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筋動骨一百天, 許清嘉一直在醫院裡養到可以扔掉柺杖平穩走路, 宋醫生又連續觀察了七天,確定無礙才讓她出院。
出院那天特意定在週末,秦父秦母來接許清嘉。
許向華四月底離京返鄉, 四月上頭放開車輛購買限制, 月底又推出無息貸款,扶助沒有啓動資金的百姓創業。
許向華哪能放過這樣的好機會, 原想回去後再辦。只許向華的躍躍欲試, 許清嘉看在眼裡。她這又不是什麼要死人的病,就是個時間問題,哪能讓人正事不幹就陪着她, 故而勸許向華先回去。
反正她這有林阿姨在,還有秦母到了年齡, 正式退休, 可以搭把手。
秦母也跟着勸了幾句,一家子的生計都在許向華肩頭扛着,他這麼老待在首都也不是個事兒。
許向華這纔回了餘市, 一回去就用名下房產做抵押, 貸款買了三輛貨車。
許清嘉望了望潔白的病房,還怪有些不捨得的。她又摸了摸鼻子,不捨得這念頭可不能有。她再也不想住院了, 她覺得她已經把這輩子的院都給住完了。
“還有什麼落下的嗎?”說着秦母又在各個角落檢查起來, 連衛生間都沒有放過。
許清嘉笑:“姥姥, 您都檢查過兩遍了。”
話說如此, 秦母還是認認真真的又去確認一遍。
許清嘉失笑,轉臉看着一旁的林阿姨,誠懇道謝:“這段時間謝謝您的照顧。”
林阿姨擺擺手:“這是我該做的。”她又不是白照顧,她是拿了工錢的。何況期間許清嘉時不時讓她帶些水果什麼的回去,秦家老兩口也送她過好幾次香腸。收的林阿姨都不好意思了,越發用心照顧許清嘉。
眼下她好了,林阿姨還怪捨不得的,不過終究替她高興。
檢查完,確認沒有遺漏的秦母拿了一個紅包遞過去:“這是我們家一點心意,嘉嘉讓你費心了。”
林阿姨一個勁兒的推拒,最後被秦母硬塞進了口袋裡,林阿姨簡直不知道說什麼好:“你們真是太客氣了。”
恰在此時,門上傳來敲門聲。
最近的秦父過去開了門,就見晏洋和一個陌生的打扮時髦的年輕女子站在門口。
葉勝美未語先笑, “你好,我是晏洋小姨,你們叫我小葉就行。聽說你們今天出院,我想着你們東西多,坐車不方便,便過來看看能不能幫上忙。”
說話間,葉勝美的目光越過秦父,看向許清嘉。百聞不如一見啊,可真是個標緻的小美人兒,皮膚白裡透粉,水靈靈的大眼睛,睫毛又濃又密,比她的假睫毛還漂亮,小鼻子又挺又直,脣紅齒又白。
這一刻,葉勝美覺得自己真相了,外甥肯定是看人家小姑娘長得好看,所以說啊,這男人甭管是八十歲和八歲,都喜歡美女。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況且許清嘉已經痊癒,晏家態度又好,尤其是晏洋,這孩子每週雷打不動都會來探望一回,不是帶水果就是帶糖,有時候還會拿些小姑娘喜歡的玩具來。再是鐵石心腸,也沒法橫眉冷對。
遂秦父面上也帶着幾分笑意,客氣道:“不用這麼麻煩,我們回家挺方便的,一趟車就能到了。”
“不麻煩,我今天反正沒事兒。”葉勝美露出恰到好處的愧疚,拍了下晏洋的肩膀:“到底是我們家洋洋犯的錯。”
轉臉笑看許清嘉:“眼下孩子好了,我們一顆心也能落會肚子裡去,尤其這臭小子,這一陣是吃不香睡不着的。”
葉勝美彎下腰,笑盈盈的看着許清嘉:“小妹妹,你能原諒洋洋嗎?”
