驀地人影暴起,暗器漫天飛舞。兩位姑娘起而復僕,着地急滾隱身樹後。逍遙公子的身影破空疾射,有如電火流光,暗器遠拋在身後,無法追及他淡淡的激射身影。
枝濃葉茂的白楊樹上,暗器後迅疾地飄落甘鋒夫婦。樹後不遠處,搶出卓勇、小羽、黑衫客。
“五湖四海,任我逍遙!”衆人同聲大喝。
威麟堡除了範堡主遠在卅步外圍,以法輪偷襲,再現身誘敵之外,其他九個人皆同時從十步外的草叢中衝出,先用暗器攻擊,再隨在暗器後發起急襲。
沒料到逍遙公子的人,分別躲在樹上和樹後,也以牙還牙用暗器回敬,再現身迎擊。
都是一等一的功臻化境高手,所使用的暗器也是可怕的閻王帖子,誰下錯一步棋就全盤皆輸,先機一失大事去矣!
威麟堡的人,暗器以逍遙公子和兩位姑娘爲目標,全盤估計錯誤,反而成爲甘鋒幾個人的暗器標靶,等發覺錯誤,己身陷絕境無可挽救了。
兩位姑娘從樹後滾出,一躍而起。
“你不死,大亂不止!”蕙芳尖叫着,拔劍向已衝近的範梅影攻去。
小孤找上了花花太歲範豪,範豪的左肩井,貫入古媚的一枚霸道暗器奪魄神梭,正在咬着牙卸除暗器,小孤來得太快,梭未拔出劍已化虹而至。
掌裡乾坤方人傑,發狂似的接了甘鋒兩劍,第三劍便招架不住,劍鋒從不可能透入的幾微空隙中,破空而入刺在右脅下,深入內腑八寸以上。
“你……你是個可……可怕的劍……劍手……”掌裡乾坤嗄聲叫,劍失手墮地:
“你是……是誰……”
“魔劍甘百霸。”甘鋒拔劍急退三步。
“我……呃……”掌裡乾坤支撐不住了,扭曲着摔倒。
沖霄鳳剛架住古媚的一劍,沒料到貼地射來的小羽,從身後貼地掠過,尺八匕首砍斷了它的左腳脛,被古媚再一劍貫入酥胸直透心坎要害。
好快速的一面倒搏殺,湊手不及的一方,註定了被毀滅的命運,有如暴雨打殘花,好慘。逍遙公子向範堡主衝去的速度,比襲擊他的暗器要快些,所有的暗器包括範梅影的小法輪在內,是從他的側後方射出的,遠出三丈外便毫無危險可言,即使是從正後方射出,也無法趕上他。
範堡主已料定他必定衝來,卻沒料到他竟然提前衝上,所安排的襲擊妙計落空,心中一急,猛地大吼一聲,左手唯一的法輪同時出手,向電射而至的藍影發射,兩種絕學獅子吼與法輪,行致命的雷霆一擊。
範堡主內功之渾雄不言可喻,不然豈能用獅子吼絕學殺人?這一全力施爲,威力石破天驚。
逍遙公子雖已運功防範,仍被這以十成功力所發的獅子吼所撼動,感到腦門一震,身形一頓。
他也全力卯上了,百忙中雙手運劍馬步疾沉。
“錚!”法輪挾風雷而至,劍在法輪雷霆一擊下崩斷了八寸劍尖,火星直冒。
法輪也失去大部份動力,以小角度的偏差斜飛而逝,傳出一聲撕裂護身先天真氣的怪嘯,法輪間不容髮地貼逍遙公子的左肋飛過,衣裂肌傷,好險。
鮮血是沁出的,可知道逍遙公子的傷並不嚴重。
一聲動魄驚心的異嘯,從逍遙公子口中發出,不像是人類的聲音,而像鬼哭神號。
接着斷劍發出強烈的閃光,與藍色的身影在異嘯聲中撲上了。
範堡主再一次獅吼,劍涌重重劍浪。
風吼雷鳴,電耀霆擊。
第二次獅吼因第一次用了全勁,而致威力減弱了許多,再被逍遙公子的異嘯震散了部份勁道,音波四散。
內功對內功,功深者勝,此消彼長,取巧不得,一接觸勝負已判。
“錚錚錚……”斷劍以雷霆萬鈞之威,強行突入劍浪中心。
似乎,藍色的身影如虛似幻,並無實體存在,而是附在斷劍中,人與劍渾如一體,這纔是傳聞中的地行仙,以元神馭劍的無上絕學。
一聲驚號,範堡主的身影向右方流瀉飛射,遠出四五丈外,身形重現雙手伏地支撐住衣袖破裂的身軀,幸而穩住不至於摔倒。
劍也斷了八寸劍身,仍在的劍身出現十餘處缺口。
逍遙公子朦朧的身影重現,臉色略泛蒼白。
“你本來可以和我早作公平了斷的。”逍遙公子舉斷劍的手稍現抖動:“內功修爲你的火候僅差半分,所以你能肆無忌憚地橫行天下,真要光明正大地決鬥,你足以支持三百招以上,可惜你貪生怕死,避免和我公平決鬥,今天輸得毫不光彩,我可憐你。”
“你……你年紀輕輕……”範堡主站穩了,氣色灰敗,“不……不可能擊……鑿破本堡主的密宗苦……苦行禪……神功……”
“你還不認輸?”
