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後，大都，皇宮。
忽必烈下了朝之後回到暖春閣批閱奏章，約莫過了一個時辰，到了午膳的時候纔將堆積如山的奏章看完。
最後一本翻到河南江北行省的托爾瓦呈上的奏摺，打開一看，不禁喜不勝收，連連大讚：“好，好啊，我蒙古人中也有會動腦子的官員了。嗯，好一個托爾瓦，好一個禦敵兩策啊。不錯，不錯。”
心情不錯之下，又走到書架前抽出了一本各地官員的名冊，查了下托爾瓦的履歷。
很好嘛，純正血統的蒙古人，更是安西王扎勒的舅舅，也算是皇親國戚了。
朕怎麼就不知道皇親國戚中還有這種才能之人？唉，朕一病之後，這腦子和記性是越來越不夠用了。
嗨，真是埋沒了人才呀。看來此人可以栽培栽培，將來作爲輔政大臣的人選嘛。
一番想完之後，又重新打開托爾瓦的奏摺細閱了一遍，心中想道，只要將宋軍擋在河南江北行省外一段時間，朕就有餘力來收拾西夏國的李氏餘孽和南邊叛亂了。
不行，朕還得親自給托爾瓦親自發一道旨意，十萬漢人押在城牆下還是太少，開封城不是北地大城嗎？至少也有百萬人口吧？就讓托爾瓦再捉拿二十萬漢人押到城牆底下，給宋軍一個震懾。
十萬漢人怎麼夠？蒙古好兒郎應該要學會大手筆嘛。婦人之仁可不是蒙古勇士的所爲。
“陛下，完顏黑水和伯顏兩位丞相在殿外求見。”
一名內侍太監躡手躡腳地走了進來，低聲報道。
心情大好的忽必烈聞聽兩位丞相來訪，不由咧開了嘴笑道：“到底是中書省的左右丞相啊，這麼快就得知了河南江北行省那邊的消息了，八成是給朕道喜來了吧？哈哈，正好，朕好久沒和兩位愛卿一道用膳了。你，快快請兩位丞相進暖春閣。”
內侍太監喏了一聲，剛欲轉身，忽必烈又喊道：“回來，你去通知御膳房，給朕準備最愛吃的黃金烤全羊，記住，必須是要剛出生沒多久的小羊羔子，那樣的肉鮮嫩，哈哈。”
內侍太監一聽忽必烈的吩咐，知道陛下今天心情愉悅，忙點頭哈腰道：“奴婢知曉了，一定給陛下準備的妥妥兒的。”
忽必烈唔了一聲，揮揮手示意他出去準備。
不一會兒，完顏黑水和伯顏兩人聯袂進入暖春閣。
忽必烈見着二人進來，擡手左右輕點一下，讓二人無需跪拜，直接找座兒吧。
誰知，
噗通，噗通..
兩聲。
完顏黑水和伯顏二人相繼跪地納頭就拜，喉管中顫着聲音顛顛兒道：“陛下，出大事了！”
忽必烈一怔，這兩人哪裡是來道喜，合着就是來報喪的呀。
真是一記晴空霹靂啊！
出大事，現在能有什麼大事？
難道是王文統出使白蓮教，出身未捷身先死不成？
一個漢臣而已，死就死吧。
不對，看着二人的架勢，這事兒小不了。
於是，忽必烈冷哼道：“起來說話。”
兩人相繼謝恩起身之後，完顏黑水低着腦袋說道：“中書省中書檯接到急報，十日前，宋軍通過海路突襲山東路沿海一帶。僅僅十天時間，山
東路三十六州府被宋軍攻克。”
啊？
忽必烈心中大駭，這怎麼可能？
接着，伯顏沉聲報道：“同樣，早上中書省中書檯接到急報，半個月前，咱們中書省腹裡的河北路突遭宋軍騎兵襲擊，僅僅十五天時間，河北路二十七個州府全部淪陷。宋軍此次的騎兵足有數萬騎，而且號稱大宋輕騎兵，行軍速度之快不比我們蒙古鐵騎遜色。他們每攻完一個州府就開始屠殺境內的蒙古人，到如今，河北路的蒙古族人已被屠戮近十幾萬了。”
什麼？竟然大肆屠殺我們蒙古人？
忽必烈的身子有些搖搖欲墜，但是心中那股對權利的不捨，勉強支持他沒有轟然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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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必烈心中翻江倒海，不斷咆哮着，歷來只有我們蒙古人才能屠城，宋軍何德何能，也敢幹屠城這種遭天譴之事？
怎麼回事？這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忽必烈猛然從書桌上抽出河南江北行省托爾瓦的奏摺，扔到二人跟前厲嘯道：“不可能，這不可能。朕剛纔還在批閱托爾瓦的奏摺，他在奏摺中言及，百萬宋軍已經被他的禦敵兩策阻擋在開封城外止步。怎麼可能，啊——”
最後一個啊字叫出了忽必烈心中的驚駭和憤慨。
完顏黑水撿起地上的奏摺翻開和伯顏共同審閱，這托爾瓦簡直大言不慚，宋軍陳兵百萬？這明顯就是說瞎話。
隨即二人一對視，心中彼此嘆道，唉，我的陛下，您真的老了嗎？連托爾瓦這樣好大喜功之人的話您也信？
對於托爾瓦的奏摺和他們中書檯收到的急報，他們更趨向於信任急報。
也許，托爾瓦中了宋軍的奸計。
要說托爾瓦是安西王扎勒的舅舅，而伯顏也是支持安西王扎勒繼承大統之人，所以伯顏與托爾瓦也算是一衣帶水了。
所以，他只能閉口裝起了啞巴，心中不斷咒罵托爾瓦這個傻逼。
完顏黑水沒有伯顏那麼多的顧忌，對着忽必烈急聲勸道：“陛下，臣以腦袋擔保，托爾瓦這廝絕對謊報軍情，誤了大事啊。這等好大喜功的庸才，該死，更該誅九族滿門抄斬，更應該...”