許清嘉看一眼晏洋,笑了笑:“我早就沒怪他了,他也不是故意的。”
晏洋眼睛亮了下。
“那真是太謝謝你了。”葉勝美起身環視一圈空蕩蕩的病房:“幸好沒來得太遲,要不可就錯過了,”一推晏洋:“還不去提行李。”
晏洋當下過去拎起那個行李箱子。
早兩天秦父便開始陸陸續續拿過一些東西回家,所以今天並沒有太多東西,就一個箱子而已。
“誒誒,”秦父忙道:“我們自己來就行。”
晏洋彷彿生怕秦父來搶,還把箱子往後面挪了挪。
看得許清嘉好笑不已。
見她笑,晏洋也跟着牽起嘴角,露出淡淡的笑容。
葉勝美瞥一眼晏洋,笑:“沒事,他一大小夥子這點力氣還是有的,還有什麼要拿的嗎?”
秦父愣了下道:“沒有了。”
葉勝美便打開房門:“那我們走吧,我的車就停在樓下。”
事已至此,秦父秦母只能道謝。
一行人下了樓,葉勝美的車是一輛黑色上海牌兩廂轎車葉勝美打開副駕駛,十分自然的朝秦父擡手一引。
在副駕駛上坐下的秦父頓了頓,好像哪裡有點不對勁。
駕駛座上的葉勝美調了調後視鏡,觀察後排情況,秦母坐在左邊,許清嘉坐在中間,晏洋坐在右邊。
她那向來對人愛答不理的外甥,這會兒特積極主動地找小姑娘聊天,葉勝美在心裡嘖了一聲。
“你腳都好了,要不要再住一陣?”
許清嘉對醫院敬謝不敏:“我都好了,已經住了這麼久,住的我都難受了,而且再不出院的話,我會趕不上期末考試。”還有一個月,這學期就要結束,回去正好能趕上。
見他一直望着自己,許清嘉便動了動左腿:“你看,我真沒事兒。”她不只能正常走路,在宋醫生的指導下還跳過跑過。
宋醫生直說她恢復得好,到底年輕。不過也叮囑她這一年裡最好是不要做劇烈運動,一有不舒服,立刻去醫院。以後也要格外當心些,畢竟她這骨頭比不得一般人結實。
晏洋認真看着她的腳,回憶下來這一路她行走與常人無異,便信了,又問:“你什麼時候回餘市?”
許清嘉:“十五號的火車票。”
晏洋:“你家人來接你?”
說起這個許清嘉就高興:“我姥姥跟我一塊回去。”秦母退休了,有大把的時間,在許清嘉再三攛掇下,同意去餘市住幾天。
秦父很羨慕,但是他要上班,所以只能乾瞪眼。
晏洋垂了垂眼。
分神留意他的葉勝美立即岔開話題:“你們什麼時候期末考?”
許清嘉:“7月2號和3號。”
“那可真是巧了,洋洋就是這兩天中考。”
許清嘉看向晏洋,笑道:“那你加油,祝你考出好成績。”
晏洋看看她,認真點頭:“我會考好的。”
葉勝美故意拆臺似的:“大話誰不會說,你看看你那語文英語成績,尤其是英語。”之前說的話起了作用,晏洋認真上學起來,只之前落下的太多,一時半會兒也難以都跟上,哪怕有家教,文科成績還是夠嗆,理科倒是過得去了。
許清嘉想起他之前三天兩頭的逃課,之後倒是好多了,都是週末的時候過來:“英語最重要的還是詞彙量,還有一個月,你可以多背一些,臨陣磨槍不光也亮。”
葉勝美來了勁:“可不是啊,這孩子聰明是聰明,就是之前太調皮了,沒定下心來好好學。嘉嘉有沒有什麼好的學習方法,要不教教他。”
許清嘉不禁看了看前面駕駛座,只能看見她披散在肩頭的棕色捲髮。
晏洋這位小姨十分時尚靚麗,棕色大波浪卷兒,妝容精緻,剪裁得體的白襯衫,筆挺的西裝褲,美豔之中透着幹練,看起來也就二十來歲,然而說話行事十分老練,從見面到現在把控全場,十足的精英範兒。
