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是你欠了我的。”半夏覺得頓時滿嘴苦澀難當,眼淚倏地掉了下來。
淚眼朦朧,以至於看不清師父的身影。
“凝霜爲救你而遭人侮辱,那個孩子她不想要的,對於她來說,既是時時刻刻無盡的恥辱,同時卻也是她綁住你的唯一藉口和希望。你雖日日伴在凝霜左右,卻從不碰她,她不是你的妻,可你是她唯一的依靠,不過是想讓你多注意她幾分,這樣的要求,很難嗎?”
半夏頓了頓,捂着胸口,一片寒涼。“我欠了阿九的,這一世你已經主動讓我還給阮拂衣了。之所以這麼幫我,是因爲知道會犧牲我,所以心裡才愧疚吧?”
半夏說了這麼多,顧疏影居然一句都沒否認過,甚至連解釋都沒有。
最後,她將那碗藥汁遞到他手裡,跪在牀前,叩了整整三個響頭,“師父,在此拜謝您的養育之恩,從此我們兩清吧。”
顧疏影手心一顫,藥碗跌落在地,暗黃色湯藥濺了一地。
半夏走出院子時,外面正下着一場鋪天蓋地的大雪,不多時掩埋了她離去的腳印。
沒有人注意到,屋外下着雪的天空,已經由原來紅彤彤的一片漸漸轉爲青黑,雲層壓的越來越低——
白子喬儀態慵懶地躺在草地上,輕閉雙眼很是隨意。
阮拂衣側過身盯着他如玉雕刻出來般的側顏,手指差點情不自禁地觸上了他的眼角。
“我教你怎麼對付容玥。”白子喬忽然出聲,嚇的她趕緊縮回了手。
“爲什麼是我?”她不解,所有人裡面,她最爲普通,既無高深道行,也無天賦異稟。
“因爲你是凡人。”白子喬悠悠的張開眼,嘴角微微往上勾着,露出一副極度魅惑的笑容,“而且,你有龍骨護身。”
因爲平躺在地上,所以睜眼便能看見璀璨的星空,帶着些冬天的寒意。
“容玥雖然是魔,卻也有致命之處,他本身早在多年以前就被封印,所以是借凡間肉體而重生的,他不像我,可以隨意擺脫肉體。他的肉體藏身之處,只有凡人進得去,可裡面的魔性卻讓凡人出不來,思來想去,恐怕只有娘子做得到了。”
“毀了他的肉身就可以了嗎?”
白子喬笑着點頭,“我會給你一罐三味真火,你且帶在身上,找着他之後,用火燒掉。不過此法危機四伏,一定不會那麼順利。你的血玉還在身上嗎?”
拂衣用手掏出胸前隱隱發光的紅色血玉,正是魔宮裡卜璃交給她的那塊。
“若是你有什麼意外,這血玉至少能保得肉身不腐不死,引不來勾魂使,我就能在足夠的時間裡救活你。”
拂衣答應的很爽快,一絲猶豫都沒有。
白子喬凝視着她,“你不害怕麼?我這是那你的命在賭博。過程中如果有什麼差錯,你就回不來了。”
“小白如果能想出更好的方法,是肯定不會讓我去的。小白,我相信你能救我。”
她以絕對的信任,將生命託付給自己的男人。
白子喬啞然一笑,看着她的眼睛又多了幾分光彩。
“那我們什麼時候動身?”
就在她問完這句時,天邊一道暗紫色的星輝快速劃過天際,墜落下去。
“現在還不是時候。紫微星隕落,娘子,你師父氣數盡了。”
拂衣的心猛地一緊,驚的一句話都分裂成了好幾段,“你說……什麼……,我師父和星星有什麼關係……”她還暗想着,小白是在騙她。
白子喬依舊盯着紫微星劃落的地方,“顧疏影就是天上紫微星轉世。”一句話,湮滅了她所有既存的希望。“以往他多次遇難都能逢凶化吉,那是有紫微星護着,這次,連他的本命星都自身難保了。”
“那該怎麼辦?”她急的要哭出來了,心裡空蕩的像是缺失了一塊。
“你有沒有喜歡過顧疏影?”白子喬問的很平靜,像是心裡早已知曉答案一樣。
其實,在崑崙大殿上,初次見到顧疏影時,她便有種異樣的情愫,不知道那是不是喜歡,就是想跟在他身邊一輩子不離開。
如果後來沒有遇到小白的話,她應該就把那當初喜歡了吧。
所以,拂衣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亮晶晶的眸子認真的注視着他。
“娘子,若是我這次救了他,那你心裡永遠都不能再想着他,能行麼?”
“遇到你以後,我就只把他當師父了,小白,你信不信?”
白子喬笑了,不知是在笑她還是笑自己。以前他笑顧疏影偏執,逆天而行,專門做些違背天命的事,現在終於輪到他了。
他連夜帶着拂衣趕往顧疏影的住處,結果不出所料,顧疏影已經被青龍重傷而亡。輪椅碎成一片片木板,散落一地。卜璃抱着渾身是血的父親,跪在地上哭的天昏地暗。
白子喬不讓拂衣靠近師父,伸手將她攔在幾尺以外,“青龍出沒的地方,容玥一定也在。我用陣法送你進去尋找他的肉身,拿好我給你的三味真火,如果它熄滅了,趕緊從原路回來。”
拂衣哭着放不下師父,接過三味真火的手也一直在抖。
“我答應你一定救活他,容玥一天不死,我們誰都活不了,你快些去,別誤了時間。”
看着拂衣的身體消失在閃着亮光的陣法裡,白子喬微微抿了嘴脣。
他施法將顧疏影的身軀擡在半空中,一邊將自身靈力盡輸於其體內,一邊擡手修復着地上散裂的紫薇靈石碎片,最後形成一顆拇指大小的紫色小球,進入顧疏影的口中。
顧疏影撿回半條命,一身修爲卻都廢了,跟個雙腿殘疾的普通人並無兩樣。
“是什麼讓你肯用靈力爲我續命?”顧疏影的聲音很輕,輕到隨時都可能停止呼吸一樣。
他這樣的身體,是不值得狐狸這樣做的,狐狸要付出的代價,起碼是它自身一半的修爲。
他躲不過天劫,所以這是破罐子破摔麼?
白子喬輕哼一聲,“我只是不想讓她永遠掛念着你罷了,讓你好好地活着,在她心裡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