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清熙的脾氣比家人硬, 很大原因是她生長環境不同。她出生時,許家已經分家好幾年, 她爸媽早就能當家作主。
中年得女,閨女還生得粉雕玉琢,許向黨兩口子疼得眼珠子似的,也有了經濟能力富養女兒。許清熙在家是小公主, 在學校是班長。這樣的環境下長大的許清熙,怎麼可能沒點小脾氣。
反觀許向黨周翠翠,之前三十幾年逆來順受慣了, 養成了老好人的脾氣,不爭不搶習慣性的讓着人。
而許家寶小時候,許家還沒分家, 三房在家裡沒話語權,小孩子其實是最敏感的,所以他打小就乖巧懂事,吃的玩的下意識地讓着堂兄弟。就算後來分了家, 他成了小皇帝, 但是童年對人影響深遠,所以許家寶性子說好聽是老實厚道不善言談, 不好聽點就是溫吞被動木訥。
許清熙張望門口, 嘀咕了一句,“這都五點半了, 他們怎麼還沒來?”她還等着要回音樂盒呢, 那兩隻天鵝是紫水晶做的, 一按開關,發的光都是紫色的,晚上打開可好看了。
水晶易碎,可別給她磕壞了。要是磕壞了,許清熙泄氣,就算磕壞了她能怎麼辦,把那個熊孩子打一頓嗎?
許向黨臉色不大好看,五點的時候他就打電話給許家寶,說是在故宮,馬上回來,可這都幾點了,還有二十幾分鍾就到六點,該開席了。
許向黨再一次打電話給許家寶,沒好氣的問,“在哪兒?”
“在車上了,大概還要二十分鐘。”許家寶囁嚅着道,原本四點半他就準備過來,五點前能到。可樑家幾個小孩子正玩得盡興,說什麼也不願意走,捱到五點,總算願意走了,又遇上樑大姑幾個去上廁所,人不見了,找人又浪費了二十幾分鍾。
許向黨來氣,“怎麼還要這麼久,你們不是五點就出發了,你奶奶二伯四叔他們早來了,就等你們了。”
許家寶含糊了下,愧疚,“爸,你替我跟奶奶二伯四叔他們說聲對不起,我們馬上就到了。”
話音剛落,電話就被摁掉了。
拿着手機的許家寶呆了下。
坐在後面的樑紅英不安地絞着手指頭,從昨天到今天,大事沒有,小事不斷。
尤其是中午,牛牛跑進許清熙房間搶了一個音樂盒,那個音樂盒一看就很貴,許清熙說是她堂姐從美國帶回來的,不能送人,另外拿了個音樂盒給牛牛。
可牛牛在家霸道慣了,說什麼也不肯還回去,又哭又鬧,最後還是硬生生拿走了。
許清熙氣得直接跑回了房,雖然許向黨說着,“孩子被我們慣壞了。”可她看得出來,許家人都不大高興,包括許家寶,許家寶向來疼這個妹妹。
“叔叔阿姨他們都到了。”樑紅英輕聲問了一句,垂了垂眼,“讓他們等我們實在不好意思了,要是餓的話,讓他們先吃吧。”
樑父也有些訕訕,暗罵了幾句那羣不省心的,帶他們來開眼界,他們倒好,盡惹麻煩,附和,“讓他們先吃,先吃好了。”
許家寶擠了擠嘴角,“來得及的。”
見許家寶笑容透着勉強,眉宇間帶着疲憊,樑母心裡咯噔了一下,歉然,“這兩天讓你辛苦又破費了。”二十幾個人前前後後住宿費,車馬費,吃喝嚼用,門票,還有其他零零碎碎的,花出去的錢估計有兩千了,樑母想想都心疼。當初她就不贊同這麼多人來,自己一家來就夠了,這是訂婚又不是結婚,可老頭子被人一捧二捧就找不着北了。