“學英語不外多背多說。”許清嘉輕笑道。
葉勝美也笑:“這英語啊,還是你們女孩子學起來厲害,能定下心來,不像男孩子毛毛躁躁的。”
“小姨。”晏洋不滿的叫了一聲。
“好好好,在小妹妹面前,小姨就不揭你短了。”話音剛落葉勝美又道:“現在的小孩子不得了了,一丁點大就要面子。”
秦父也跟着笑。
說話間就到了槐花衚衕,昔日被撞壞的大門已經修繕好,並且專門做了復古處理。
晏洋望着大門發怔。
葉勝美心頭一緊,惟恐他露出異樣來,連忙揚聲:“哎喲,這是什麼香味兒,真勾人。”
她調查過秦家和許家,所以早就知道秦家的兒子從國營廠辭職做買賣,冬天賣香腸,夏天賣滷味。
葉勝美自己就是趁着改革開放的東風,毅然從國營服裝廠辭職。然後掛了一個國營廠的招牌,弄了個服裝廠專門做女裝。
故而對秦振中這種行爲十分讚賞,說來這小姑娘的爸爸也是個人物,敢弄出那麼一個攤子,還弄得有模有樣。
秦父便道:“該是我兒媳婦在做滷肉。”
天氣一熱,香腸就不好做了,容易壞。秦振中想起方老太太做得滷肉特別有味道,就跑去方家屯找老太太學了手藝。自己又在家琢磨了半個月,開始賣起滷肉來。
養了三十年的兒子,秦父第一次見秦振中如此投入的做一件事。功夫不負苦心人,他的小買賣做的有模有樣,就這麼幾個月,掙了小兩千塊錢。
“要是不嫌棄的話,可以帶一些走。”人家專門送他們回來,也該表示下。
葉勝美爽快道:“那我可就不客氣了,聞着這香味,我就饞了。”
這話秦父秦母都愛聽。
一進門,晏洋突然頓足,直直望着一塊青石板,許清嘉當時就躺在這裡,一身的血。
“是不是很疼,對不起。”
許清嘉愣了下才反應過來他指的是什麼,便笑道:“也還好,我那會兒整個人都暈暈乎乎的,也沒什麼知覺。”又好笑:“你已經向我道過很多次謙了。”許清嘉納悶,晏洋像是比她還不能從車禍的陰影裡走出來。
“我以後不會再撞到你了。”晏洋鄭重其事。
許清嘉嘴角一抽,這話說的,她胡亂點點頭:“不能撞我,也不能撞別人。你還是成年以後再開車吧。”雖然那場車禍歸根究底是小人作祟,但是許清嘉有着根深蒂固的觀念,未成年不許開車。
晏洋瞅着她:“我現在不開車了。”
看他一臉求表揚的模樣,不知怎麼的許清嘉想起了搖着尾巴求表揚的許家陽,許清嘉驀地心頭一軟, “那就好。”
晏洋彎了彎嘴角,臉上浮現一個頗爲明顯的笑容,襯得英俊的五官多了三分神采。
葉勝美看得暗裡心驚,還真是一物降一物。
爲防引起秦家人的反感,兩人並沒有多呆,略喝了杯茶,便帶着滷味離開。
晏洋眼底溫情便如潮水般退去,恢復了面無表情。
葉勝美真是又好笑又無奈:“我的小祖宗哎,你可真是。”她搖了搖頭:“服了你了,咱們說好的,好好中考,考完了,我就帶你去餘市。”
臭小子居然還想跟許清嘉一個班,簡直異想天開。好說歹說,纔算是打消了他這個念頭,他要真留級轉過去,人許家哪能不多想。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媽媽,剛剛那阿姨好漂亮。”秦蕾蕾一臉的讚歎,說不上的好看,跟大家都不一樣。
許清嘉贊同,豔光四射的大美人,尤其是身上那股勁頭,讓人眼前一亮。
