞身邊，抱住了孩子，同時抱着姐姐，哭喊道：“姐姐！姐姐！”
好像是迷了路的孩子，在曠野中大聲呼喊。生命中對自己最爲重要的人，在眼前死去，本來就是一件極爲悲慘的事情。青離大聲哭喊，像是梨花帶雨，鮫人玄泣。她抱着白素貞，不停喊道：“姐姐，你看你看，你的孩子出生了，你睜開眼睛看看啊！”
白素貞氣若游絲，她睜開了眼睛，看到那個小小的、就算在轟隆隆的洪水中依舊哭聲震天的孩子，眼中終於有了幾分亮光，笑道：“青青，他很可愛，是不是？”
“是的，很可愛。”青離的眼淚一滴一滴落在了白素貞的臉上，暈染開來，姐妹倆就像是以前無數次在青青竹林中並肩看雨看月一樣，只是這一次，似乎是永別，似乎是最後一次了。
“很可愛哈……”白素貞倒在了許仙的懷裡，她的妖心給了許仙，是再也沒有恢復的可能了，更何況她用了最後一點力量來保護嬰兒，白素貞，這一個千年大妖，生平沒有做過一件壞事的蛇妖，終是沒能和意中人一起快樂走下去！
什麼是悲哀？悲哀就是明明喜歡的人在眼前，兩人的結晶就在眼前，卻瞬間永別。白素貞的氣息越來越弱，她不是青離，她沒有那麼多的女媧道統來使用，她只是一個千年大妖，或許在人界，又或者妖界之中，她的修爲是頂尖的，但是面對禪心的一道金色劍氣，
她沒有任何生還的可能。
青離哭泣着把孩子放到了白素貞的眼前，白素貞臉色蒼白，想擡起手摸一摸新生兒的臉頰，卻怎麼也擡起不起來。她最後笑了笑，道：“青青，答應我，幫我養大她好不好？”
“嗯……”青離眼淚像是珠子般墜落，“姐姐，你會沒事的，我們都會沒事的……你看，孩子多麼可愛，你怎麼捨得離開她？”
禪心在不遠處，看着這一切，心裡忽而有了幾分不同的意念。他沒有想到，白素貞竟然真的生下了嬰兒，人和妖的結合，竟然真的能夠輪迴重生……這不是他能夠了解和控制的，他看着哭泣的青離，不停抖動的雙肩，忽然之間，似乎所有的爭霸心思都煙消雲散，只因爲滔天轟隆聲中，那個勇敢放哭的嬰兒。
白素貞的氣息越來越弱，青離不停輸送着真氣，但是卻無法修補白素貞已經支離破碎的妖心，她看到姐姐輕輕親了一下新生的嬰兒，而後又親了一下許仙，最後才艱難轉過身，輕輕抱住了青離。
青離的眼淚止不住，她抱着姐姐，生離死別，她想起了很多事情。那時候懵懂的自己，就連一直普通的老虎都要害怕，都是姐姐保護自己。每一次蛻變，都是姐姐再爲自己守護。青青竹林，承載了那麼多美好的記憶，她們說好了要一起闖蕩人界，一起逍遙快樂……
“姐姐，原來你的千年大劫，在這裡……”青離暗暗想到，心裡悲憤難當，她趴在白素貞的懷裡，哭泣的像是一個迷了路的女孩。
白素貞的手，輕輕撫摸着青離的臉頰，她的眼神開始朦朧，她感覺到許仙緊緊握住了她的手，有淚珠落下來，她聽見自己的兒子放生哭泣的聲音，真好聽，就好像第一次去杭州的時候，聽到的烏篷船梆子聲。
所有的過往都煙消雲散，她忽而想起了，自己的千年大劫，情之一字，是劫是難，她在劫難逃了。
“青青，不要哭啦。”白素貞虛弱道，“勇敢一點。”
青離擡起頭，一邊抽搐一邊看着姐姐，她看到了臉上綻放着美麗笑容的姐姐，她好像很久沒有這麼笑了，典雅美麗，高貴地像是天山上的雪蓮花。她忽而低下頭，看着姐姐問道：“姐姐，我只問你，你爲了許仙而付出千年修爲，可曾有一絲絲的後悔？”
漫天的西湖洪水，轟隆的九天神雷，哇哇的新兒哭聲，都阻擋不住這一句話傳播的距離。千年修爲，來之不易，你卻一朝放棄，奮不顧身，白素貞，你可有一絲絲的後悔？
豈料白素貞沒有任何猶豫，她的眼中閃爍着不一樣的光芒，她的兩隻手分別握着青離和許仙，而後笑道：“沒有。”
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卻比那九天的驚雷還要震撼人心。什麼最動人，爲意中人付出一切，曰之爲快樂。不後悔，絕不後悔……
說完這句話，白素貞微笑如花，嘴角上揚起絕美的弧度，而後長長的睫毛一顫，終是閉上了眼睛。
爲意中人做快樂事，別問是劫是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