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他們不得不搬,天鷹的莊院有一半混混逃掉了,主人天鷹也躲起來了,客人那能不走?

鎮民們對這些外地旅客,並不特別留意,都知道天鷹是個吃八方的地方一霸,誰敢管蒲家的閒事?

至於蒲家到底發生了些什麼事,死了多少人,誰也懶得費神去打聽,事不關己不勞心,守法守分的鎮民從不關心自身禍福以外的事。

但下孟鎮畢竟是往來要津,往來大河兩岸的旅客重要宿站,每天都有江湖朋友武林豪客落腳,消息傳播得出乎意外的快。從此,下孟鎮天鷹遭報的事,江湖朋友盡人皆知,對這位土霸出賣朋友的事頗感憤慨,天鷹蒲毅從此在江湖除名。

相對地,逍遙公子的聲譽直線上升。

江湖三公子的品花、點翠兩公子,離開真定後便銷聲匿跡,身價一落千丈,逐漸被江湖朋友所淡忘。

江湖三公子本來排名第三的逍遙公子,自然而然地竄升至第一。至於爾後由誰取代另兩公子的地位,似乎還沒有人挺身出來逐鹿。

午間,院廳內逍遙公子和六合潛龍師徒午膳,三人都不想在午間小飲兩杯,幾盤精緻菜餚烙些餅,一面進食一面閒聊。

六合潛龍本來打算午前過河的,但司空碧玉與小孤姑娘似乎一見如故,兩人年歲相差無幾,司空碧玉雖大兩歲,但比小孤還要俏皮好玩,三兩下就混熟了,不想走啦!當然,她另有理由留下。

她的理由很簡單:找機會非懲戒範梅影出口怨氣不可。再說,威麟堡決不會甘休,勢必傾全力扳回面子,重樹威望,與逍遙公子澈底了斷,她決不袖手,因爲她與範梅影有過節,一併結算豈不是名正言順?六合潛龍對她真是無可奈何,總不能揪住她的耳朵押上船呀!再多說兩句,小丫頭可能又溜之大吉,讓他一個孤老頭到處尋找,或者在客店枯等,實在令這位老怪傑頭大。

“你應該早些過河去的。”六合潛龍反而勸逍遙公子走:“河南府畢竟是通都大邑,威麟堡的人到底不敢胡作妄爲,在這裡等他來對付你,實在不划算。”

“裴前輩,河南府比真定府如何?”逍遙公子笑笑:“真定地近京畿,地當四省通道,南北大官道車如流水馬成龍,河南府差遠了,而威麟堡的人,同樣敢興風作浪,膽大妄爲。而且,前輩也錯了。”

“我錯了?”

“是的,仇敵像長在身上的惡瘤,會不知不覺地吞噬你身上的精髓,唯一保命的良方,是把毒瘤割掉,而且必須每一脈每一絡清除得乾乾淨淨,毒瘤纔不會復發爲害。我相信濁世威麟的看法與我相同,我把他看成毒瘤,他也把我看成非割不可的瘤毒,不管在什麼地方,那怕是在紫禁城內,這一割勢難避免,紫禁城與蠻荒絕域,都阻止不了雙方操刀一割。所以,我寧可由我主動操刀。”

“可是,雙方實力相去懸殊……”

“沒有什麼好怕的,裴前輩。”逍遙公子神情相當樂觀:“威麟堡號稱天下第一堡,濁世威麟的江湖地位高高在上。而我,只是一個出道三四年小有名氣的浪子。雙方衝突,我即使敗了,沒有什麼好損失的,失敗是理所當然的事。而濁世威麟的處境正好相反,他不能輸,也輸不起,一輸就會輸得精光大吉。老實說,他是輸定了,他根本就不該找上我賭命,這是他一生中所犯的最大錯誤。他應該明白,世間有多少急於追求名利的年輕人,急於打倒他這種位高輩尊的高手,以便取代他的地位。所以他應該事前打聽清楚,能不能一下就把我打下十八層地獄,只要有十分之九的成算,也不能貿然從事,十分之九是不夠的,必須有十二成勝算才行。而他連五成的希望都沒有,居然冒失地和我賭命,我真替他難過,他那些謀士爪牙,也未免太蠢太笨了。”

“畢竟太冒險,小兄弟,你還年輕……”

“誰都曾經年輕,但不一定能年老。年輕並不值得誇耀羨慕,能活過花甲或者古稀,纔不枉在人間走一場。所以,這一點他比我強,他已經年近花甲,輸了命不要緊,他已經活夠了。而我,輸了就只能活這個歲數了。”

“看來,老朽非得出面,淌這一窩子渾水不可了。”六合潛龍慨然說:“至少,我可以出面要求……”

“千萬不要,裴前輩。”逍遙公子誠懇地說:“在真定,晚輩曾奉勸前輩與金筆秀士脫身事外,這不是你們能沾惹的事,你們避得愈遠愈好。這不是意氣之爭,不是義理之鬥,而是搶劫數十萬金珠的罪案,任何人沾上了就一身臭,跳在黃河裡也洗不清。你們俠義英雄白道豪傑,能作左右袒嗎?這裡面不會有公道,你們能以何種名義主持?誰下的手?馬閻王的人;馬閻王是誰?朝庭的欽差;珍寶在誰手中?不知道。前輩,你們如何主持公道?公道何在?算了吧!”