“還好,沒事。”許家寶打疊起精神回。
五點五十五分,許家寶一行四人抵達如意酒家,卻不能馬上進去,他得等其他人過來,付了打車費再把人領進門。所以一行人進包廂的時候已經六點過去七八分鐘了。
“叔叔阿姨對不起,我們來遲了。”樑紅英立即道歉。
“許老弟,不好意思啊。”樑父打哈哈,一眼看過去,微微一怔。許家人都長得不錯,找的女婿媳婦容貌起碼都是都在中上的,乍看過去,俊男美女,衣冠楚楚。
樑父後半截聲音不由低了幾度,侷促的搓了搓手。
總算是來了,許向黨吁了一口氣,“不晚不晚。”不然還能說什麼,他就希望這頓飯吃的踏踏實實,別跟上次似的,突然冷了場。
奈何天不遂人願,趁着大人們客套的時候,許清熙拿着幾塊巴掌大的七彩棒棒糖成功和樑家小孫子完成口頭交易。
牛牛從放在牆邊的袋子裡翻出音樂盒,爲了防止震碎,外面包了一塊圍巾。
許清熙把剩下的棒棒糖都給了他,又把圍巾摺疊好放回去,拿着失而復得的音樂盒喜笑顏開。
“小孩子別亂翻大人東西。” 無意間看過來的樑大姑拔高了聲音。
一句話引得所有人都看了過去。
許清熙坦然的拿着音樂盒走向許清嘉,“這是我的音樂盒。”
樑紅英見狀忙解釋,“這是上午清熙借給牛牛玩的。”
想說什麼的樑大嫂只能恨鐵不成鋼的瞪了傻兒子一眼,笨死算了,昨天那個破玻璃就要2八八,這個美國來的音樂盒肯定更值錢。
許清熙看一眼樑紅英,上午她也是幫着自己說話,還是講道理的。
“這是我的。”舔着棒棒糖的牛牛忽然反應過來,衝上來要搶。
樑紅英一把抱住牛牛,好聲好氣地哄,“姑姑再給你買一個,你乖,你看這個棒棒糖多好看。”
“我不要,我要那個,我就要那個。”小胖墩在樑紅英懷裡亂掙扎,用力拍打着樑紅英,有一下直接拍在了樑紅英臉上。
許家寶看不過眼,上去抓住他的手,哄,“待會兒叔叔帶你去買玩具槍好不好?”
小男孩卻是越喊越來勁,樑大嫂一邊哄一邊時不時看一眼許清熙。
許清熙抱着音樂盒,一聲不吭,不給就不給,砸了也不給。
樑老大深覺丟人,板起臉,“再哭,再哭我揍你。”
牛牛哭得越發大聲,哭得聲嘶力竭。
樑老大面上掛不住,擡手扇了下兒子的腦袋,“你再哭一聲看看。”
“你打孩子幹嘛!”樑父一巴掌拍在兒子背上,拿着今天新買的玩具哄乖孫子。
牛牛打開樑父的手,哭得臉紅脖子粗,胡亂拍打着樑父,扯着嗓子嘶喊,“我不要,我就要那個,就要那個。”
“你讓弟弟玩一會兒,待會兒還給你好不好。”樑大姑心疼侄孫了,哄着許清熙。
許清熙斬釘截鐵地回,“不好,之前在我家裡,你們就說讓我借他玩一會兒,可他拿到了就不想還給我,還帶走了。”
樑大姑被噎住了,覺得這丫頭片子咋這麼不懂事的,一點都曉得謙讓客人,不跟小丫頭費口水,樑大姑看向周翠翠,示意他們不管管。
周翠翠下意識想開口,然想起許清嘉之前說的話,硬是忍了回去。對這個侄女,周翠翠向來是佩服的,她有學問有本事,說得肯定是對的。再來,她對樑家也不是沒點小怨氣,所以也不想爲了做好人讓自己閨女難受,閨女都那麼說了,再送給人家,閨女肯定得生氣。
一邊是越哄哭得越起勁的牛牛,一邊是油鹽不進的許清熙,中間是熱鍋上螞蟻一般的許家寶樑紅英。
小西西有點嚇到了,偎依在外公懷裡,“他爲什麼哭啊?”
