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餘匹戰馬尾巴上被人點了火,本身就痛的不行,所以纔不辨方向的狂奔,至於前邊兒有什麼危險,戰馬們根本就顧不得。
等到正面身上捱了幾箭之後,這就已經不是受驚的問題了,而是發了瘋了。
十餘匹戰馬被射死了,伴隨着一聲聲的炸響聲死掉了。
而後面卻又緊緊的跟過來二十多匹戰馬,同樣是尾巴着火。
這時候再扯什麼射死戰馬已經沒什麼希望了,叛軍小頭目哪怕是再怎麼下令放箭,這營門處戒備的弓箭手也不可能百發百中的射死二十餘匹狂奔之中的戰馬。
尤其是被剛纔的炸響聲一驚,這些戰馬還跑出來一個弧線——這就更難命中了!
等到後面再跟過來三十餘騎的時候,營門處的叛軍頭目雖然知道這些該死的官軍就離着自己不遠,可是也已經無可奈何了。
甚至於無可奈何到自己轉身跑了——愛他孃的咋的咋的吧,老子不玩了,太他孃的嚇人了!
小頭目的跑路帶來最直接的後果就是營門處的弓箭手們也跟着跑路了——不是被髮了瘋的戰馬踩死就是被炸死,傻子才留在這兒!
當沒有人看守營門之後,那些發起了瘋的戰馬就失去了最後的阻擋,可以心情的向着叛軍大營跑了。
此時的叛軍大營中,大部分叛軍都已經睡下了——包括奢崇明和安邦彥。
兩人每人抱着一個在太平司搶來的女子正在呼呼大睡,而這兩名女子的命運,其實已經注意了很難看到第二天的太陽。
職位高一些的叛軍頭目基本上也是如此。
唯一區別,可能就是他們懷裡的女子會多活一段時間——起碼在威信沒有被攻下前還是安全的。
但是當發了瘋的戰馬衝進了營地之後就睡不成了,不管是大梁王奢崇明還是安裔大長老安邦彥,或者是大將軍及之下的各級頭目或者叛軍士卒,總之是都睡不成了。
崇禎皇帝行軍,向來是營中能點多少火把照亮就點多少火把,能有多熱鬧就多熱鬧——反正軍營中的樂子就那麼些,無外乎是摸爬滾打那麼幾樣兒。
精力都發泄完了,人也就睡的踏實了,營嘯或者說炸營這種事兒出現的可能性就無限爲零。
但是奢崇明的想法跟崇禎皇帝完全不一樣。
爲了防止營嘯,奢崇明早早的就把所有能熄的火堆全部熄滅,士卒趕進營帳之中睡覺。
但是在戰馬衝進來之後,炸營也就無可避免的發生了,當某個叛軍士卒被戰馬踏死的時候,慘叫聲引發了營嘯。
傳統的軍規有所謂“十七條禁律五十四斬”,當兵的都是提心吊膽過日子,經年累月下來精神上的壓抑可想而知。
另外一方面,傳統軍隊中非常黑暗,軍官肆意欺壓士兵,老兵結夥欺壓新兵,軍人中拉幫結派明爭暗鬥,矛盾年復一年積壓下來,全靠軍紀彈壓着。
尤其是大戰之前,人人生死未卜,不知自己什麼時候一命歸西,這時候的精神簡直處於崩潰的邊緣。
而奢崇明手下的叛軍,哪怕都能算得上是同族,但是該有的矛盾也是一樣會有。
如今在黑暗之中誰能知道自己身旁的是誰?
不知道,只有極其微弱的火光能夠照明。
人性隨着漆黑的天色而泯滅,心中的魔鬼隨着第一聲的慘叫而釋放,整個叛軍的營地之中徹底的亂了起來。
而所有的士卒都極有默契的沒有人去點燃火把,而是悄然的開始了毆打,嘶咬,捅刀子。
哪怕是奢崇明派去彈壓的士卒們在彈壓無效之後,也參與了進去。
事情到了這一步,已經完全不是奢崇明或者是安邦彥所能控制的了。
除非等到天亮,或者這些人都發泄完了,累了,再沒有精力舉起拳手,也掄不起刀子了,這場營嘯纔有可能終結掉。
奢崇明叛軍大營離着威信城不是很遠,遠遠的就能夠看到,而嘶喊聲也遠遠的傳到了威信城的城頭之上。
後百戶所百戶汪辰根本就不管這時候江子林已經困的跟死狗一般的睡下,直接跑到樓門樓子上搖着江子林的身體喊道:“快,頭兒快醒醒,有大樂子看了!”