“你不要說得那麼嚴重好不好?”司空碧玉紅豔豔的小嘴一撇:“小題大作,你好像把每一件事情,看得像天快要坍下來那麼嚴重。武林人不論他是白是黑,多少會保有一些武朋友的風骨,看不順恨就得管,公不公道那是另外一回事。我和師父已經插了手,再把手伸長些,沒有什麼不得了。我們不管珍寶的事,只管打抱不平,有什麼好怕的?”

“呵呵!司空姑娘,你真該把這些歪道理向你爹陳述,看你爹會不會把你的嘴封起來?”逍遙公子大笑:“你一個小姑娘到處生事撒野不傷大雅,牽涉到強盜殺人劫掠,那可是家破人亡的災禍,你敢擔當別人可受不了。”

“你有完沒有?”司空碧玉擺出挑戰的神情。

“還沒有完。”逍遙公子似乎不想逗她:“老實說,江湖朋友不論他是那一道的人,不論他嘴裡把自己的理想目標說得多麼動聽,說穿了,其實只有名利二字,除非他不是江湖人,最好不要出來闖道。我也不例外,我同樣好名,同樣爭利。威麟堡又沒有自己的金山銀山,好幾百個男女一天開銷有多大?濁世威麟控制了一部份黑道朋友,從幾種賺錢的江湖行業中抽保護費,錢都是十兩百兩辛苦收集來的,一旦看到二三十萬的珍寶,他全力以赴是人之常情,所以他志在必得,不得不冒險。同樣地,我也有人要養活,我花銀子以千以萬計,難道我家裡有金山銀山任我取用?去挖嘛!也得有人動手呀!”

“你……”

“所以,我也對那兩批珍寶眼紅。”

“這……”

“威麟堡在山西道上劫孫中官的珍寶,人都殺死了,卻說珍寶不知被何人劫走了。

在真定從二君一王手中,黑吃黑吞掉了閻知縣的珍寶,卻說珍寶不知下落。最後,居然指稱我這不在場的人劫走了。我不甘心,我一定要把這兩筆珍寶,從他肚子裡吐出來,那怕把他的肚子打爛也毫不遲疑。就算他從此溜回威麟堡,我也會追到他家中鬧他個天翻地覆,他必須把吞下的金珠寶玩一件件吐出來,不然,哼!”

他最後那一聲哼,令老怪傑也聽得心生寒意。

“這是不折不扣的名利之爭,值得用畢生的精力來爭取。”他再加以解釋:“我逍遙公子即使不是天生霸才,有錢有勢之後,自然有人擁戴我出來稱雄道霸。”

“小孤第一個擁戴公子爺稱霸江湖。”在旁伺候的小孤鄭重地說:“鞠躬盡瘁,死而後己。”

“小夥子,你……你是走火入魔了。”六合潛龍搖頭苦笑。

“所以,我請求前輩撒手不管這場是非。”逍遙公子笑笑:“我不希望把俠義道朋友拖進渾水裡來大家摸魚,把事情搞得太複雜畢竟不是生意經,因爲我的羽毛未豐,等羽翼已成,再掀起江湖大風暴,以免過早遭忌,力量不夠無法承擔,受挫折與失敗到底不是愉快寫意的事。”

六合潛龍又感到心中涼涼地,悚然而驚。

每一個闖道的人,都滿懷着雄心壯志,都希望能雄霸天下號令江湖,夢想與慾望驅策他們勇往邁進,置生死於度外全力以赴。掀起江湖大風暴,就是這些野心勃勃的人,夢寐以求的好機會,成王敗寇的思想根深蒂固,實在可怕。

一點不錯,逍遙公子就是這種人。天從人願,威麟堡無意中替他製造這次大好機會。

“小老弟。”六合潛龍硬着頭皮說:“你這種念頭實在可怕。目下江湖道義淪喪,天下洶洶大亂已顯,你再推波助瀾掀起大風暴……”

“老前輩,時勢造英雄。”逍遙公子不客氣地說:“前輩已不復當年,是隱世含貽弄孫的時候了。”

“小老弟……”

“今後前輩如果插手,非常抱歉,那將是十分遺憾的事,所以前輩務必在禍發機爆之前,與司空姑娘過河,忘了河北岸的事。”

“我看,事情已成定局了。”

“是的,裴前輩,已成定局了,吉凶禍福,讓上蒼去主宰安排吧。”

甘鋒的進來,打斷了雙方的話題。

“公子爺,這是威麟堡派人送來的拜帖。”甘鋒亮了亮手中的大紅拜帖:“公子爺如果不想看,屬下這就退給下帖人。”

“要回音?”