範堡主衣袍凌亂,胸、腹、肋皆有裂縫與斷劍所造成的點字訣劍孔,有些地方已出現血痕。
“本堡主仍可一……一拚……”斷劍對斷劍,彼此機會相等。
“你還有三成勁道。”逍遙公子向前逼進:“在下卻仍有七成。”
“本堡主四……四十載修……修爲……”
“假使你不用法輪先攻,耗去三成神功,不至於如此狼狽,你是間接斷送在法輪上的。”
“我……咦!我的人……呢……”
範堡主本已泛青的面孔,突然泛起灰色,舉目四顧,這才發現九個同伴都不在了。
而大白楊樹前,甘鋒等七男女,冷然肅立遠觀鬥場的變化,並無上前相助逍遙公子的意思。
“你的人都死光了。”甘鋒大聲說:“不信的話,你可以在草叢中找找看。”
草叢茂密,高及肩際,所以威麟堡的人才能利用草叢,接近向白楊樹下的逍遙公子,發動破釜沉舟的、雷霆萬鈞的反擊。
如不撥草尋找,不可能看得到屍體。
“兒子……”範堡主厲叫。
花花太歲的屍體躺在草叢下的血泊中,是被小孤殺死的,事先捱了古媚一針,再被小孤補了一劍。
“女兒……”範堡主仍在厲叫。
不遠處,八表天曹搖搖晃晃站起,想張口大叫,卻叫不出聲音,反而重新跌倒,再也起不來了。
範堡主終於相信了,崩潰了。
“趕盡殺……殺絕,你……”範堡主淒厲地叫號。
“是你帶着親友,前來向我襲擊的。”逍遙公子沉聲說:“你毫無一代霸家的風度,說出這種顛倒黑白的話來,你簡直無恥。”
“你……”
“你在下孟鎮,搜了在下五天,那纔是趕盡殺絕。”
“你是佈下的釣餌,引……引我來……來上鉤的,你好……好陰……陰毒……”
“彼此彼此。”
“銀票的藉……藉口,也……也是你逼……逼迫我的手……手段之……之一……”
“不錯,銀票本來在我身上。”
“天啊!你……你好惡毒……”
“彼此彼此。”
“你……你到底要……要什麼……”
“你知道我要什麼。”
“你要取……取代我……”
“本來在下是有意取代閣下的,現在不了,你走吧!你的江湖霸業已經成空。”
“我給你拚……了……”
舉起了斷劍,發狂地前衝,面貌因肌肉扭曲而猙獰可怖,形如瘋狂。
逍遙公子轉身便走,懶得理會。
“你……你別走……”
逍遙公子哼了一聲,一躍三丈。
砰一聲大震,範堡主被草根倒了。
逍遙公子頭也不回地走了,向大白楊樹下走,速度並不快,舉步從容不迫。
範堡主狂亂地爬起,惡狠狠地挺斷劍衝上,到了逍遙公子身後,發狂般一劍急砍。
逍遙公子似乎背後長了眼睛,斷劍臨頭才向左疾閃,反手就是一劍反揮,斷劍無情地割裂了範堡主的左脅,肌肉裂至肋骨。
範堡主踉蹌閃了兩閃,吃力地穩住馬步。
“你……”範堡主的嗓音完全走了樣。
“你這人愚蠢已極,再三再四往在下佈下的圈套鑽,你是怎樣混到號令江湖的地位的?”逍遙公子將斷劍丟在腳下:“要不是你天生幸運,就是江湖無人,所以你才能獲得一代豪霸的名位。”
“你……”
“你應該知道,以背向敵是在下對你佈下的最後一個圈套,你卻愚蠢地最後一次鑽進來,給我殺你的藉口。”
“天啊……”
“但我不殺你,免得你說我趕盡殺絕死不瞑目。”逍遙公子大踏步離開,在三丈外再轉身說:“你最好乘手上還有三兩分力道時自殺,這是你最好的下場;一個滿手血腥的梟雄,最好的下場就是自殺。”
