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夜歸雪的馬車,周顧整個人都已繃緊。
賀正放緩了馬速,小聲問周顧,“這好像是南楚夜相府夜二公子的馬車,咱們要打個招呼嗎?”
他不認識夜歸雪,但卻認識夜歸雪的馬車,是因爲這輛馬車看起來雖然普通不起眼,但卻不是等閒木製的馬車,而是上等的檀木,只不過是不如尋常各大府邸出入隨行的馬車一般重於裝飾,外表纔看起來分外普通。
“不打了吧!”周顧搖頭。
賀正一想也是,以爲周顧也不認識夜歸雪,所以,他又一夾馬腹,令身下坐騎加快起來,與前面那輛不算行的太慢的馬車錯身而過。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踏踏踏從後方來,又超過馬車,向前而去,在車廂內聽着人數還不少。
蘇容是個好奇心比較強的人,也不怕塵土,挑開簾子一角看了一眼,正正好看到了周顧縱馬疾馳遠去的身影,她收回視線,又自然地將簾子放下。
夜歸雪沒動,笑問:“是什麼人?”
蘇容道:“禁衛軍的人。”
夜歸雪點頭,“關於那趙老兒說書一事兒,據說查下來已死了兩名禁衛軍的人,大約是有了什麼線索,出城查案了。否則禁衛軍的人,輕易不出城。”
蘇容點頭,“大約是。”
夜歸雪看着她,“是不是無聊了?要看書嗎?”
“不看。”蘇容果斷搖頭。
“那下棋?”
“這個行。”蘇容點頭。
於是,夜歸雪拿出棋盒,兩人一個執黑子,一個執白子,對弈起來。
蘇容下棋,偏好刁鑽,喜歡步步劍走偏鋒,讓人摸不着規律。當初與周顧下棋,就因爲周顧的棋藝是秦太傅教的,棋風太正,故而無論他怎麼下,都不是蘇容對手。但夜歸雪不愧是南楚王和夜相特意給蘇容培養的王夫,他人也很聰明,幾個落子後,便差不多明白了蘇容棋風變化多端,他也跟着一改,霎時棋子風雲變幻,竟也跟蘇容的棋風相像起來,甚至就跟在比誰的棋風更詭。
蘇容訝異地挑眉,“厲害啊。”
夜歸雪輕笑,“不敢不厲害,否則怎能與王女匹敵?”
蘇容心下嘖嘖,“我學的是野路子,你被南楚王請的不出世的大儒也是野路子?”
夜歸雪笑着點頭,“他什麼路子都會。”
蘇容:“……”
好吧!不愧是需要南楚王親自請的不出世的大儒。
蘇容一下子被升起了鬥志,這種鬥志,讓她整個人都熱血沸騰,竟然想將棋盤當戰場,跟夜歸雪廝殺起來,於是,她棋風除了飄忽奇詭外,竟然還帶了騰騰的殺氣。
夜歸雪也看出了她的意思,當然不讓,與她一般,也坐正了身子,把棋盤當戰場,與她廝殺起來。
若是能聽到棋局裡兵戈相殺的響聲,那麼一定是鬼哭狼嚎,驚天動地。
一盤棋局,結束的極快,殺的片瓦無存,最後是個兩敗俱傷的和局。
蘇容都震驚了,“這竟然是和棋?”
夜歸雪也頗爲驚訝,失笑,“我也沒想到是和棋。”
“再來!”蘇容沒殺夠。
“好。”
於是,二人又重開了一局。
過了一會兒,蘇容又說:“再來!”
“來!”
就這樣,一直殺了兩個時辰,直到了大佛寺山腳下,依舊是和棋。
蘇容殺的累了,將棋盤一推,挑眉看着夜歸雪,又氣又笑,“行啊,你惹到我了。”
夜歸雪愕然擡頭,看着她對着他磨牙的模樣,伸手扶額,也忍不住氣笑,“難道不是互相惹火?”