“是的,公子爺。”

“我看。”

甘鋒應喏一聲,上前雙手呈上。

並非正式的拜帖,僅在具名上書一個拜字而已,武朋友對一般禮數不太重視,不像文人般一板一眼挑剔。帖上加書,多件事一次了結。

字寫得筆走蟲蛇,好在還像個字樣,看得懂。

“未牌正,禮賢館右一覽亭恭候大駕把晤。曹天奇拜。”

八表天曹曹天奇,範堡主的拜弟。由曹天奇具名,表示這位曾經做過捕快,後來被革職改行做獨行盜的名宿,包攬了雙方的是非,也代表第三者試行仲裁。

“告訴來人。”逍遙公子將帖遞迴:“本公子準時往晤。”

禮賢館在舊州治的後園。是本鎮的名勝區,與平嵩閣相去不遠,雖然同樣令人整理有如廢墟,但依然是遊客攬勝的地方。也就是說,會晤地點在公衆場合,當然不至於施計謀設埋伏打打殺殺。

“陰謀。”司空碧玉大加反對:“簡簡單單一句話,什麼事故都可能發生。比方說,他們派一千個人埋伏,你怎麼不假思索就答應前往會晤的?”

“我如果不去,他們就會對外大造謠言了。”逍遙公子心情居然顯得輕鬆:“謝謝他們替我製造又一次好機會,濁世威麟這步棋下得笨拙惡劣之至,呵呵!真妙。”

“我也去,看看他們在弄什麼玄虛。”司空碧玉跳起來說。

“你不能去。”逍遙公子堅決地說:“我已經表明得一清二楚,不要任何人捲入我的恩怨是非。”

“我不管,你也不要管我。”司空碧玉向他做鬼臉,讓他的火冒不起來。

六合潛龍在一旁竊笑,似乎認爲自己的重擔,交到別人肩上,這是值得高興的事。

謀而後動;逍遙公子不敢大意,事前作好防諸意外的必要準備。

一覽亭是一座兩層的八角亭,站在上層,可以眺望滾滾黃流的大河,對面青山隱隱,城鎮像積木般星羅棋佈,視野真可稱一覽無遺。

亭下有石桌石凳,四周有石長凳與靠欄,寬有兩丈左右,算是大型的望亭。

未牌正,主人已在亭中相候,共有四個人:八表天曹曹天奇、得力殺手鬼判宮放、範梅影、威麟堡龍衛首領青龍北宮懷生。

逍遙公子身邊,只帶了兩位侍女:小孤、司空碧玉。

年輕的大男人,與刁鑽慧黠的野丫頭鬥法,是很難佔得上風的。何況司空碧玉會走內線,博得小孤的好感,兩女幾乎結了同盟組成聯合陣線,逍遙公子無可奈何,只好任由她倆胡鬧。

現在,他有了兩個侍女,侍女佩了劍,另分別捧了一把刀一支劍,她們成了替主人捧刀劍的侍女。

雙方毫無火氣地客套一番,分賓主就座。兩侍女沒有座位,她倆分立在主人身後。

範梅影目灼灼地打量兩位侍女,心中頗感失望。她自以爲貌美如花,嬌豔出塵,才貌都足以壓倒江湖三朵花。

三朵花她不曾見過,到底有沒有她美無從比較。但逍遙公子這兩位侍女,顯然並不比她差。

小孤最近喜歡穿成熟女郎的美麗衣裙,不再穿色彩沉悶的侍女青衣,今天她穿了嫩綠底鵝黃小花衫裙,除了梳的是侍女專用雙丫髻之外,毫無侍女的氣息。

司空碧玉穿的衫裙是小孤的,淡翠色底繡了小叢蘭。她比小孤大兩歲,身材成熟隆胸細腰,比小孤更出色,更具魅力,成熟少女的風韻,比豔冶型的範梅影更多了三分青春活潑氣息。

美麗少女的面貌各有千秋,反正春蘭秋菊各有意境,三人一比較,很難分出高下來。

總之,三個人同性相斥,兩方面都把對方看不順眼,首先在眼神中,就可以分辨出強烈的敵意來。

客套畢,談上正題,氣氛立變,友好的面具撕下了,男人們爭強鬥勝的劣根性立即暴露無遺。

“喬公子,在下是抱着和平的誠意,而來與你與平心靜氣商談的。”八表天曹先前的虛僞笑容消失了:“兩虎相鬥,必有一傷;咱們實在沒有爲了區區小利害,而鬧到血流成河的結局,對不對?”

“對,對極了。”逍遙公子的臉上,有嘲弄的意味,語氣也不夠正派:“天下沒有解決不了的困難,小利害是不難解決的。問題是,口說的誠意是不夠的,以行動來表示誠意,至少比說得天花亂墜來得切實些。在下洗耳恭聽,貴堡用什麼積極的行動來表示貴方的誠意。”

“好,有關兩筆珍寶的事……”

“貴堡打算分給在下一半。”逍遙公子自以爲是地接口:“這很不好,論身份地位與實力,貴堡的確此在下強,所以在下受之有愧,江湖同道也會批評在下貪得無饜。這樣好了,三七分賬,你七我三,你瞧,我這人很謙虛很公道吧?給我十萬廿萬銀子好了,我不會去貴堡點數的。”

他說得輕鬆很大方,可把八表天曹四個人激怒得幾乎要跳起來。

“你說什麼?敝堡給你十萬廿萬銀子?”八表天曹幾乎在怒吼了。

“是呀!貴堡劫走這兩筆珍寶,孫中官那批,應該值四至五十萬兩銀子。閻知縣那批,如果找得到識寶的買主,以贓物暗盤價格算,最少也值個廿萬或卅萬。八三廿四,給我廿萬兩吃虧的是我,你還叫什麼?”