許向華輕輕撫着小丫頭的後背,“他要小姨的音樂盒,小姨不想給他。”
“那有什麼好哭的,我要媽媽的耳釘。”小西西指了指許清嘉耳朵上的鑽石耳釘,“媽媽不給我,我就沒哭,有什麼好哭的。”
許清嘉黑線,寶貝兒,你確定不是在趁機向外狀。耳洞都沒有的人,帶什麼耳釘。
許向華樂,“咱們西西真乖。”
小西西驕傲的挺了挺胸脯。
許清嘉好笑的點了點她的鼻子,又看着被一羣人圍着哄的小男孩,小孩子都是越哄越會哭的,因爲有人吃這一套啊。
再擡眼看了看脊背繃緊的許清熙,這麼個陣仗讓小姑娘有點不安了,越懂事的往往越吃虧,許清嘉把她拉到自己身邊,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
許清熙低頭看着許清嘉,眼神猶猶豫豫。
許清嘉對她笑了笑,人家孩子可以不懂事,爲什麼自家孩子就得假裝大方。哭就哭吧,就當給小男孩上一堂課,別人的東西就是別人的,哭也沒用。也讓他家長輩知道,並不是你家孩子哭了,別人就該無條件退讓。
樑母被孫子哭得心肝肺都揪成一團了,可憐的,小臉都哭紅了,硬着頭皮跟許家寶商量,“讓清熙給牛牛玩一會兒吧,他就是一時一時的勁頭,玩一會兒就扔一邊了。”
許家寶頭疼,之前在家也是這麼說的,牛牛玩了一會兒是放邊上了,可走的時候又想了起來,一定要拿走。氣得妹妹眼睛都紅了,還跑回了房間。
之前妹妹退讓了,這次,許家寶實在不好意思開口,可這麼哭下去還怎麼吃飯,頓時左右爲難。
許清熙看着一臉苦色的許家寶,到底心疼自己哥哥,勉爲其難道,“我可以先借給他玩一會兒,但是走之前,一定要還我,必須還我。他要其他東西都可以,就這個音樂盒不可以。”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就不信他們還敢說話不算話。
許家寶感激地看了妹妹一眼。
許向黨和周翠翠皆是如釋重負。
樑父抱着牛牛過來拿音樂盒,教孫子,“還不謝謝小姑姑。”
小男孩一把搶過音樂盒,破涕爲笑。
“小心點,別摔了。”許清熙緊張的看着毛手毛腳的牛牛,有點兒後悔了。
“壞蛋,你是壞人。”不防牛牛冷不丁喊了一聲,舉起音樂盒扔向許清熙。
許清熙愣住了,似乎沒料到會是這個結果。
許清嘉連忙伸手去接,這玩意兒砸身上可不是開玩笑的,堪堪抓住,卻沒抓穩,從手心裡滑了下去,落在胳膊上,又斜飛了出去。
小西西痛叫了一聲,放聲大哭。
那音樂盒好巧不巧砸在小西西頭上,摔在地上,應聲而碎。
許清嘉勃然色變,立即去看女兒的頭頂,跟許向華的手撞在一塊。扒開頭髮一看,手抖了下,冒血珠子了。
“痛,媽媽,疼。”小西西哭喊。
許清嘉眼淚都要掉下來了,“媽媽吹吹,吹吹,乖,告訴媽媽,頭暈不暈?”
幾步搶過來的韓東青看着女兒的眼睛,眼神清明,略鬆一口氣。
“痛,媽媽,好痛,好痛。”小姑娘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對不住啊,孩子不懂事,不是存心的。”見了血樑父也慌了神。
許向華冷冷看他一眼,樑父心下一寒,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許向華抱着孫女站起來往門口走,“去醫院。”整顆心都在抽抽,他怎麼就沒擋住,砸在腦袋上可不是開玩笑的。
韓東青折回去拿了大衣,車鑰匙在裡面。
“西西,西西。”南南北北跟着哭起來。韓東青一手抱起一個,他可不敢再把孩子留在這了。
許向黨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只能幫着打開了房門,推了推周翠翠,“你跟着去看看。”又慌忙從兜裡掏出一疊錢塞給周翠翠,老四家不差錢,可人是他們這兒傷,這醫藥費就該他們出。
周翠翠如夢初醒,趕緊點頭。
秦慧如對老太太說了一句,“媽,你彆着急。”
老太太怎麼不急啊,推着秦慧如,急聲道,“你跟去照顧,不管怎麼樣都打個電話回來。”
秦慧如本來也是要去的,外孫女都流血了,她哪還有空跟這些人坐在一塊在吃飯,要是外孫女有個什麼,吃人的心都有了,拍了下夏蓮,“照顧你奶奶。”
“嬸你放心,你快去。”夏蓮忙道。
“媽媽,西西,西西。”受到驚嚇的豆寶兒眼淚汪汪的抱着夏蓮的腰。
夏蓮抱了抱女兒,“西西沒事,西西沒事。”話音剛落,聽見了一道清脆的巴掌聲,隨之而來的男孩撕心裂肺的哭聲以及樑父暴怒的質問,“你做什麼!”