正在和周公女兒約會的江子林眼看着就要成其好事,一陣動地山搖後發現周公的女兒走了!
心中大怒之下,卻聽到汪辰在喊自己,一個激靈醒過來後,才發現剛纔的地動山搖也是這王八蛋搖晃自己的原因。
抹了一把臉後,江子林瞪着汪辰道:“你個龜兒子最好給老子個解釋!”
汪辰賠笑道:“頭兒,快來瞧瞧,奢安賊那邊兒出大樂子了!”
江子林道:“他孃的,這會兒總不能攻城吧!”
汪辰道:“別說攻城啦,明天這時候,奢安賊能剩下多少都不好說了!”
江子林這下子來了精神,一邊罵罵咧咧的說着汪辰擾了自己的美夢,一邊卻是三步並兩步,快速的就到了城頭邊的箭垛後面,向着奢崇明叛軍營地看去。
這一鬧騰,已經過去了快小半個時辰了,奢崇明叛軍之中也開始零星的點起了火把——實在是這些士卒都折騰的沒有了力氣,心中的戾氣發泄完了,人也就慢慢的恢復了正常。
江子林不敢置信的一把抓過汪辰,問道:“狗日的營嘯了?”
汪辰笑的眼淚都快出來了:“哪個龜兒子知道嘛,不是炸營就是營嘯,這下子且有的樂子看了。”
江子林拍着汪辰的肩膀笑道:“好嘛,狗日的還攻城,這下子老子看他咋個攻城!幾萬大軍搞不好就一朝喪盡,就這水平還他孃的造反?”
隨即,江子林又懊惱的道:“他孃的嘞,老子幹啥子要把城門給堵死,若是這時候去打他奢崇明這龜兒子,哪怕老子也能百騎破萬敵了!”
江子林說的是大唐時的果毅都尉席君買,這位猛將兄帶領精銳騎兵一百二十人,於半道奇襲了吐谷渾丞相宣王派出欲追殺吐谷渾王諾曷鉢的部隊,被俘之數數千餘衆。
但是汪辰卻是伸手捅了捅江子林,嘀咕道:“頭兒,咱們沒騎兵!”
江子林瞪了汪辰一眼,怒道:“就你他孃的話多!老子能不知道老子手下都是些什麼貨色?淨是些你這樣兒的混賬東西!”
罵完之後,江子林纔可惜的嘀咕道:“他孃的嘞,可惜了,可惜了啊。”
實際上,江子林想的太樂觀了些。
再怎麼樣兒,奢崇明手下的叛軍都是同族之人,哪怕是爲了發泄心中的戾氣而產生的營嘯,到現在已經過了快半個時辰的時間,整個營地中也開始慢慢的恢復起來了。
奢崇明這下子不敢再搞什麼十七禁五十四斬了,整個營地各處篝火就篝火吧,省得再鬧騰。
甚至於,連到底是誰參與了營嘯,其中有多少是真有多少是假,奢崇明現在都不敢去追究——誰知道這些鬧瘋了的混賬們會不會藉着營嘯的機會把自己也給砍了!
正想吩咐一聲讓這些恢復起來的士卒們趕緊的把篝火和火把都點上,再把那些還在藉機作亂的混賬們都趕緊的分開,地面上就傳來了一陣晃動。
江子林手裡沒有騎兵,馬雙成手裡有啊,而且還不止百騎,那可是一衝的騎兵,足足有四百餘騎。
哪怕是剛纔在剿殺叛軍斥候的時候損失了不少,可是也還剩下三百餘騎呢。
馬雙成盯着叛軍營地之中開始亮起了火把,而且嘶喊聲開始減小,知道這營嘯算是差不多了,等再過上一兩個時辰,估計就徹底的平息了。
百騎破萬敵的故事,馬雙成也聽說過,而且馬雙成覺得自己就算是不能百騎破萬敵,那他孃的三百多騎怎麼着也能給奢安賊來個樂子了罷?
將最後剩下的五六十騎繳獲的叛軍戰馬一起點燃了馬尾之後,馬雙成才翻身上馬,對着自己身後的騎兵們道:“現在老子要去馬踏連營!帶把兒的跟老子來!”