“混蛋!你劫走的珍寶,怎麼反而說是敝堡劫走的?豈有此埋!”八表天曹拍桌而起:“你……你想反咬栽贓?你……”

“且慢冒火。”逍遙公子冷冷地說:“你們在寧晉明火執仗殺入客棧,殺掉二君一王的一半以上高手爪牙,劫走了珍寶,難道不是真的?”

“胡說……”

“在下放走了陰魔和天香玉女,就是留活口。閣下,你給我放明白些,我逍遙公子不是省油燈,不分給我三成,我給你威麟堡沒完沒了,天下同道不是瞎子聾子,他們知道我逍遙公子應該分那麼多。假使按你們的卑劣行徑計算,我分七成也不爲過。”

“你……你你……”八表天曹快氣昏了。

“喬公子,你是不是太過份了?”範梅影柳眉一軒,替八表天曹解圍:“我們只想息事寧人,珍寶確是你弄走的,我們只要求五成,你可別得寸進尺……”

“可惡!這簡直是天大的侮辱。”逍遙公子開始咆哮:“這算什麼玩意?空口說白話硬栽贓,你們是什麼號令江湖的狗屁天下第一堡?簡直就是一文不值的無賴下九流混混。去,去叫你們的堡主來給我公道,不然就沒有什麼好談的了。”

龍衛首領青龍北宮懷生忍無可忍,憤怒地伸出右爪。

“你敢撒野?”逍遙公子沉叱,威風凜凜:“卸不了你的狗爪子,我逍遙公子算栽了,你再伸長一寸試試?不知自愛,哼!”

卅步外禮賢館的樹叢下,傳來一陣怪笑聲。

“南無阿彌陀佛!”唸佛號聲字字震耳欲聾。

踱出三個年屆花甲的大和尚,一個比一個壯碩,各點了一根禪杖,並肩緩步踏草而來。

說是和尚,似乎並不正確,配稱和尚的人,最低限度該正式受過戒。

可是,這三個和尚頭上沒有戒疤,留了鬍子表示六根未淨。正確的說,他們只是穿了僧袍,破了架裟的人而已,不能算是和尚,但唸的佛號卻正確無誤。

青龍北宮懷生的爪,就是不敢再伸出一寸。

“轉世三祖!”司空碧玉脫口叫,眼中有驚容。

逍遙公子聽說過這三位離經叛道的妖僧,但神色絲毫不變,似乎他根本不知三妖僧的來歷。

毫無疑問,濁世威麟的朋友趕來了。

五年前,三妖僧曾經在威麟堡住過一段時日,由於威麟堡與五臺是近鄰,濁世威麟也是出身五臺密宗門下,三妖僧少不了到文殊道場觀光一番,卻大鬧五臺,把第一大寺顯通寺搞得雞飛狗走,而濁世威麟居然編排顯通寺僧人的不是。

三妖僧往亭口一站,並肩而立支杖不住獰笑。

“施主們動了嗔念,我佛慈悲,何不讓貧僧替諸位施主疏解?”中間那位皮膚褐暗,勾鼻齜牙的僧人說:“不看僧而看佛面,貧僧願成此功德。”

“大和尚,你配嗎?”逍遙公子狂放地問:“你們夠份量嗎?”

三僧勃然變色,太無禮了。

“施主年紀輕輕,可能沒聽說過貧僧這號人物。”

“不錯。”

“施主要知道?”

“不錯,不然怎知道諸位夠不夠份量?”

“剛纔那位女施主曾經說出了。”

“在下卻不知道。”

“轉世三祖。”

“什麼祖?”

“貧僧般若達摩。”

“貧僧菩提達摩。”右首的僧人接口。

“貧僧慧可達摩。”左首的僧人語音特別陰森。

達摩,也寫成達磨,是梵文的音譯,意思是道法。原來的梵音稱多羅。

佛門第廿七祖叫般若多羅,再傳菩提多羅。

菩提多羅,也就是東來傳教,不得意才跑到嵩山少林寺面壁九年的達摩,從此多羅改稱達摩了。

從此,菩提達摩成了中國禪宗第一祖,所以信徒們稱他爲達摩祖師,算是與印度的小乘佛教劃清了界限。

達摩再傅二祖慧可,傳下兩部佛經:楞伽經和楞嚴經,都是有名的經典;禪宗弟子必修的經典。

至於什麼達摩易筋經、什麼武經、什麼的什麼經……大概得派人到西天去,找他老人家求證真僞了。

如果他老人家……這位祖師爺點頭承認屬實,那麼,中國的武功一切都淵源於印度,內功外功刀法劍術……都是印度傳來的,應該正名,中國功夫應該叫印度功夫,因爲祖師爺是印度僧人菩提達摩,不承認也得承認。

至少,日本人就比中國人聰明,他們不提少林武功,他們稱柔道、忍術、合氣道、空手道……

數典忘祖,莫此爲甚。甚至一些無聊的人,把內家拳始祖張三丰,也硬指他是少林弟子,也是印度武功的傳人。

這三個妖僧,自稱轉世三祖,卻又完全盜用了般若達摩、菩提達摩、慧可的名號。

“狗屁!”逍遙公子破口大罵,修養實在太差,他年輕嘛!

