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武走到易軍那房間之前,先斥退了負責看管的幾名警察。這貨不是爲了耍威風,只是爲了要點面子。
等別的警察都走了,李武小心翼翼的走到易軍身邊,怯生生的說:“易老闆,昨天的事情都是些誤會,您大人有大量。”
這王八蛋,臉色變得可真快,簡直跟唱戲一樣。難怪有人說官場如戲場,官話比戲詞更精彩。
易軍一聽,就知道自己這件事已經出現了重大轉機,於是淡然抽了根玉溪——這還是看守警察給的,笑道:“怎麼,不喊爺了?”
李武臉色一紅,終於還要那麼一點臉皮,說:“易老闆就別拿兄弟開玩笑了,這不咱請你出去呢。到了外頭,兄弟好好擺一桌壓驚酒,給易老闆洗塵,也算是道歉。”
“是嗎?”易軍冷笑着看了看自己手背上菸頭燙傷的傷疤,說,“你這一桌酒,可真值錢喲。昨天我就說了,你這是刑訊逼供啊。刑訊逼供,據說要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對不對?不管怎麼說,我覺得你身上這層警服要被扒掉了。用一桌酒就保住了自己的一身警服和縣級職務,很划算嘛。”
混子不可怕,就怕混子有文化。遇到易軍這樣的傢伙,李武哪怕身爲公安局領導也會頭疼不已。沒錯,刑訊逼供確實要判那個罪。偏偏的,易軍咬死了說他當時就是刑訊逼供,而且省廳和市局不少人都親眼看到了。更要命的是,被刑訊逼供的傢伙還是個沒有犯罪的守法市民。要是因爲那一個菸頭兒和一腳丫子,就斷送了前半輩子的辛苦和後半輩子的前程,那可真叫苦憋。
“軍……軍爺,求您行個方便,兄弟這回真的認栽了。”李武斥退了那些警察,就是預備好了又要喊爺。果不其然,這就派上用場了。
易軍哈哈一樂,拍了拍李武肩膀上那一級警督的警銜:“爺們兒,記住做人留一線。”
說着,大步而去。李武在後面有點臉色發綠,但還是連忙點頭說“是是是”。
不是易軍這次太大度,而是他覺得現在事態還沒有徹底明朗,犯不着太沖動。而且當時所謂的“刑訊逼供”終究有點勉強,更確切的說應該是打擊報復或者故意傷人,而且連輕傷都算不上。此外,他竟然能以“做人留一線”來指點李武,自然自己更清楚其中的三味。能讓這傢伙再次低頭喊聲“爺”,足夠了。
易軍沒有當即離開市公安局,而是被李武引到了邢無畏所在的地方。因爲邢無畏要見到易軍,省廳專案組也多少要和易軍接觸一下。
和邢無畏相見之後,邢無畏和顏玉找了個僻靜的地方,將事情原委對易軍說了說。現在他倆都不是嫌犯,自然有應得的自由,加之警方本來就理虧,生怕易軍藉機鬧事,更不會爲難他們。
邢無畏敘述一遍之後,顏玉首先尷尬的低下頭:“軍哥,當初在嬌蓮ktv那幾天,你和嵐姐待我不薄,我……我對不起你們。”
“都是過去的事情了,當時也是各爲其主。而且,你一個女人家也是身不由己。再說你那麼做無非就是挑起了我和齙牙強的衝突,而齙牙強現在都和我和好了,你那些事還算什麼。”易軍說,“倒是錢齊雲這老東西真不是玩意兒,什麼人都坑。你爲他賣命幾年,他要殺你滅口;無畏兄也幫他做事,他現在又要把無畏兄推出去送命。這種王八蛋,跑了算是便宜了他。”
邢無畏則冷笑道:“跑?他能跑到哪裡去?哪怕就是抓不到他,他也註定要東躲西藏一輩子!”
邢無畏是個血性漢子,敢愛敢恨敢作敢當。錢齊雲當初對他有點恩情,他潛心幫錢齊雲。幫忙之後,感覺到錢齊雲這人過於心黑,於是辭了厚祿去學校當老師。兩人的恩情,已經在那時候報答完畢。現在錢齊雲竟然要黑死他,他也不讓錢齊雲好過。
他這麼一說,易軍也大體明白了邢無畏的想法,並沒有阻攔。
隨後,三人一同回到那小會議室,對這件事做了一個詳細的交代。根據邢無畏的交代,當初錢齊雲和謝璞指使他謀殺顏玉,但他覺得這麼做是犯罪行爲,也太殘忍,就偷偷放了顏玉一條生路。
總之,邢無畏沒有任何罪過。但是,錢齊雲至少是一個“故意殺人未遂”!
故意殺人未遂也是罪,而且要根據情節輕重不同判好幾年的。
而只要把錢齊雲捉拿歸案,到時候肯定能扯出更多的事情。這貨一輩子坑人無數,黑了多少錢,黑了多少條命,能查的清?一旦查出個一點半點,就能要了他的老命!