許家康幾步跨過去扣住樑父高舉起的手,把許清熙護在背後,聲色俱厲,“你想做什麼,你孫子砸破了我們家孩子的頭,不該打嗎?”
讓他來說,許清熙這一巴掌打得解氣,一個小孩子,他們作爲大人不好計較,可許清熙十四歲,也是個孩子。一開始,樑家這孩子想打的是許清熙,他們這就她方便出手教訓樑家這個熊孩子,當真以爲可以仗着年紀小無法無天了。
心肝寶貝捱了一巴掌,哭得聲嘶力竭,樑大嫂炸了,狠狠地瞪着許清熙,“牛牛又不是故意的,你這麼大一個人怎麼好意思跟他計較。”
“不是故意的,你們都眼瞎了是不是,他就是故意砸我的,要不是我姐,現在要去醫院的就是我。”許清熙瞪回去,“我打一巴掌都便宜他了,我告訴你們,要是西西傷得厲害,我打死他。”
“你敢!”樑大嫂氣得手抖。
“你試試我敢不敢。”許清熙不甘示弱地喊回去。
“你這丫頭怎麼說話的,”樑大姑聽不下去了,要是她一早把音樂盒給牛牛,哪有這麼多事,“牛牛才幾歲,還不懂事。”
“他小他不懂事,你們一個個活了幾十歲的都不懂事嗎?”老太太用力一拍桌子。
樑母心頭一跳,“大娘,是我們不好,是我們沒教好孩子。”
老太太掀了掀眼皮,不客氣地說道,“沒教好就別帶出來禍害別人家孩子,打一進門就沒消停過,一個一個只會縱着不會教,還得逼着別人和你們一塊縱着,欠了你們的?”
小孩子不討人喜歡,可畢竟還小,不懂事正常,她活到這把年紀還不至於跟個孩子計較。她生氣的是樑家人的態度,不分青紅皁白的護短。
樑紅英搖了搖身子,一股涼意順着脊背躥上來,她想制止,可腳下生了根,嘴裡灌了鉛,身體舌頭都不聽使喚,只能看着兩家人劍拔弩張。
怎麼就變成這樣子?
樑母的臉扭了扭,這老太太怎麼說話的。
就是這麼說話的,傷了她曾孫女不說,還想打她小孫女,居然還指望她說啥好話,老太太拄着柺杖站起來,掃一眼臉白如紙的許家寶和樑紅英。不是老太婆不給他們面子,俗話說得好,寧拆十座廟不拆一樁姻,但是這樁婚事還是拆了的好,樑紅英再好,可她孃家人理直氣壯的胡攪蠻纏,日後有的是麻煩的地方。
“老二,送我回去。”
許向軍聞言點了點頭,許文詩看了看,拉着佩佩站起來,她早就不耐煩了,吵得她耳朵都疼。
許向軍一動,許家二房自然都動起來,拿外套的外套,拿包的拿包。
樑家人臉色鉅變,這老太太都走了,這訂婚禮咋整。
樑母眼前黑了黑,鬧成這樣實非她所願,怎麼就嚴重到這一步了,不就是小孩子淘氣了點。
“大娘,是我們不會教孩子,以後我們一定會好好管教他的,您看今天這大好的日子,犯不着爲了一個不懂事的娃娃鬧成這樣。”
樑老大也賠笑,“是我家牛牛不好,奶奶您老人家別跟他一般見識。”又去看許家寶,“家寶,對不住啊,是我把孩子寵壞了,大哥給你道歉。”許家這門親,他們是絕不想錯過的,錯過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
許家寶整個人都不在狀態了,好好的訂婚禮怎麼就演變成這幅模樣。
“家寶。”樑紅英低低的叫了一聲,茫然又無助。
許家寶張了張嘴,喉嚨裡塞了棉花似的,一個音都發不出來。
老太太不無失望,這孩子太軟了,想繼續你就替樑家求個情,不想繼續了,你也發個話,這樣子算怎麼回事了,心裡越發不贊同這門婚事。他性子軟,別人一強,他就讓步了,遇上講理的親家不要緊,遇上不講理的那種,只有被吃死的份。