三妖僧互相看了一眼,居然沒冒火。

“南無多寶如來佛……南燕寶聖如來佛……”般若達摩唸了一遍七如來佛號,煞有介事,然後唸了一遍枉生咒,問訊三拜,最後完成儀式之後,寶像莊嚴舉步入亭。

另兩僧隨後跟入,似乎已修至無嗔境界。

“施主們請讓開。”般若向八表天曹四人平靜地說:“貧僧發慈悲,願與這位不懂轉世佛法的小施主,闡明我佛慈悲度世之旨,善哉!”

“你們和他說不通的。”八表天曹大聲說,但率三位同伴退在一旁。

三妖僧分立在四人原來的一面,但並沒就座,隔着石桌,裝模作樣擱好禪杖,表示用不着用杖來給對方當頭棒喝,略一整僧衣外的袈裟。

“南無阿彌陀佛……”三僧合掌同時稽首,禮貌周到,這時纔像有道高僧了。

逍遙公子本來是大馬金刀安坐的,對方態度改變,他也就收起狂態,緩緩站起意欲抱拳同禮。

糟了!人無害虎心,虎有傷人意。

拜手還沒降至最低點,頭部也沒躬至最低點,佛字餘音仍在,突變已生。

六隻巨靈之掌,猛然向外翻吐,掌勁以排山倒海的聲勢,向石桌對面轟然迸爆。

英雄與梟雄的分別在此;君子永遠逃不過小人的暗算;口中聖賢心中干戈的人必定萬事如意。

江湖鬼蜮,不知有多少滿腔熱血投入江湖的年輕人,在這種情況之下,不明不白送掉性命的,壯志未酬九泉含恨。

逍遙公子總算命不該絕,他並不是毫無提防的,只是還不夠警覺而已,做夢也沒料到三個大名鼎鼎的妖僧,會毫無羞恥地同時出手暗算。

神意倏動,本能反應立生,護體神功脈動驟變,一點靈智凝聚絳宮,感應如雷電般陡然書屍。

可是,仍然晚了一剎那。更糟的是,他後面站着毫無戒心的兩位姑娘。他固然首當其衝,兩位姑娘同樣處身在三個人聚力一擊的威力圈內,受力並沒有減輕多少。

同一瞬間,退在一旁的八表天曹四個人,同時吐氣開聲,八隻儲勁以待的大手,全力向前拍出。

生死關頭,人有時會變得特別殘忍,他會不假思索地與對手同歸於盡,會拖一個人在黃泉路上做伴。而有些人卻崩潰了,眼睜睜等死。

逍遙公子是前一種人,就在這電光石火似的剎那間,意志產生不可思議的變化,激發了潛在的先天本能。

剛站起的身軀,在受到無窮巨力猛撞之下向後坐倒,他的雙手撐住了石桌,萬斤勁道就在這剎那間迸發。

同時,哇一聲他噴出一口鮮血。

他不但要拉一個人做伴,而是兩個。

數千斤的石桌面掀起、滑撞。

鮮血像鐵彈,貫入般若的胸膛。

石桌把菩提壓在石凳邊緣,把肉體壓扁,而且斷成兩截。

兩位姑娘嗯了一聲,翻摜出亭,撞毀了欄干,遠拋出兩丈外,刀劍更拋出三丈外。

禮賢館下人影電射而來,咒罵聲如雷。六合潛龍、甘鋒夫婦、小羽,咒罵着、怒吼着、瘋狂地搶來。

八表天曹被逍遙公子掀起石桌的神勇,嚇了個膽裂魂飛,以爲他不曾受傷,這未免太可怕了,不等看清結果,發出急促的撤走信號,一面發一面飛躍出亭,發狂般亡命飛遁。

威麟堡的人,接收了孟州客棧內,逍遙公子遺留下來的車馬和行囊,擺出了勝利者神態,擺出了強盜面目。

範堡主十分失望,輕車內沒有任何值錢的珍寶,兩隻箱籠中,只有十餘錠十兩莊的金元寶,和二百餘兩紋銀,一小箱值不了幾兩銀子的普通首飾。

沒有珍寶,沒有銀票。

所有的人,都派到河岸上下游窮搜,搜遍每一處人跡罕至的河岸。

駙馬莊黃河蛟的莊院,已經被掌裡乾坤帶着人佔據了,逼着黃河蛟出動所有的吃水飯混混毛賊,出動所有的船隻,搜捕受了重傷逃走了的逍遙公子,因爲逍遙公子的隨從,把主人從一覽亭救走時,是往河濱逃逸的。