“你少做夢!”範堡主舉斷劍厲叫:“我不會自殺讓你逍遙,我會號召所有的道上朋友,用盡所有的惡毒手段,務必送你下地獄才甘心,你等着好了,我會再找你,我會誓報此仇,我會……”
逍遙公子不加理睬,大踏步走了。
範堡主向相反的方向走,一面走一面咒罵不絕,鮮血染溼了脅衣,似乎絲毫沒感到痛楚。八個人開始挖掘土坑,用刀劍挖土極爲吃力,事倍功半,但他們不以爲意。
所有的九具屍體埋在一起,大墳前插了死者留下的兵刃,這是代表墳中人身份的標記。
覆完最後一土,黑衫客舉目向北望,那一帶岡陵起伏,林木青鬱,正是範堡主所走的方向,那位一代之雄已不知遠出多少裡以外了。
“你不該放他走的,縱虎歸山,後患無窮。”黑衫客不安地說:“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他那些爪牙實力仍在,日後……”
“張兄,不會的。”逍遙公子肯定地說:“樹倒猢猻散,牆倒衆人推;他那些黑道兇嫋朋友爪牙,都是利害結合的小豪小霸,不會重新接受他的號令,會自己撐持局面,或者舉出新的司令人來做領袖,威麟堡算是完了。你怎麼找來了?舍弟他……”
“令弟已動身南下,派我來催請你們趕快南下會合。你們的蹤跡很好找,在前面我就碰上一位朋友,他請我轉告一件消息。”
“什麼消息?”
“離魂門的人已不足爲害了。”
“也好,我用不着追蹤前往找他們了。”
“那就走吧!我們抄小道繞過湯陰。”黑衫客說:“司空姑娘和金筆秀士一些人,還在府城等你呢,他們要和你結伴遨遊天下,不繞道你擺脫不了他們的。”
“我贊成把碧玉蘭花也邀來做公子爺的侍女。”蕙芳姑娘笑說:“那丫頭鬼點子多,在一起很好玩的……”
“你已經夠令人頭疼了,再加上她那個闖禍精,那還了得?”逍遙公子說:“趕快繞道。張兄,咱們走,到江南逍遙去也!”
範堡主孤零零地向北走,希望能找到道路或村落。傷口已用腰巾裡扎停當,近期內傷口不至於惡化。
但如果在近期內找不到村民擡他,這樣走下去,可就凶多吉少麻煩大了,創口即使不惡化,他也支撐不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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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出三五里,他感到頭暈目眩,口乾舌燥,雙腿不爭氣,似乎要拒絕支撐他那沉重的身軀。
他不得不坐下來歇息,往回看,遠處岡上的大白楊樹林清晰可見。
“要我自殺?姓喬的,你別妙想天開。”他向遠處的白楊林厲叫:“我威麟堡還有上百名忠心耿耿的手下,江湖上我還有數不清的朋友弟兄,我會召集天下羣雄,和你清算這筆血海深仇,你等着瞧,我會捲土重來,我會……”
一陣暈眩,一陣奇痛,把他的厲叫打斷了,乾咳了幾聲,吃力地喘息。
口說的狠話是一回事:事實又是一回事。
他並不愚蠢,心中明白得很,真正的忠心耿耿爪牙已死傷殆盡,親友皆亡,留在威麟堡內的親信爪牙爲數有限,他東山再起的本錢有限得很。
召集天下羣雄談何容易?那些人不乘機打死老虎已是難能可貴了。這段時日裡,到底有幾個人應邀前來幫助他替他助拳助威?
