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
踏着熹微的晨光，我突然有喜極而泣的衝動。那個華麗而繾綣的牢籠，我終於逃脫而出了嗎？林間的塵土，在我腳下飛揚起歡快的舞蹈，我似乎聽見那一絲幽微的鳥叫蟬鳴，唱的是自由的氣息。
一別經年，我的師父，你可還在——還在等我？你可記得我？
玉音谷依舊是萬年孤寂，脫離塵世的愜意自在。
我擡頭看看天空，淡淡的微藍，不見半點雲彩。心境突然脫離了喧囂，只想歸入天地。
不遠處縹碧的湖水迷離出一層層淡淡的光圈，水汽迷濛，那是梵音谷的鏡湖。
水面清圓，一一風荷舉。
偶有微風過處，驚起一點漣漪，晃着些許安逸。我臨水自照。水中人煙眉籠寒水，面如皎月，朱脣半點飛紅，真是嫺靜似嬌花照水。
“溫哥哥，你看那兩條魚。”有聲音像鈴鐺一般，聽得我心驚肉跳，於是雜花生樹，羣鶯亂飛。我有種預感，似乎我在接近什麼殘酷的真相。
“那條魚懶懶的，就像你一樣，呵呵呵。”聲音乾燥而帶着暖暖的味道，是師傅！那個女子是誰？
榆蔭下對影成雙，兩人像蜜糖似的膩歪黏合在一起，雖然已是蛙噪蟬鳴的炎熱八月。我只感覺眼前一黑，有股難以抑制的燥熱之氣從胸口而出，他們何時這般親近。
那樣溫馨從容的畫面，像是定下了兩人的歸屬，她是他的，他也是她的。
我呢？我不是歸人，我只是個過客。
滿目山河空念遠，落花風雨更傷春，誰曾憐取眼前人？
我倔強轉身，溫如玉，既然你選了她，那我便離開！只是可惜了那些好韶光，再回頭是百年身！
一路狂奔，沒了你，哪裡還不是一樣？
我盲目前行，昏昏沉沉，到底哪裡還是歸處？溫如玉，我們終究還是回不去了！只是有生之年，千帆過後，午夜夢迴的時候，你可還能記起有一個女子那樣念你？
涼涼的笑意，在風中吹得更加沒有溫度。相思崖前念相思，我坐在這無底深淵之上，想着這漫無邊際的心事，我可曾有過年少的時候？我可曾心心念念地想起過一個人？
不記得了，什麼都不記得了。我的頭疼得厲害，忍不住晃了晃身體，站在崖角搖搖欲墜，似乎一縱身，萬事便可成空。一瞬間我真的有了這樣的念頭，我空活半生，究竟是爲了誰？
“落，不要！”身後有人喚我，驚喜回頭，你終究還是能找到我的嗎？
失望地看着滿臉緊張的紫墨昕，爲什麼到了這裡你還是陰魂不散？你給的，我不想要，我要的，你給不了！
“王，你還不肯放過我嗎？”我咯咯笑着，可惜這笑聲在風中一吹就散了，怎麼也飄不到崖底，“我便往這崖下一跳——你還會追來嗎？”
紫墨昕伸手，臉上是無盡地悲慼：“你還是放不下心中的那個人嗎？我給了你我的全部，包括我的心，還是換不回你的半分嗎？”
“是，換不回，她是一個沒有心的女人！王，你還不醒悟嗎？”西婼殤也來了，呵呵，好熱鬧啊！
“你一路跟來做什麼？這裡是落小時候住過的地方，是我和落的，你來幹什麼？”紫墨昕對他已經完全厭倦了，而他也早就習慣了。
我看見西婼殤眼中的光芒漸漸黯淡，有種卑微的愛情，叫做求而不得。
突然想着紫墨昕對我，何嘗不也是求而不得？正如我對溫如玉。
上天果然是公平的，惡人自有惡人磨啊！我們都是犯了罪孽的惡人，理應受到懲罰。
“落，來，我帶你回去。我會陪着你，一直等你忘了他。”紫墨昕沙啞的聲音中有種別樣的溫柔，似乎還有乞求，“你和我一起回去好不好？我會照顧你！”
“呵呵——”我淒涼地一笑，自己都不知道活着還有什麼意思了。那便——
轉頭，縱身，我聽到忽忽的風聲在耳邊唱響——
“不要——”
“王，小心！”
我的身體被一把抓住再飛速甩了上去，一道身影和我交錯。我上升，他墜落。
“你——”我伸手，似乎撈着他一綹長髮。
他回頭，眉眼俱是溫柔，一如初見我時的神情模樣：“落，我不要你這般孤單！可惜——”
聲音瞬間被呼嘯的風聲擠壓而過，再也聽不清楚後面，我重重摔落在崖邊，那道身影終於在萬丈之外看不清楚。
“王——王——墨昕——”這是我第一次聽到西婼殤喊出紫墨昕的名字，那樣淒涼，如同天邊離羣單飛的孤鴻，聲聲泣血。
我想紫墨昕和西婼殤是曾經愛過的，如果不愛，爲何能如此傷害？
只是在這場愛情裡，西婼殤永遠是可憐的。我頭一回看見那般高傲的男子跌落在塵土裡，不顧形象地哭得那般悽慘哀絕。
“他已經去了——”我冷冷地提醒他，他一向注重形象的人，何必爲了一個不愛自己的人。
“晚櫻落！你這個沒有心的女人！都是你！都是你害死了王！”西婼殤突然惡狠狠地看着我，眼露兇光，突然又滿是悲愴地囈語，“爲什麼？爲什麼不能公平點？爲什麼不能愛他？爲什麼不能愛我？”
我搖頭輕嘆，我們三人，糾纏了這麼久，終究是算不清楚了。
“你也該死，該去陪王！”西婼殤一把抓過我的衣領，神情堅定，“王生前最愛的是你，死後你豈能不相隨？”
“你——”我看着他的面色沉靜如水，哪裡還有先前的悲愴痛苦，心中驚疑不定，“你欲要何爲？”
“嘿嘿，你還是陪王去吧！”他一抖手，我只覺得自己騰空而起。
我下落，下意識拉住他的衣襬不解道：“不，你既然如此愛他，爲何忍心讓他孤獨一人？你既然如此恨我，把我扔下去不是成全了我和他在一處？”
“你還不懂嗎？因爲愛他，所以如他所願。他愛的從來只有你！”
衣襬“噝”地被扯裂，那一瞬間我看見西婼殤的神情滿是寄望和歡喜，只是一瞬，便模糊不見。耳邊是凜冽的風聲嘶鳴，還有無盡的霧氣和雲煙，飛鳥破空，我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