渡船一如往常往來渡客。

逍遙公子決不是乘渡船過河逃走的,一定藏匿在某一處沒有人跡的地方,躲起來準備找船隻過河。有七八個人之多,躲不住的。

一天,兩天,三天……毫無蹤跡可尋。

沿岸有許多地方是荒野或丘陵小山區,不適宜耕種,交通不便,從來就沒有人到過這些地方,千百年來一直就保持着原來的禽獸世界風貌。人如果逃進這種地方藏匿,要進去搜尋有如在大海里撈針。

去的人少了,怕受到逍遙公子的隨從襲擊;去多了,搜的範圍減少,虛擲大好良機,浪費時日。

濁世威麟不死心,發誓要將所有的人搜出來斬草除根,永除後患,逍遙公子不除,將是心腹大患,因此搜了三天毫無消息,依然不肯罷手。

有黃河蛟與天鷹的殘餘爪牙協助,封鎖的工作做得非常澈底,成功地控制了所有的渡河工具,除非脅生雙翅,休想飛至南岸遠走高飛。

隨時光的飛逝,威麟堡的人心跳,卻反而日漸加快,不安的情緒也在逐日增高。

太行山從北面伸出機條腿,主脈從孟縣西境伸入黃河,真正的古孟津渡口,就在紫金山下,可知縣西境有不少岡陵山丘。

這些餘脈,如按古籍認定,該稱王屋餘脈,而不能稱太行,因爲古籍是以沁河爲界分脈,東太行西王屋,這些餘脈是從沁河西面伸下來的。

卓勇對這一帶山區不算陌生,早年他曾經在這一帶走動過。

逍遙公子幾個人,就躲在這一帶山區裡,距縣城約廿裡,再住西,便是連綿起伏的山區。

所有的東西都丟掉了,只除了隨身所帶的重要物品沒丟,只要有人在,就不怕任何困難。他們不逃過河,確是正確的選擇。九個人,四個是傷者,真夠狼狽的。逍遙公子像是精力已經耗盡,只剩下臭皮囊等死的人。朱黛的針傷仍未痊可,因爲針已傷及內腑。

司空碧玉與小孤內腑被掌力震傷,幾乎內腑離位,內出血相當嚴重,也像個崩潰了的人。

六合潛龍成了司令人,默默地領着甘鋒夫婦建草窩安頓,分頭守望提防有人前來搜山,作了種種防險的安排,如果發現敵蹤,準備往王屋山深處撤走。

逍遙公子隨身帶有百寶囊,裡面有各種救命的膏丹丸散,他本來就是治傷療毒的行家,六合潛龍的傷科經驗也很不錯,只要留得命在,有救命的靈丹妙藥,與及適當的環境調治,就可以從鬼門關裡衝回陽世。

第三天,逍遙公子就可以起身活動筋骨了。

其實,他如果不作兩敗俱傷的反擊,傷勢便不至於如此嚴重的,真正重創他的人是八表天曹四個人,而不是三妖僧。

八表天曹四人的掌力是從側方及體的,而且比三妖僧晚一剎那攻擊,那時,他已發出畢生精力所聚的元神精氣,反擊三妖僧雷霆萬鈞的致命掌功,恰好在精力將枯竭時,再受到四人的重擊,幾乎碎裂了他的軀體,如換了旁人,恐怕屍體早碎啦!

司空碧玉與小孤受傷比他輕得多,他纔是首當其衝的人,但三天之後,兩位姑娘仍然無法挺身坐起來。

朱黛倒是康復了,成了甘大嫂照顧病人的好助手。一早,逍遙公子與六合潛龍並肩坐在大樹下行劫練氣,半個時辰後,他感到倦意甚濃,不得不停止行功,氣機仍未復原,令他頗感心焦。

“你不能操之過急。”六合潛龍關切地說:“可別忘了,你是死過一次的人,你沒死是奇蹟,欲速則不達,急於把氣機用外力勉強疏導,是十分危險的事,幸運不會再次眷顧你的。”

“我能不急?”他劍眉摺得緊緊地:“我耽心我那邊的人,現在他們已是孤立無援了,未能把威麟堡的人吸引在此地,我好恨。”

“原來你是耽心另一批人的安全。”

“是的。再過兩天,我一定得動身。”

“就算你能動身,趕得及嗎?只要你一露面,威麟堡的人將不惜一切代價對付你。”

“到時候再說吧!爲了我的事,幾乎斷送了司空姑娘,真抱歉。”

“用不着抱歉,每個人做事都該自己負責,吉凶禍福各安天命,小丫頭受傷不是你的錯。過兩天,我得帶她過河,把她交給她老爹,千斤擔子纔算卸下。小老弟,我恐怕無法勸她走,得靠你幫忙。”

“我?”

“你沒看出她對你有一份不平凡的感情嗎?”

“哦!我有一點感覺到了。”他沒來由地嘆息一聲:“裴前輩,你得疏導她。我只是一個江湖浪子,我有我的野心和慾望,這段時日,正是我打根基的最重要關頭,在三年五載中,我必須以無窮心力來建立我的威望,任何時候都可能被人殺死,我無法分心處理感情的煩惱和牽掛。碧玉姑娘只是由一點感恩之心所驅使,觸動她那難以自己的少女情懷,過些天她就會感到不新奇了,會逐漸忘懷的,她不會因此而受到傷害。”

“我耽心的不是這些。”六合潛龍苦笑。

“耽心什麼?”