“鬧成這樣,今天的訂婚禮就算了吧,今天就當是給你們接風了,老三,你留在這招待他們,我們先走了。”
樑家人手足無措,七嘴八舌的說好話,老太太卻是鐵了心的,不管他們說什麼就是要走。
許清熙也跟着走了,她纔不想和這些人吃飯,怕自己消化不良。
許向黨無奈地看了眼閨女,倒沒說什麼,這事也怪不得丫頭,樑家那小孫子被寵得太不像話了,長輩還一味嬌慣着。
想起樑父舉起來的手,許向黨心裡也不是滋味,要不是家康反應快,那一巴掌是不是就要落在清熙臉上,許向黨心裡越想越不是滋味,自己閨女,他都沒動過一根手指頭,糟心地看一眼木愣愣的許家寶,“酒席錢我已經付掉了,你留在這,我去醫院看看。”也不管樑家人是個什麼表情,轉身就走。
許家寶腦子裡嗡嗡嗡直響,都走了,就剩他一個了。他機械地擡頭逡巡,入眼的都是樑家人,沒有一個自家人。
這些人神情各異,嘴巴一開一合,許家寶卻什麼都聽不見,太陽穴一突一突的疼得厲害,許家寶往後退了一步,急匆匆道,“我離開下。”
樑母焦急地推了一把樑紅英,“好好跟家寶說,今天這就是個誤會。”
眼淚瞬間洶涌而下,樑紅英想大聲質問他們,爲什麼他們要這樣,要這樣害她,她想順順利利嫁個人怎麼就這麼難!
然而現實中,她什麼都沒敢說,抹了一把淚,低頭追上了去。
“這事給鬧的。”樑家大伯孃嘆了一聲,看着縮在樑父懷裡的牛牛,這瓜娃子這會兒倒是知道怕了,不嚎了,老二家這孩子被寵成了混世魔王。這回踢到了鐵板,遇上了氣性大的許家人。
“牛牛是該管一管了,哪能拿那種東西砸人的,這要是有個好歹,”樑家大伯孃頓了頓,“這許家能算了,那小姑娘是家寶他四叔的外孫女,原本還打算。”打算走許家寶的門路進嘉陽工作的,如今看來是沒希望了。
說的好幾個人也擔心起來,不由嗔惱的看着牛牛,這孩子一路上就沒消停過。
樑父不高興,壓着心虛道,“能有什麼,就是磕破點皮,都是他們大驚小怪。”
樑母抿了抿脣角,心跳更亂。
樑小弟憂心忡忡的拉了拉樑母的衣袖,“媽,訂婚禮取消了,這結婚的事?”請帖還沒發,消息卻是放出去了,可瞧着許家的態度,這婚事飄忽起來,要是不成了,還沒領證這彩禮論理得退回去。
可彩禮他們已經用掉大半,前兩天,他們去交了尾款,拿下了那套三十平的一居室,有獨立衛生間那種,終於不用每天一大早搶公廁。
“結婚有什麼事,這就是個誤會,過幾天就好了,結婚又不是過家家,還能說取消就取消的。”樑母視線掃過樑大嫂又掃過樑大姑,今天就這兩人說的最起勁,要沒他們當攪屎棍,不至於鬧得這麼難看,“明天咱們去向家寶爸媽賠個不是,再去看看那個小姑娘,誠心誠意的道歉。”
“家寶,我們去醫院看看西西,我想替我家人向他們道歉。”樑紅英抽噎着道。
坐在臺階上的許家寶搖了搖頭,四叔他們怕是根本不想見到他們,西西是四叔家的眼珠子,這會兒他們不定多惱。
許家寶煩躁地扒拉了下頭髮,怎麼就變成這樣了。
“家寶,我知道是我家裡人不好,他們無理取鬧了,對不起,我不想這樣的,對不起,我不知道他們會這樣的。”樑紅英哭哭啼啼的說着。
許家寶嘴裡發苦,胸口悶悶的,拿着石子無意識的在地上亂畫。這種愁悶疲憊的感覺並不陌生,就是從彩禮開始的,一次又一次,那邊獅子大開口,他呢討價還價,不像結婚,倒像在做買賣,還得揹着他爸媽來。
