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婷婷看他一眼，當對上他的視線之後，立即又低下頭去。
明明是一個毫無表情的動作，可是，周圍人等無一不覺出一股嗖嗖的寒意，彷彿一種無形的絕望徹底將她包圍。
雍正張了張嘴，沒有開口，也無法開口。
金銀子，又是一揮手。
金婷婷的旁邊，竟然多了一個小男孩。
他才蹣跚學步，咿咿呀呀。
他張開雙臂，咯咯地笑着抱住媽媽的大腿：“媽媽……媽媽……”
含糊不清。
不知人間憂愁。
雍正張大嘴巴，眼睛也瞪得很大很大。
所有人都死死盯着那個突然冒出來的小孩子。
唯有金婷婷，悄悄地伸出一隻手，摟住了那孩子。
孩子無尾熊一般攀着她的雙腿，好像要往上爬，嘴裡咯咯的清脆笑聲悅耳至極：“媽……媽媽……”
雍正握緊了拳頭，又鬆開。
一雙眼睛，瞪得銅鈴般大。
“你從瑞士離開後，婷婷就懷孕生下了一個男孩。正永，你高興嗎？你該不會忘記當初我們的協議吧？你和婷婷結婚之後，生下的第一個孩子，無論男女都先隨母姓金，之後，再生的孩子隨你愛新覺羅的姓氏……”
要出遠門之前，他和託尼、吳所謂等人去了一趟瑞士，目的是安頓好金婷婷。
也就是在瑞士的那幾天，他明知分別在即，也可能是永別，所以，情難自禁。
他只是萬萬沒想到，再次見面，居然多了這麼一個小孩。
金銀子沒有錯過他哪怕是任何一絲最細微的表情變化。
他的目光從大人面上轉移到小娃的面上，慈眉善目：“小明……小明……”
小娃擡起頭，衝着他笑，含糊不清：“爺爺……爺爺……”
“小明真乖。”
小明！
金小明。
居然叫金小明。
“唉，我金氏家族以前也曾人丁興旺。在金無望的父輩時，加上他們的表兄弟堂兄弟，整個家族約莫有三四十個男丁。但是，到這一代，死的死傷的傷，我估摸着是子孫們的名字太大了，壓不住自己的福分，所以，把新生代的孩子們名字往小處壓。正永，你對這個名字還滿意嗎？如果是你，你會給孩子取什麼樣的名字？”
雍正張大嘴巴，哪裡說得出話來？
金銀子微微喟嘆：“金無望兄弟終究不成氣候！我一度以爲自己的嫡系到此結束了。現在好了，我終於有一個真正的繼承人了啊！這纔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啊……小明，呵，小明這孩子，我一定要好好培養他，絕不會再讓他走上上一代的歧途了，他會傳承我真正的理想和一切宏圖大志……”
雍正嘶聲道：“不，這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
金銀子沒回答。
他拍拍自己的椅子把手，和顏悅色：“小明……到爺爺身邊來……”
小娃真的轉身，撲過去。
雍正也撲了過去。
他想一把搶過小娃。
可是，他剛剛觸摸到小娃的手臂，小娃已經飛了起來，半邊身子往椅子那邊漂浮。
雍正雙手伸出，想搶回小娃。
可是，一股大力氣卻漩渦似的跟他形成了拉鋸。
小娃慘叫一聲，哇的哭起來。
金銀子呵呵大笑：“正永，你這是要把你的兒子撕扯成兩半嗎？”
雍正猛地鬆開手。
小娃徑直飛到了金銀子的椅子旁邊，他一擡手，小娃已經穩穩地坐在了他的懷裡。
小娃的手裡多了一串糖葫蘆，他津津有味地吃着，渾然不知道大人之間的劍拔弩張。
雍正嘶聲道：“你到底要幹什麼？”
金銀子淡淡地：“正永，你的兒子在我這裡，你作何選擇？”
他死死盯着那個孩子。
這時候，就連旁觀的姬滿也看出門道了：小娃玉雪可愛，眉目之間和雍正有九成的相似，就算他自己否認，別人都不會否認。
這是他的兒子！
千真萬確。
而一旁的金婷婷，則木偶似的低着頭，自始至終，一言不發。
雍正看看她，又看看那個孩子。
一時間，竟然六神無主。
他無意識地上前幾步，又停下來，舔了舔嘴脣，面上的惶惑一覽無餘。
很顯然，這個小娃的出現，打亂了他的一切計劃。
原本的肆無忌憚，拼死一搏，忽然被一股強大的磁場所拉扯。
“正永，我想，你應該不會再願意去領略人類園的苦悶生涯了吧？”
雍正厲聲道：“你怎麼知道人類園？”
他神秘一笑：“我可以保證讓你再也不去人類園！”
“你怎麼保證？”
他一笑，只是輕輕拍了拍椅背。
一瞬間，雍正忽然泄氣了。
金銀子這一拍手，已經說明了一切。
他可以讓椅子虛懸在雲端，他可以如神仙一般坐着，而且，他一擡手就可以讓那個小娃飛過去。
除了傳說中的神仙，一般人怎麼做得到？
如果說早前他只是一個裝神弄鬼的邪魔，現在，他竟然一副得道昇仙的姿態。
他居高臨下，他俯瞰衆生，他的眼神和藹可親，完全是藐視衆生，好像一個人看着腳下的一羣螞蟻。
螞蟻，怎能和人類作戰？
雍正的雙手微微顫抖。
空氣中，彷彿有一個聲音在輕輕吶喊：“罷了，罷了，徒勞無功地螳臂當車有什麼意義？投靠他吧，唯有投靠他，纔有一線生路……”
他情不自禁，轉向了金婷婷。
金婷婷依舊低着頭，垂着雙手，蒼白的面上沒有任何表情。
金銀子也看她一眼，徐徐地：“正永，你和其他人不同。你有一個家，有妻子、有孩子。你的兒子還是我金氏家族唯一的繼承人，當然，他也是你唯一的繼承人……”
雍正有許多兒子，但是，雍正一號只有一個兒子。
金銀子意味深長：“正永，我信任你，有時候遠遠超過金無望兄弟。”
姬滿忽然很緊張，急忙道：“雍正一號，你可別上當，我總覺得這老鬼很邪門，他很可能是騙你的……”
金銀子的目光，終於落到了姬滿的臉上。
姬滿但覺一股鬼氣森森的光芒射來，饒是他見多識廣，也不由得膽寒，卻強行一笑：“金老鬼，久仰你的大名。”
“你就是姬滿一號？”
“穆天子是也。”
“姬滿一號並不等於穆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