“她老爹。”

“哦!我明白了。”他不住點頭:“武林司空世家,三代俠義英雄,而我卻是非正非耶似黑非黑的浪人,口碑極差的風流公子。”

“小老弟……”

“前輩請放心,人貴自知,我不會招惹司空家的人,雖則道不同勢同水火,我仍然是尊敬司空家的。碧玉姑娘還是個孩子,我會盡力幫助你把她帶走。”

“那就謝謝你啦!”六合潛龍如釋重負地說。

可是,老怪傑發現逍遙公子的神情有點異樣,眼中有飄忽的、深遠的光芒,一種令人捉摸不定的神彩,彷佛看到了某些旁人無法看到、無法體會出的遙遠異象。這種屬於靈性的神情變化,通常不會出現在雄心勃勃、無畏地邁進的江湖闖道者身上。

逍遙公子根本沒聽清老怪傑的道謝,也沒留意或深究老怪傑道謝的真正含義。

“我想通了。”逍遙公子像是自言自語,先前飄忽的神情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神采飛揚,飛揚中有陰森的內涵:“我是不應該操之過急的,更不該存有乾坤一擲的念頭。

很好很好。”

“小老弟,什麼意思?”六合潛龍惑然問。

“哦!沒什麼意思。”逍遙公子像是神智一清,臉上有陰森的笑意:“這幾年,我遇見不少傾心於我的姑娘,不管她們的目的是什麼……”

“比方說……”

“比方說陰魔夏秋姬,天香玉女……”逍遙公子似乎覺得必須含蓄些,保留些:

“在我沒受到致命損害之前,我都有容忍的氣量。有目的的感情很好處理,難處理的是雙方都動了真情,所以我非常的小心防衛自己。前輩其實不必帶司空姑娘在這裡躲藏,大可以真面目在鎮上或縣城落腳,威麟堡的人,一直就不知道前輩插手管這檔子閒事,在這裡太不方便了。”

“我總算有些瞭解你的爲人。”六合潛龍不再追問。

“沒有人真能瞭解我。”逍遙公子笑笑:“連我也不瞭解我自己。”

“小老弟,你知道我不是指這些。”

“前輩是指……”

“你可以沒有多少困難,成爲司空家的人。也就是說,俠義門人即使不站在你的一邊,至少不會與你爲敵。但你不僅輕易放棄這大好機會,甚且不屑一顧。小老弟,今後也許咱們會有再共患難的一天。”

“那可不一定哦……呵呵!”逍遙公子大笑,但老怪傑感到這種笑並不是出於快樂而發的。

世間有許多疾病,時間是最好的治療劑,會一天比一天好。而有些病,卻是來日苦短,拖一天就多接近鬼門關一步。

小孤與司空碧玉的傷病,是屬於前一種,日見康復,而且復元得特別快。

朱黛的針傷已經完全痊癒,她一直就對離開與否遲疑不決。

四周全是叢莽,草木在大太陽下了無生意,似乎快要被烤乾的茅草,可能等不到秋天就要枯死了。

逍遙公子坐在大樹下,抱着雙膝下巴擱在膝蓋上,目光落在坡下的亂草叢中,心神不屬地注視着一對灰色野兔挖掘地下的草根。

朱黛傍在他身側,緊挨在他的身旁席地而坐,黑裙俏巧地散開,靈巧的雙手正在用草葉編織一隻小兔。

“你希望我留下來嗎?”朱黛像向自己發問,粉頰涌起豔紅的色彩。

“不。”他的目光仍沒收回,語氣堅決:“替我向令師兄師姐致意,後會有期。”

“可是……”

“謝謝你,你知道我應付得了。你要在江湖歷練嗎?”

“我想,我還是回家算了,我沒有師姐狠,沒有陰魔或者天香玉女妖媚,也沒有範梅影跋扈……就算我能比得上她們,我能得到些什麼呢?”

“你師兄姐在江湖風雲了半甲子,你應該知道他們到底得到了些什麼。”逍遙公子扭頭注視着她:“老天爺!你已經有了這種看法和念頭,在江湖將寸步難行,太危險了,不如早歸。”

“你呢?”朱黛伸手用力地抓住他的手臂,低下頭回避他的目光。

“我也經過不少挫折,也多次失敗過。”逍遙公子用另一手按住她的掌背:“但我是男人我禁受得起挫折和失敗,也不怕挫折和失敗。我會繼續接受各式各樣的鍛鍊和挑戰,有一天我將實至名歸,或有身敗名裂。”

“我……”

“朱黛,我喜歡你,你是個好姑娘。”逍遙公子手上的力道加重,語氣誠懇:“但我們的看法不同,作法有異,感情調和不了利害衝突。假使你繼續在江湖闖蕩,我會把你當成競爭者,雖然我會尊重這段共患難的情誼,卻不能保證今後我們永遠沒有利害衝突。”

“我明白你的意思。”朱黛黯然地說:“情,只是男子漢遨遊五湖四海中的一朵浪花。”

“情,也是天地間最奇妙神聖的力量泉源。但如果我喬冠華像貌猙獰醜惡,身無分文,靠牧豬乞討維生,情也就卑微得不值半文了。話譬喻得很難聽,也似乎不倫不類,但卻是實情。”

“我們不能並肩行道嗎?”