其實他知道樑家人有些貪財,可樑家人是樑家人,樑紅英是樑紅英。喜歡一個人當然會放大她的優點,縮小她的缺點。
他一直都覺得樑家人在天津,他在京城,隔着幾百公里,樑家人如何對他不會有太大的影響,一年也就兩三次的接觸而已。
然而這一陣頻繁的接觸,讓他心裡很不舒服,一而再再而三的不舒服。今天還不歡而散,家裡人都走了,連他爸媽妹妹都走了,沒有一個人留下來,一個都沒有。
衆叛親離四個大字猛地涌現在眼前,許家寶心頭刺了下。
哭訴着的樑紅英見許家寶打了個激靈,停了下來小心翼翼的喊,“家寶。”
“今天的事跟你沒關係。”
樑紅英心頭一鬆,很快又沉了下去,她聽見許家寶說,“紅英,我現在腦子有些亂,我想靜一靜,你回去陪着你爸媽他們吃飯吧。”
樑紅英臉色立白,不詳的預感襲上心頭,驚慌失措的拉住許家寶哀哭,“你是要跟我分手嗎?你不能這樣的,都知道我們要結婚了,我們,我們都,你讓我怎麼辦,我怎麼見人?”
“不是,”許家寶本能地否認,“我就是腦子裡有點亂,我想好好想一下我們之間以後敢怎麼辦,明天我會聯繫你的。”
樑紅英將信將疑,但見他臉色凝重不敢逼得太緊,引起他的反感,抹了抹眼淚,“西西那有消息了,你儘快告訴我一聲。”
許家寶點了點頭,“你回去吧。”
樑紅英一步三回頭地離開庭院,回到包廂內。包廂內開着暖氣,溫暖如春,樑紅英卻是如墜冰窖。
因爲他們的緣故,她在外面擔驚受怕痛哭流涕,他們呢,他們在裡面大吃大喝。
見到紅着眼回來的樑紅英空氣寂靜了一瞬,樑小弟忙問,“家寶哥呢?”
樑紅英眼睛漲得厲害,“他走了。”
“你怎麼讓他走了?”
“家寶是不是生氣了?”
“他怎麼說的?”
……
樑紅英淚水潸然,捂着臉蹲了下去,“來之前就求你們客氣點的,你們怎麼可以這樣的。”
樑家人訕訕。
樑母心急如焚,追問許家寶說了什麼,樑紅英卻只是一個勁兒的哭,哭得樑家人一顆心七上八下。
兒童醫院內,急診醫生檢查之後告訴許家人,小西西沒有大礙,只是破了點頭皮,消毒和包紮下即可。
許向華不放心,再三確認,“真沒事,要不要住院觀察下。”這傷的可是腦袋,不是其他地方,尤其是小孩子的腦袋,更不能馬虎,萬一有什麼問題,哭都沒地方。
醫生已經習慣了,這些年實行計劃生育,一個一個都是寶貝,他們兒童醫院裡最不缺的就是小題大做的家長,不厭其煩的又說了一遍診斷。
“如果你們不放心,住院觀察三天也可以。” 反正vip病房還空着,既然他們想住就住吧,就當創收了。
許向華拍板,“那就觀察下。”圖個安心。
醫生拿起筆刷刷的開了住院單。
“謝謝醫生。”韓東青道了一句。
醫生笑,“分內之事。”
周翠翠要搶住院單去付錢,韓東青動作更快,“伯母,我來好了。”
“我來我來。”周翠翠滿心愧疚,“都是因爲我們,才讓西西遭了罪。”
許清嘉,“三伯孃,跟你們有什麼關係,是那家人沒教好孩子。”淘氣的孩子見過,一言不合就砸人的孩子真沒見過,別說孩子小,六歲了,該懂一些事了。
周翠翠面容愁苦。
秦慧如看在眼裡,嘆了嘆,來的路上接到了許家康的電話,他把他們走後的情況都告訴他們了,老三家那邊一腦門子的官司。
最後住院費還是周翠翠去付的,不然她一直搶。許向華衝韓東青點了下頭,示意給她,不然老三家的沒法安心睡覺。
周翠翠付了醫藥費,又跑到樓下商店買了一個紅包,塞了一千塊錢,再買了一個水果籃。