話還沒說完，伯顏已經對完顏黑水開拉扯着衣袖眨巴着眼睛，示意他別說了。
然後趁着忽必烈分神之際對着自己的脖子比劃了一下。
完顏黑水一愣，頓時想到，托爾瓦是安西王的舅舅，是忽必烈陛下的衆多大舅子中的一員。
如果按照誅殺九族來算的話，這忽必烈陛下也算其中一員。
一念及此，後背生冷，辛虧忽必烈陛下沒有反應過來。
這時伯顏上前提醒道：“陛下，如果山東路和河北路被攻陷，那麼大都城和京畿一帶就岌岌可危了。拱衛大都城的只有駐屯在城外的左大營和右大營。總共人數也不過十萬人。這...”
完顏黑水附和道：“是啊，是啊，是臣急糊塗了。當務之急應該是傳旨各地，火速進京勤王護駕。共同剿滅離大都城不足三百里的宋軍啊。”
忽必烈站在自己的書中前撫摸着玉璽，沉思好久，說道：“除去廣南東路的大軍外，替朕傳令天下各大行省，急速派軍進京勤王救駕。”
說完抱着玉璽走到完顏黑水跟前，說道：“玉璽
交由完顏丞相負責，你下去速速草擬聖旨，傳令天下各大行省的大都護。”
完顏黑水抱着沉甸甸的玉璽，急忙跪在地上喊道：“陛下，這玉璽乃是國之重器，帝王象徵，臣怎麼敢私自蓋印啊？臣惶恐啊！”
忽必烈揮揮手，輕聲說道：“如果讓宋軍攻破大都城，連大元朝廷都沒了，還談什麼國之重器啊？速速退下傳旨去吧。”
完顏黑水見着忽必烈再三催促，也不敢耽誤，轉身退出了暖春閣。
這時，忽必烈走到伯顏跟前，冷不丁地說道：“朕知道你一直竭力主張安西王扎勒繼承皇位。伯顏，你是蒙古人，對於你，真絕對信得過。較之完顏黑水，你是真正的大忠臣。傳朕旨意，即日起冊封安西王扎勒爲皇太子。”
伯顏心中大喜，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瞭。
怦然跪地對着忽必烈拜道：“陛下英明，安西王必定能夠成爲和陛下一樣雄才偉略的君主。”
此時的忽必烈早已沒有剛纔那番暴怒神情，不喜不悲，語調平穩地說道：“起來吧。朕不指望他能夠有多麼雄才偉略，只希望他能將黃金家族的血統傳承下去。”
嘶..
伯顏心中越聽越覺得不對勁，陛下怎麼意志如此消沉？難道真是年紀大了？被宋軍嚇破膽兒了？
繼而伯顏勸慰道：“陛下您是不是多慮了？如今您正是春秋鼎盛之計，我大元朝也沒到岌岌可危的地步，您何出此言呢？”
忽必烈喟然一笑，說道：“未雨綢繆嘛，太子扎勒之前的封地不是在嶺北行省（今外蒙古）嗎？你傳朕旨意，讓他們繼續在那兒呆着，如果中原危機一除，再讓他回大都吧。”
伯顏不知爲何心中感覺有絲酸楚，也許忽必烈陛下也有父子的一面。
伯顏稱了一聲遵旨，緩緩轉身離去。
這時，整個暖春閣中只剩忽必烈一人，暴虐之氣再次恢復，將托爾瓦的奏摺掰開揉碎散落一地碎片，恨聲道：“托爾瓦，你好大喜功，貽誤軍機，你該死，你該死啊！”
篤篤篤篤...
一陣敲門聲，門口傳來一記陰柔的尖銳之聲，聲音中帶着一股子興奮，催促道：“陛下唉，您最愛吃的黃金烤全羊已經準備妥當了，您...”
敢情說話之人就是之前那個內侍太監。
忽必烈本來心中就躁狂不堪，此時聞聽這內侍太監的說話頓時又想起剛纔自己接到托爾瓦捷報奏章的那股傻逼興奮勁，不由臉上被人狠抽一嘴巴子似的。
繼而大步走到門口猛然暖春閣的大門，一腳將那內侍太監踹翻在地，對着宮中侍衛咆哮道：“來人，將這個狗奴才拿下。既然他那麼喜歡靠烤羊，就將他扔進柴禾堆活活燒死吧。”
喀嚓喀嚓...
三兩下，被踹倒在地的內侍太監已經被宮中侍衛死死擒下。
“陛下，饒命，饒命啊！”
“陛下啊，是您讓奴才去烤全羊的，饒了奴才一命吧。”
...
...
忽必烈厭惡地皺着眉頭，對着還在傻愣發呆的宮中侍衛一甩袖，喝道：“拖下去，活活燒死。”
一言一語間，一喜一怒間，便草草定了他人生死。
這就是忽必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