蘇容想想也對,夜歸雪把她氣了個夠嗆,她也一樣把人家氣了個夠嗆,尤其是這一局,都殺瘋了,差點兒讓她對夜歸雪拔碎雪劍,她就不信夜歸雪沒這個感覺,肯定也想對她拔劍了。
下個棋,差點兒下成仇人。
這事兒的確是相互惹火。
蘇容不佔理,還先不講理地找茬,摸摸鼻子,訕訕地反省道:“你說的對。”
夜歸雪放下手,輕輕地笑,“這個時節,大佛寺山上應該有秋梨,稍後上了山,可以讓人熬點兒秋梨水喝,敗火。”
蘇容覺得很有必要,如今她就一肚子火氣,點頭,“我看可以。”
馬車來到山腳下停住,鳳凌已等在那裡,見蘇容挑開簾子要下車,他立即阻止,“姐,伱先別下車,從這裡上山,馬車不能通行,因爲咱們要住一晚嘛,要從後門上山,那裡有馬車通行的山道,不像前門這裡,都是石階。”
蘇容早已經坐得累了,轉頭問夜歸雪,“讓車伕趕着馬車自己從後門上山安置,咱們下車,從這裡拾階而上?”
夜歸雪頷首,“好。”
於是,二人還是下了馬車。
蘇容捶捶肩膀,又捶捶腰,再捶捶腿,又原地蹦了兩下,才感覺活絡了筋骨,回身見夜歸雪正看着她,她也回看去,“你不累嗎?也活動一下。”
夜歸雪做不出蘇容這一番動作來,四歲的小侄女夜秋瑩都不跟她這樣,他莞爾一笑,“我習慣了,還好。”
“好吧!”蘇容轉頭問鳳凌,“都安排妥了?”
“安排妥了,我出馬您就放心吧!”鳳凌湊近蘇容,“姐,這大佛寺太大了,我覺得咱們只住一晚,怕是逛不過來。我已經跟住持打聽了,這佛寺只殿宇就十六座,大悲閣建在最高處,樓高有五重,站在大悲閣上,可以從這裡看到皇城,還有各種供奉的佛像和菩薩金身,都有着年代歷史,可供一觀,最出名的就是那株神槐了,據說求姻緣很靈,還有這大佛寺的後山,這個時節,正是滿山紅葉開遍時,據說甚是好看。”
他說完,看着蘇容建議,“姐,後山有山泉水流下,匯聚成溪流,據說水裡產魚,不知味道比江寧郡城隍廟後山的水產如何?”
蘇容:“……”
她盯着鳳凌問:“那你覺得要住多久?”
鳳凌伸手兩根手指頭,想了想,又再加了一根,“三天。”
蘇容自己不做主,畢竟不知她自己來的,轉頭看向夜歸雪。
夜歸雪本就是爲了她來的大梁,見皇帝也不急於一時,在他看來,大梁皇帝沒什麼可見的,大梁的太子燕回聲倒是可以一見,他笑道:“你做主就好。”
蘇容猶豫。
鳳凌差點兒扯蘇容衣袖,“姐!”
蘇容瞪了他一眼,“你在佛門烤魚,就不怕寺內的主持把你趕下山?”
“我保證他不會。”鳳凌立即說:“我捐贈了五千兩香油錢呢,別說住三日,就是住十日八日,他也不好意思攆我們吧?”
蘇容呼吸都重了,“你怎麼這麼敗家?”
“哎呀,姐,等你進去看一遭,就知道我花的銀子值了。”鳳凌壓低聲音,小聲說:“後山有一片山林,山林裡產一種山珍,用來跟雞鴨一起燉湯喝,據說美味極了,但這裡的素齋,又怎麼可能燉雞鴨?所以,咱們住三日,可以讓人去後山採了山珍,再抓幾隻雞……”
蘇容靜靜看着他。
鳳凌撓撓腦袋,“在這佛門重地不能殺生,咱們可以抓活的帶走嘛,多抓些,等回去後養着慢慢吃……”
蘇容咳嗽一聲,“山珍和山雞,又不值這麼多錢。”
五千兩銀子,養多少小乞兒了?要知道當年她連二兩銀子可都是跟大夫人摳摳搜搜的。月彎想吃棗糕,她都買最便宜的那種。
鳳凌躲了一下腳,“哎呀”了一聲,壓低聲音說:“姐,這些東西是不值錢,但大佛寺有藏書閣啊,醫毒武功,古劍譜兵器譜,據說好幾本失傳的藏書,都在大佛寺,別人進不去,但咱們倆,你我都會開鎖,也會破解機關,你還有過目不忘之能……”
他拿這麼多香油錢,進去借閱一下,也不爲過吧?是不是很有良心?
蘇容徹底沒話說了,“行吧!”
她想起,當初在江寧郡,她及笄當日,周顧似乎也跟她提過差不多的話,那時,周顧是惦記着皇宮裡的藏書閣,也想讓她一起,用眼睛借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