“不能。”逍遙公子斬釘截鐵地說:“我說過,我們看法不同,作法有異。令師兄行屍,能與司空家千幻劍合作嗎?同樣地,千幻劍也不可能和我走在一起稱兄道弟。司空姑娘與六合潛龍裴前輩今天要動身,你呢?”

“我……我想先走一步。”朱黛深深吸入一口氣:“我要回家,不要送我。”

“和他們一起走吧!彼此也有個照應。”

“我師兄不可能與千幻劍走在一起,我同樣不可能與千幻劍的女兒走在一起,儘管她曾經救過我。”朱黛整衣而起,深深地注視他一眼,急步走了。

草地上,灑下她一串淚珠。

逍遙公子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樹林內,不自覺地嘆息一聲。

“爺,希望她能慧劍斬情絲。”身後傳來小孤不自然的語音。

“她會的。”他深深呼出一口長氣:“她是個非常聰明的姑娘,她知道志不同道不合的人,在一起相處久了,會有什麼結果。”

“情可以改變她的……”

“小孤,情不是一塊鐵,也不是一塊石頭,那只是一種抽象的東西,會變的;連鐵和石頭都會變。世間有許多許多恩愛夫妻,你知道有多少對同牀異夢?友情也會變,只有要好的朋友,才能變成最可怕的生死仇敵。親情也會變,有弒父母的逆子女,爲奪家產可以骨肉相殘;當災荒來臨,父母們會易子相食……”

“爺,不……不要嚇我……”小孤酸楚地說。

“小孤,我無意嚇你,只是指出某些事實。等你長大了,你自然會逐漸明白的。等他們都走了,我們就準備動身,我們在這裡耽得太久了。”

“不等甘叔回來?”

這兩天,甘鋒已化裝易容潛赴下孟鎮,等候河對岸傳來的消息。當初出了意外,走得匆忙,沒留下去向,因而消息中斷。

“我們去與他會合。”

“哦!”

“你在最近期間不能妄用真力,切記避免出手,免得我分心,記住了。”

“是的,爺。”

當逍遙公子重新出現在孟州客店時,立即就引起一場風暴。店家叫苦連天,因爲威麟堡的人,已經把逍遙公子的車和馬,與及所有的行李取走了。

逍遙公子策定的行動計劃,第一步就是把威麟堡的罪行公諸天下,替自己奠下日後報復的正大光明理由,所以故意逼店家向巡檢衙門備案,吵吵鬧鬧,全鎮盡人皆知,過往的旅客自然一清二楚。

第十二章第二十三章第二十五章第二十七章第 二 章第十七章第 九 章第十四章第十八章第十三章第二十章第二十五章第十七章第十一章第 二 章第二十七章第 四 章第十一章第 五 章第二十九章第二十四章第二十三章第二十六章第 二 章第二十一章第十六章第三十二章第十一章第 八 章第十四章第十五章第 三 章第二十六章第二十三章第 六 章第二十九章第二十八章第二十章第 十 章第十八章第十二章第十九章第 六 章第三十一章第 三 章第二十一章第二十七章第 六 章第二十三章第十二章第 五 章第 一 章第 五 章第十一章第十四章第十五章第十九章第三十一章第十四章第二十一章第二十章第二十五章第二十三章第二十九章第三十二章第十六章第十六章第 一 章第二十章第十六章第二十九章第 五 章第二十二章第二十七章第二十章第十三章第二十一章第二十一章第三十二章第 三 章第 一 章第十九章第 十 章第 八 章第三十一章第十四章第 六 章第十六章第十六章第二十三章第十六章第二十五章第二十八章第 十 章第 一 章第三十一章第十八章第 三 章
第十二章第二十三章第二十五章第二十七章第 二 章第十七章第 九 章第十四章第十八章第十三章第二十章第二十五章第十七章第十一章第 二 章第二十七章第 四 章第十一章第 五 章第二十九章第二十四章第二十三章第二十六章第 二 章第二十一章第十六章第三十二章第十一章第 八 章第十四章第十五章第 三 章第二十六章第二十三章第 六 章第二十九章第二十八章第二十章第 十 章第十八章第十二章第十九章第 六 章第三十一章第 三 章第二十一章第二十七章第 六 章第二十三章第十二章第 五 章第 一 章第 五 章第十一章第十四章第十五章第十九章第三十一章第十四章第二十一章第二十章第二十五章第二十三章第二十九章第三十二章第十六章第十六章第 一 章第二十章第十六章第二十九章第 五 章第二十二章第二十七章第二十章第十三章第二十一章第二十一章第三十二章第 三 章第 一 章第十九章第 十 章第 八 章第三十一章第十四章第 六 章第十六章第十六章第二十三章第十六章第二十五章第二十八章第 十 章第 一 章第三十一章第十八章第 三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