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啷!
茶杯猛的被放到茶几上,杯碟撞擊的聲響在靜悄悄的書房裡顯得極爲刺耳。
“怎麼,還在生氣?”
端坐於書案後看着書的宋仁杰的頭也不擡的說道。
“爹,致遠,也太,太自行其事了,估且不說上次油坊的事情,他不打招呼也就算了,現在甚至就連同與唐家談判的事情,居然也不打個招呼,要不是李主事差人過來知會一聲,估計咱們還被矇在鼓裡。”
宋其玉的語氣中帶着不滿,神情也有些不悅。
“你是氣他,還是惱她?”
宋仁杰依然看着書。
“爹……”
被爹一語戳破心思,宋其玉的神情變得有些尷尬。
“她當年居然那般對我,我又怎麼能忘?”
聞言宋仁杰的心底嘆口氣,對兒子的瞭解,讓他知道心高氣傲的兒子,究竟還是放不下當年她言語中的輕蔑。
“至於致遠,雖說致遠有恩於我,可他必定是算是宋家的人,總是這樣自行其事,讓外面的人怎麼看?”
看着父親,宋其玉說道。
“要是其它人也有樣學樣,到時候又該如何?”
“致遠終歸和其它人是不一樣的。”
放下書,宋仁杰看着兒子用極爲平淡的語氣說道。
“其它人,說到底是出自於宋家,他們確實是宋家的人,可是致遠,非但不是出身於宋家,甚至還於我們家有大恩,即便是肥皂廠,那幾成份子,也是他主動讓出來的,雖然有背靠大樹的意思,可歸根結底,廠子還是他的,與我們並沒有太多的關係。”
說話間,宋仁杰嘆了一口氣,說道:
“其實,你可知道,當初爲父吩咐下人不得傳出他的回春妙手時,你還有些不解,不解爲父爲何不爲他揚名……可是,你可知道,要是爲父爲他揚名的話,今天的施致遠就是南京勳臣豪門的做上賓,家中客,至於我們宋家,不過只是其中一門而已,歸根結底到最後還是要給他人做嫁衣的。”
驚訝的看着父親,宋其玉反問在道。
“爹,您早就料到這一切了?”
“不是早就料到,而是人心如此,致遠也不是甘願爲人之下的人,爲何當初他剛到南京,無處安身時,寧可到他人家中借宿,也不願意住在咱們這?歸根結底還是因爲宋家強,致遠弱,他要是借宿於我們家,久而久之既便不是宋家人,也是宋家賓了,要是如此,他就再不是宋家人,也是宋家人,至於劉錦江,不過就是閒散百戶,借宿於他那,不過只是友人借宿而已……”
宋仁杰說着,像是想到了什麼,臉色瞬間變的有些不太自然,不過片刻後,又恢復了常態。
“所以,今天他不打招呼,與其說是他的過錯,倒不如說,在他看來,與我們的關係,也就是那幾成份子的關係,廠子到底還是他自己的廠子,他自己做主就行了,至於你……也就是他的朋友而已。”
說完,宋仁杰再也不說話了。
聽到“朋友”二字,宋其玉的心思微微一沉。
“父親,孩兒受教,孩兒與他只是友人。”
“嗯,你記住就好,還有,致遠的醫術,非爲父同意,是萬萬不能告訴其它人的,畢竟……有一個神醫做朋友,有時候,不定會有意外的驚喜!”
父親的一句“意外的驚喜”,讓宋其玉的腦海之中也浮現出了另一件事,不過片刻之後,他又把這件事拋於腦後。
“父親,那這件事,咱們就不問了?”
再一次拿起書,宋仁杰說道。
“問,當然是要問的,只是要看怎麼問,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話,唐家侄女之所以以淮河黃河爲界,恐怕還是準備在北方設廠,而且北方牛油也多過江南,價格更爲低廉,大鹼也是產自於北方,在北方設廠自然有許多便利之用,你讓人去查探一下……”
說話間,他的脣角冷冷一笑。
“有些事情,我們不說,但不代表不做,就像你說的,我們知道致遠和別人不一樣,可是外人不知道,要是有的人想要有樣學樣的,哼哼……宋家總歸是宋家!”
話音落下後,宋仁杰便繼續看起了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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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家終歸是宋家!”
在相隔數裡外另一處大宅臨湖的廊臺邊,躺靠着太妃椅的唐子琪看着湖中的錦鯉,一頭烏黑的長髮隨意的用束帶紮起,順滑的順直到腰椅上。
“即便是他答應了我,到最後,宋家那邊肯定也會有所表示的。”
“小姐說的極是,這麼多年,還真沒聽說過,宋家出來的人,有幾個能和宋家撇開關係的。”
站在那的唐潤澤垂着頭,眼簾微垂,看着腳下的地板。
“可既然小姐知道,爲什麼還要去找他,而不是去找……”
“找宋家父子?”
隨手往湖中灑了一把魚食,看着錦鯉搶食的模樣,唐子琪搖了搖頭。
“要是找宋家談生意,是必定能談成的,即便是宋公子仍然忌恨我,可歸根到底,他也是商人,斷然不會棄利於不顧的,可是……”
唐子琪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想了想,隨後她又笑了起來。
“其實,我倒也挺想看看,宋家和他之間的關係,到底是什麼關係,他終歸不是出身於宋家,可卻又是極有才能的人,我敢說,現在那隻老狐狸的心裡,肯定就像啞巴吃黃連似的,有苦說不出口……”
“小姐,其實,咱們不一定要在這件事上與宋家爭個先後,畢竟,生意終歸只是生意,犯不着置氣?”
管家的話,讓唐子琪嘆了口氣。
“話雖是這麼多,可是澤叔,你是知道的,這兩年宋家在生意上,可是沒少踩着咱們,到底是宋公子義氣用事?還是宋老爺有意爲之?”
唐子琪擡眼看着遠處,眼中閃過複雜的神色,
“兩年前,父親身遭不測後,這南京不知多少人盯着唐家,他們只以爲父親不在了,唐家就是他們口中的肥肉,搶走咱們家的生意時,又豈念過絲毫舊情?歸根到底,不還是因爲父親不在了,要是我不拼盡全力爭上一爭,唐家不定早就沒了……”
父親在的時候,還曾把許多事情想得無比美好,但是到了最後,還是現實的殘酷卻她清楚的看清了一切……
暫且就這麼爭上一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