“一時大意,猛虎出山誤落平陽。”他咬牙切齒自言自語:“被小畜生毀了我一生心血,我……我好恨……”
他後悔已來不及了,他知道自己犯了嚴重的錯誤。本來,江湖朋友都知道,出道三四年的逍遙公子惹不得,不然豈敢在江湖傲稱‘五湖四海任我逍遙’?他竟然愚蠢得主動向逍遙公子挑釁,估錯了自己的實力。
在下孟鎮夜襲天鷹的客院,知道逍遙公子剷除了二君一王,再看到逍遙公子那可怕怕的鬼怪形象,他當時便知道碰上了可怕的勁敵,卻不知道及時收手,以至落得到今天的可悲下場。
他自怨自艾了片刻,重新動身覓路。不久到了一條小溪旁,渾濁的溪水在他眼中成了甘泉。
又飢又渴的人,連馬尿都喝呢!衝至溪邊,他爬伏下來把頭埋入水中。
喝夠了水,他的精神來了。
“我發誓,我要捲土重來!”他從水中擡起頭,向溪水狂野地叫吼。
溪對面,傳來一聲陰冷已極的哼聲。
他悚然而驚,擡頭察看。
一道冷流起自尾閭,他感到渾身冷得發抖。
“你們……”他跳起來叫。
溪寬不足兩丈,對岸排列着不少三山五嶽之雄,足有廿人之多,其中有不了僧、無虧散人、無情劍夫婦……
“沖霄鳳在山西道發回信息,你閣下接到信息便傳訊江湖,要全力搜殺貧僧這些逃世避禍的人。”不了僧冷冷地說:“你閣下的狂妄舉措,已迫得咱們這些人無路可走,太過份了。”
“你們是逍遙公子的……”
“咱們什麼都不是,只是一些恩怨分明的亡命。”無情劍接口:“丟開咱們之間的過節不談,談談逍遙公子,他在沖霄鳳手中救了我們,我們感恩圖報應不應該?”
“這……”
“你如果不死,咱們酬恩的心願未了,就不能違反自己的承諾離開他身旁遠走高飛,暗中追隨保護是十分吃力的事,對不對?”
“你們要……”
“要你死,簡單明瞭。”
“我濁世威麟雄霸天下,仍可一戰。”他拔出唯一的防身短匕首往後退:“來吧!
誰來挑戰?”
不了僧一躍過溪,雙掌一分拉開馬步。
“貧僧的大天雷掌不登大雅之堂,鬥鬥你這威震江湖的一代之豪濁世威麟。”不了僧兇睛放光:“你已經是快死了的病虎,貧僧超度你早往西方。”
“本堡主……”
不了僧一聲沉叱,一掌拍出,響起一聲可怕的音爆,雄渾的掌勁排山倒海似的一涌而出。
他匕首一揮,但真力已竭,揮不散如山掌勁,身軀如受巨撞擊,暴退丈外哇一聲噴出一口鮮血,搖搖欲倒,匕首無力地下垂。
無虧散人一躍而至,及時阻止不了僧追襲。
“不要一下子打死他。”無虧散人大聲說:“這孽障在打天下創基業揚名立萬期間,不知殺了多少江湖英豪,咱們把他活擒拖去示衆,讓天下同道看他這種失勢梟雄的嘴臉,比殺他快意多多。”
“對!咱們帶他走。”對岸的羣雄高叫,紛紛躍過溪來,羣情洶洶:“示衆江湖,示衆江湖……”
他站穩了,胸膛一挺。
“你們是什麼東西?混帳!”他破口大罵:“我濁世威麟不世之雄,豈能受你們這些下三濫混蛋侮辱?去你孃的示衆江湖。”
無虧散人大怒,疾衝而上。
“哈哈哈哈……”他仰天狂笑,匕首一轉,反插入自己的心窩。
無虧散人斜飄丈外,頹然呼出一口長氣。
狂笑聲嘎然而止,死一般的靜。
所有的人,皆默默地向他注目。他渾身抖動了幾下,緩緩向前仆倒。
“咱們埋了他,朋友們。”無情劍嘆息着說:“他畢竟曾經是一代之雄。”
雨開始灑落,東南天際響起殷殷雷鳴。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