剛弄好,手機響了,許向黨和許清熙來了,問她在哪兒。
一家三口匯合,一塊上樓。
拿着紅包的小西西團團笑,“謝謝三外公三外婆。”
小財迷樣逗得大夥兒忍俊不禁,
周翠翠跟着笑,觸到她頭上的白紗布,又愁起來,本來該受傷的是他們家清熙,清熙打了樑家小孫子一巴掌,這丫頭的性子也不知道隨了誰,這麼衝的。親家之間鬧成這樣,想想就尷尬。
逃過一劫的許清熙滿心愧疚,問小西西要吃什麼水果。
“大芒果。”小姑娘蹲在果籃前東摸摸西戳戳,捧起一個大芒果。
許清熙拿着水果刀切芒果,切成了漂亮的十字花。
小西西驚歎,“好漂亮哦,小姨真厲害。”
聽着孩子們的歡笑聲,坐在客廳裡的許向黨臉上愁容都淡了幾分,摸到煙盒下意識想抽,想起這是醫院,按下煙癮,“今天對不住,害得西西受傷。”
許向華擺了下手,“西西沒什麼大礙,就別說這些了。倒是你,訂婚禮取消了,你現在是個什麼章程。”
許向黨苦笑,“我,說句實在話,我是不想討這個兒媳婦了,小樑還算懂事,可她家裡人都不怎麼講理的。我和你嫂子應付不來。”話鋒一轉,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可小寶那。”
許向華扯了下嘴角,“疼孩子不是一味慣着他,孩子年輕經的事少,想事情簡單,咱們做長輩的就得替他把住方向。”
許向黨若有所思。
一家三口略坐片刻,走了。
送走許向黨一家,許清嘉感慨,語氣是高興的,“清熙這脾氣真不像三伯三伯孃養出來的。” 小姑娘幹了她想幹而不好乾的事,她決定託朋友寄一個一模一樣的音樂盒過來,感謝小姑娘報仇之恩。
許向華笑,“她蜜罐裡泡大的,自然有脾氣。姑娘家還是有點脾氣的好。”
許清嘉點頭贊同,擡頭見小西西摸着頭上的紗布,心懸起來,“又疼了?”
“不疼了,我摸摸,”小西西心有餘悸,還有點不好意思,“剛纔好疼的,疼得我都哭了。”
秦慧如憐惜摸了摸小姑娘的臉蛋,“咱們西西可勇敢了,哭了一會會兒就不哭了。”
小西西咧嘴笑,不見韓東青,“媽媽,爸爸呢。”
“爸爸去給你們買好吃的了,你們稍微等一下哦。爸爸會帶着你最喜歡的甜玉米回來。”
小姑娘激動,“我最喜歡吃玉米了。”
許清嘉,“那你待會兒多吃點。”
小姑娘胸有成竹的表示,她要吃掉一大個。
片刻後韓東青提着一大袋飯菜、水果還有玩具回來,大家都還沒吃晚飯。
三個小傢伙抱着玉米小松鼠一樣的啃着,小西西吃了半顆玉米,小半碗水蒸蛋,一個獅子頭,和幾片蔬菜,還從許清嘉這兒扒了幾口白米飯,胃口比平時還好。
一家人才算放了心,能吃能玩,應該是沒事了。
這時候,許清嘉手機響起來,拿出來看了看,是許家寶的。
“二姐。”許家寶囁嚅了下,“西西怎麼樣?”
“沒事了……你不用過來,很晚了……你爸媽還有清熙來過了。”許清嘉說道。
許家寶訥訥地不知道說什麼纔好,只能一疊聲道歉。
掛上電話的許清嘉笑了笑,沒留在如意酒家,可見他也不知道敢怎麼面對樑家人了,許向黨這邊已經生出厭煩之心,估摸着這婚事有點懸了。
“小寶他也離開酒樓了。”
許向華淡淡道,“還算沒徹底迷了心竅。”西西因爲樑家人受傷,這其中還牽扯到清熙,許家寶要是還能毫無芥蒂的款待樑家人,算他看錯這侄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