一般來說,騎兵的膽子都比較大——這玩意速度快,尤其是還要在馬上砍人,一個弄不好就是自己掛掉,所以騎兵的膽子不大可不成。
如今自己家老大要趁着奢安賊軍營裡面將安未安的時候去踹營,這麼刺激的事兒,想想都他孃的帶勁!
本來就膽大包天的騎兵們完全沒有想過自己會不會落馬的情況——就跟後世的老司機們一樣,沒有誰認爲自己會翻車。
無聲的抽出馬刀,這三百餘騎就跟着馬雙成衝了出去。
對於衝過來的五十餘騎尾巴上着火的戰馬,奢崇明的選擇是命令叛軍給這些戰馬讓開一條道路——都他孃的被燒的發瘋了,硬攔的話傷亡太大,倒不如放開個缺口讓這些瘋馬衝過去算逑。
尤其是聽着聲音不只是五十來騎,後面好像還有更多。
如果不是自己手下的騎兵確實不多,奢崇明都想要把所有的騎兵都撒出去,找出來那夥兒該死的官軍,然後統統拖死他們!
如果說真的就只有幾十騎甚至更多騎的涼馬衝過來,那奢崇明選擇讓開一條道路的處置是沒問題的。
但是壞就壞在後面還跟了三百多騎的官軍騎兵。
雖然不知道奢崇明的具體位置,但是馬雙成選擇的戰術是——鑿穿!
直直的由南向北,直接一路跑過奢崇明的營地,在到達威信城之前,直接兜轉馬頭向西邊那些還沒有徹底平靜下來的叛軍那裡再殺過去。
然後就是直接跑路,向東兜個圈子往天蓬峒跑路。
奢崇明的叛軍這下子可真是倒了血黴了。
原本被戰馬搞的就有些炸營的奢崇明叛軍還沒有徹底平靜下來,就被馬雙成所率領的一衝子騎兵硬生生的鑿了個對穿。
人麼,死的不算太多,估計還沒有剛纔營嘯之時死掉的多。
但是這種對於士氣上的打擊纔是最爲致命的。
尤其是現在根本就沒有辦法判斷到底來了多少官兵的援軍。
離着威信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馬雙馬一邊撥轉馬頭,一邊放開嗓子喊道:“兄弟們堅持住!十萬援軍將至!”
話音未路,人已被戰馬帶的遠遠跑開了去,城頭上的江子林甚至於都沒有答話的時間。
等着幾百騎過去之後,汪辰纔好奇的道:“頭兒,城下那個龜兒子莫不是在胡說八道罷?十萬大軍?他上哪兒給咱變出來去?”
江子林卻是猛的向着汪辰的腦袋一抽,喝道:“十萬大軍很難?就你他孃的話多!格老子的,這次老子要讓奢安賊好看!”
說完之後,江子林又接着吩咐道:“繞開剛纔那些騎兵的方向,剩下其他方向的火炮給老子打上兩發樂,讓奢崇明那個龜兒子呵樂呵!”
城頭上的火炮一響,奢崇明的叛軍慌亂更甚——哪怕明知道自己在火炮的射程之外,可是那種轟隆隆如同雷鳴的聲音,再加上炮彈落地後爆炸的響聲,徹底讓奢崇明麾下的叛軍驚慌了越來。
而馬雙城的騎兵衝子則是藉着城頭打炮的時間,又把奢安軍鑿了個對穿之後跑路了!
奢崇明和安邦彥大怒之下也不睡了,乾脆吩咐外置留下一萬的士卒去警戒——五千人警戒五千人休息,輪換着來!
可是等奢崇明安排完了準備等着官兵再來的時候懟死他們的計劃之後,後半夜卻是一點兒的屁事兒都沒有,安安穩穩的直到天明,連個鬼影兒都不曾出現。
奢崇明卻不急着攻城了。昨夜那股子騎兵喊的話,早就有人報給了奢崇明。
真有十萬大軍,你他孃的還幾百騎衝老子的營?
判定出援軍不多的奢崇明乾脆決定,留下三萬多人接着圍城,剩下的一萬人由自己親封的大將軍的張遠帶着出發去找這夥兒騎兵的麻煩。
而這夥援軍由南而來,肯定是鎮雄府派過來的,那他們的行軍路線必然是走的天蓬峒一帶,就向那個方向搜索,準沒錯。
而循着馬蹄印追去的張遠發現這夥子騎兵遠去的方向,確實是向着天蓬峒的方向,心中不由得對奢崇明暗自佩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