她摸了摸秦蕾蕾的臉,逗她:“咱們蕾蕾長大了,也是個美人。”這小表妹,挑着父母的優點長,將來肯定個水靈靈的美人兒。
秦蕾蕾不好意思捂着臉道,羞答答道:“姐姐以後也好看。”
逗得大夥兒都笑了起來。
笑着笑着,鍾芸突然叫了一聲:“雞湯要撲出來了。”說着趕緊往廚房跑。
秦振中出去賣滷味,二老去接許清嘉,鍾芸便過來做滷味,順便做午飯。
第二天傍晚,太陽下山後,許清嘉揹着個小挎包往外走。
“你們放心,我肯定原模原樣給你們送回來,一根頭髮絲兒都不少。”韓老夫人樂呵呵道。她是來找許清嘉一起去買古董的,老姐妹裡沒一個對這個有興趣,小一輩來了也只能給她拎東西,一點用場都排不上,沒勁透了。
現在好了,她有志同道合還懂行的小友陪她,韓老夫人可高興了。
秦父秦母倒沒有不放心的,老太太雖然老頑童似的,然而在醫院裡的幾次相處,也能看出來是個靠譜的。加上她又是韓東青的奶奶,老兩口就更放心了。
“我們就是怕她給你添麻煩。”
“不麻煩不麻煩,”韓老夫人笑眯眯:“倒是我麻煩她了。”
許清嘉也是笑眯眯的:“不麻煩,我最喜歡淘寶貝了。”又朝二老揮了揮手:“姥姥姥爺,你們回去吧,我很快會回來的。”
秦母叮囑:“在外面聽你祝奶奶的話,知道嗎?”
許清嘉點頭如啄米,隨後上了車。
路上,韓老夫人津津樂道:“你還沒去過吧,廣寧街這兩個月才熱鬧起來,一下子開了幾十家店鋪,有好多人在賣老物件兒,上個月我剛去過一趟,買了不少東西。”
與此同時,軍校內的韓東青小心翼翼躲過稽查過,來到偏僻的牆根。
今天是週末,不用上課,也不用訓練,但是所謂封閉式教學便是,哪怕是週末你也不能隨便離開學校。
韓東青不是愛往外跑的,可誰讓今天是邵澤生日,上次回家,這傢伙就拉着他軟磨硬泡,讓他必須出來。他不出來,他們就翻牆進來找他。
他翻牆出去和他們翻牆進來,顯然他翻牆出去更靠譜。
笨手笨腳的一羣傢伙,分分鐘被稽查隊抓到。
“厲害了,這是把你們當犯人管了。”牆外的邵澤看着高高的牆壁和鐵絲網一個勁兒的樂。
傅揚帆也看的稀奇:“我以爲我們學校已經夠變態,原來一山還有一山高。”他讀的是警校。
在幾個人嘖嘖感慨或者該說幸災樂禍的功夫,韓東青已經壁虎一樣翻了出來,離着地還有兩米多,一躍而下,動作輕得跟只貓似的。
邵澤誇張地豎拇指:“大俠好輕功,敢問哪門哪派?”
傅揚帆搶答:“樑上門君子派。”
尚未完全起身的韓東青一個掃堂腿,毫無防備的兩人頓時摔在一塊,不及慘叫,一個被韓東青,另一個被趙磊捂着嘴,拖走。
邵澤鬱悶地拍着身上的灰,瞪着在樹林裡換衣服的韓東青,當兵的了不起啊,居然欺負手無寸鐵的老百姓,敗類!人渣!
韓東青完全無視背後幽怨的眼神,利落換上常服,把訓練服裝進揹包裡,轉身問:“去哪兒?”
杜鳳起好笑:“去廣寧街吧,那裡新開了一傢俬房菜館,大廚自稱御廚後人,聽說手藝不錯。”
瞅着神情自若,毫無半點愧疚的韓東青,邵澤一歪嘴角。
韓東青挑眉,見他頭上還黏着樹葉,居然也沒人提醒,遂笑:“我沒準備禮物,今天我請客。”
邵澤轉怒爲喜,假模假樣:“那怎麼好意思呢!”一扭頭豪氣干雲:“待會兒給我使勁的點,吃不完打包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