錢齊雲,自負聰明一世,臨走之前還要黑易軍一把。結果反倒是弄巧成拙,把自己給坑了進去。如果他只是老老實實的離開江寧,邢無畏會這麼反擊?錢齊雲後半輩子本該安安穩穩大富大貴。
多行不義必自斃,正是錢齊雲一生的寫照。
邢無畏言之鑿鑿,顏玉也堅定的作證。同時,顏玉還把知道的一些關於錢齊雲的瑣事,也都說了出去。有些事情不構成犯罪,有的算是輕微犯罪。但總之現在錢齊雲在警方那裡備案的罪過太多了,必須要展開追緝。
最終,三人平安離開了市公安局。至於警方怎麼向省廳彙報,省廳又如何向新省長楊百里彙報,那是他們的事情。
上了那福特車之後,易軍先給嵐姐和白靜初報了平安,兩個女人樂不可支。當然,她們也把一天來的情況仔細說了說,讓易軍大體心中有數。
對於那個陳丹青的突然出現,聯繫到錢齊雲把所有的產業都賣給了她所在的集團,易軍就大體猜測到——能夠動用省裡面的力量全力對付自己的,肯定是這妞兒,又或者是這妞兒背後的嶽西大梟方正毅!
當然,對於江寧地下圈子裡的世態炎涼,易軍也做到了心中有數。齙牙強這貨是可交的,關鍵時候還真不含糊,反倒是李天賜這些終日把義氣二字放在嘴邊的傢伙們,最特孃的不靠譜兒,這簡直是命運的一種諷刺。此外,三姑娘和劉大疤瘌雖然不是很有種,但多少還算夠意思。
至於那個慄雲,原來竟然是個沒囊氣的貨。平時的時候野心不小,遇到大麻煩就馬上不給力了。直到現在,這貨都沒說研究研究怎麼抵禦方正毅那邊的壓力,恐怕已經準備向方正毅和陳丹青屈服。
另外最重要的一點,是萬家生佛。一直到現在,萬家生佛都沒有真正的給自己出力。這算什麼?這老傢伙,也不見得怎麼仗義。
總之通過這件事,使得易軍對大部分人的心態瞭然於胸,也有了自己的盤算。
此時掛了電話,易軍感慨道:“無畏兄,你藏着顏玉這一手,讓兄弟我瞧清楚了不少的事情、認清了不少人呵。當然,也讓我認識到了一個正直不屈的邢無畏!老兄,你是真爺們兒,我易軍跟你做兄弟,有幸!”
邢無畏笑了笑,沒說什麼。他不覺得自己高尚或者偉大,這類字眼兒或許一輩子都跟他扯不上一毛錢的關係。他只是覺得,自己做事要對得起良心,僅此而已。
至於顏玉,易軍沒有什麼恨意。相反,這次顏玉主動出面作證,多少也算是良心發現。他笑問道:“顏玉你以後打算做什麼?”
顏玉對於以前的事情也已經釋然,笑道:“我又沒啥本事,回省城找份工作得了。好在這輩子不用提心吊膽地防備着錢齊雲和謝璞了,真痛快。”
易軍笑了笑,知道這個一心追求自由的女人,這時候纔算是真的自由了。“別回去了,江寧是你土生土長的地方,留在這裡多好。要是感興趣的話,還是回嬌蓮。這是你的老本行,管理能力也強。回去之後依舊讓你做副經理,我信得過你。”
“我對不起你和嵐姐。再說……你就不怕我再跑了?”顏玉開玩笑說。
“你要是再敢跑,我把你這車推到江水裡,而且是連人帶車!哈哈哈!”易軍大笑着說,連顏玉也笑了。
最後,顏玉還是答應了下來,繼續回到嬌蓮。她對江寧還是有感情的,唯一的不自在就是以後和齙牙強見面。不過都是過去的事情了,而且齙牙強現在也是易軍的朋友,沒什麼大不了的。
“到哪裡去?”顏玉開着車問。
易軍笑得忽然有些玩味兒,眼睛裡露出一絲神采:“華泰大酒店的市中店!據說有個妞兒趁着我被關起來的時候,蹦躂得很厲害,而且邀請了不少的大混子在那裡喝茶。”
“誰?”邢無畏問。
易軍眯起眼神說:“嶽西大梟方正毅在江寧的代理人,陳丹青!嵐姐說這妞很不簡單,我去會一會她。等車子到了酒店之後,顏玉直接回嬌蓮去找嵐姐報道,無畏兄回你的學校就是了。”
邢無畏卻搖了搖頭,說:“我當初在省城混的時候,聽說過這個方正毅,能量很大。兄弟,對付這樣的人物不容易,你想清楚了……算了,今天也沒什麼事,我陪你走一趟。”
易軍沒有拒絕,否則就是瞧不起人。於是車子疾速奔行,到那家酒店門口的時候,恰好剛剛過了早晨九點。那麼,該來的應該都已經來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