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大臣也大着膽子道:“箕子大人言之有理。不能讓小人居於君子之上,這是祖上的規矩,所謂刑不上大夫,禮不下庶人,何況奴隸連庶人都不算,就更應該低一等,怎麼能解放他們還分給他們土地呢?那樣,大商的天下豈不變成了奴隸的天下?”
“大王不能聽信奸臣們的讒言,尤其是那些外來的大臣,他們分明就不懷好意,企圖以花言巧語迷惑大王,擾亂大王的江山……”
外來的大臣,也就是費仲等人。
偏偏費仲今日不在,大家就更是肆無忌憚,暢所欲言了。
大王的毛病很多。
一句話來說:天下人鄙視大王已經很久了。
當初海瑞對嘉靖皇帝說:天下人不直陛下久已,意思是天下人早就不鳥你這個狗皇帝了。據說,嘉靖聽了這話火冒三丈,立即下令把海瑞抓起來。這時候,旁邊有個人對嘉靖說:陛下你不要着急啦,這是個白癡,他來之前就自帶了棺材,沒打算要走的,不用抓他。
海瑞自帶棺材,纔可以公然說:天下人早就不鳥陛下了。
可朝歌的這羣貴族顯然沒有自帶棺材,而且對大王的恐懼也不如文武百官對嘉靖的恐懼,畢竟,彼時的中央集權還沒有那麼厲害。
也因此,大家就更是肆無忌憚了。
大王的毛病是很多的:比如,終日飲酒;比如,親小人遠賢臣;比如,不祭祀大神;比如,現在的廢奴,甚至誣陷自己的兄弟,真真是不擇手段……
大家七嘴八舌,羣情激昂,一句話就是:大王你自己做得不好,你不能怪別人。大商以前那麼好,現在變成這個樣子,你得首先從你自己身上找原因。分明是你自己不行,上樑不正下樑歪,所以,你先檢討檢討自己吧。
還有,廢奴這事兒,你今後提也別提了,否則,以後難看的是你自己。
姬發在一邊聚精會神地聽着衆人對帝辛的指責,聽着聽着,臉上就露出了笑容。
帝辛,卻偶爾掃他一眼。
當兩人目光交匯時,姬發依舊毫無懼色,十分鎮定。
他的臉還是腫的,雖然都是皮外傷,可是,吳所謂那一頓胖揍實在是不輕鬆,就算後來被瘡藥救醒,又置身在這樣的地方,可他居然還能打點精神左顧右盼,也真的是一個了不起的角色了。
更主要的是,他毫無懼色。
他根本不在乎自己被綁在這裡。
帝辛甚至想,這廝只是運氣不好。
他運氣不好在於遇見了吳所謂。
若不是吳所謂,他很可能會在朝歌再多得意一段時間,至少,不會這麼早就被綁在這裡,成爲階下囚。
他的父親西伯侯早年也是這樣,來到朝歌之後就被帝辛下令囚禁,甚至關在監獄裡一段不算短暫的時間。
可是,那並沒有難倒西伯侯,在周方國大量禮物的賄賂之下,微子帶頭,其他人一起,大家聯合說動了當時的帝辛,將西伯侯釋放了。不但無罪釋放,帝辛甚至賞賜了西伯侯大量的禮物以彌補他受的這些苦楚。
當然,西伯侯離開朝歌之後,就再也不曾踏足。
直到老死,他再也沒有離開過周方國。
直到現在,直到他的兒子姬發又來到朝歌。
此時,姬發雖然被綁着,卻也面無懼色,畢竟,他的父親曾經面臨比這更加危險的境地都毫髮無損地回到了周方國。
只要微子箕子等人還在,他就不怕,他知道,他們會有辦法的。
他凜然無懼。
只是,當他看到帝辛神秘莫測,甚至略帶一點嘲諷的目光時,總覺得渾身有點不自在。
羣臣們還在七嘴八舌。
“……大王當年其實就不該一直攻打犬戎,犬戎距離我們那麼遙遠,根本不可能攻打朝歌,打犬戎純屬浪費錢財……”
“何止犬戎?大王更不該去攻打蜀國,蜀國被秦嶺阻擋,和外界根本沒有什麼交流,和大商也井水不犯河水,攻打他們純屬白費力氣,而且死了許多人,也造成了國庫的虛空……”
“大王用人不當也不是這幾天了,依我看來,首先就應該把費仲撤職,然後,再把兩名奴隸出身的將軍撤職……這幾個人敗壞朝綱,也敗壞大王的名譽,他們到處爲非作歹,還公然輕視我們這些老貴族,真是忍無可忍……”
“可不是嗎?正是因爲大王的這些舉動,才導致大商久旱無雨,這樣下去可不得了啊……”
姬發立即道:“我也聽說,當年大商一直乾旱,很久不下雨,導致民不聊生,而當時的成湯爲了感動上蒼,公然給自己下罪己詔,披頭散髮在林中祈禱,終於感動了上蒼,才迎來了一場大雨,解除了整個大商的乾旱。大王若真的是一代明君,爲何不效法成湯下罪己詔?須知你是天子,受天之命,只有你感動了上蒼才能得到上蒼的庇佑,而不是倒行逆施,以帝王之尊來誣陷臣下甚至自己的新兄弟,如此行爲,真是暴君不如……”
臺下衆人,你看我,我看你,都紛紛點頭,顯然認爲姬發言之有理。
今天的朝會,幾乎徹底變成了對大王的清算大會。
就連微子也悄悄擦了一把冷汗,暗暗冷笑一聲,帝辛啊帝辛,你現在還有什麼話可說?
帝辛還是面不改色。
他高深莫測地看了臺下衆人一眼,目光落在箕子的臉上。
箕子忽然很不自在。
他又看了姬發一眼。
姬發還是硬着脖子,他雖然再次被侍衛壓下去跪着,可趾高氣昂,神色十分囂張。
“帶人!”
又是兩人被押上來。
箕子和微子一看這二人就驚呆了。
可是,隨後,還有一連串人被押解上來。
當姬發看到那七八名便衣人時,面色也變了。
帝辛走了幾步,淡淡地,“箕子,你認識這兩個人嗎?”
箕子不敢吭聲。
微子也面色煞白。
帝辛淡淡地:“你們二人自己說說,你們是爲何被抓住的?記住,但凡有一句謊言,必將遭遇五馬分屍之懲罰……”
二人顫聲道:“大王饒命……大王饒命……我倆奉父親之命去太廟偷鼎器……”
“偷鼎器幹什麼?”
“送給西伯侯做見面禮。”
“爲何要送給西伯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