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已經六十有四的太傅盧植,比之當年率軍平定黃巾之亂時,看上去蒼老了許多,但用老而彌堅來形容他才最爲貼切,這位在朝堂之上威望和地位高過三公的老者,纔是支撐着搖搖欲墜的大漢始終沒有傾覆的頂樑柱。
劉備出任丞相、曹操官拜大將軍之職,如果沒有盧植在幕後鼎力支持,幫着說服了皇甫嵩和朱儁兩位掌兵大佬,豈會如此容易,在盧植看來,與其讓曹操和劉備變成第二個、第三個趙興,還不如許以高位,將這兩位確實有本事的雄傑綁在漢室這條船上,共同抵禦來自北方趙興的威脅。
事實證明,盧植的寬宏和放權是對的,若非曹操和劉備執掌朝廷軍政大權之後實行的一系列策略,或許朝廷都支撐不到今年,不是曹操和劉備不用心,實在是他們面對的對手太強大,無論是離間江東、吞併荊州,還是聯合司馬家這些合縱連橫的手段,都沒有問題,可惜到了最後總是不能實現,這才使得形勢一步步惡化到了今天這個地步。
盧植自認爲若是全部由自己來謀劃的話,最多也就做到曹操和劉備他們的水平,甚至僅僅是撮合曹操和劉備聯合起來就是個巨大的難題。
如今,當初在洛陽城內名噪一時的“販酒將軍”,已經走到了問鼎天下的地步,盧植想起當初自己在府中接見趙興的情景,還有癭陶城外與趙興會師的情形,只覺得人生真是充滿了無法想象的變數,到了現在,盧植內心深處實際已經看不到多少扭轉大勢的希望,但他仍然堅定不移地恪守着自己的原則,準備破釜沉舟地阻攔趙興南下的腳步。
皇帝和大臣們雖然都撤往了陪都許昌,但防守洛陽的十萬大軍全都留給了太傅大人,在這件事情上,沒有一個人站出來反對,讓盧植留守洛陽本來就做的很不地道了,若是連部隊都要調往許昌,那大夥兒最多是在許昌多蹦躂幾天,一旦洛陽被趙興拿下,許昌又能堅持多久呢。
當然了,給盧太傅留下十萬大軍未必就能阻擋晉國的大軍南渡黃河,但至少可以爲大家爭取許多時間,有這些時間,大家就可以做好許多應對的準備,比如暗中與晉國方面取得聯繫,表示出合作的誠意;比如將財富分散藏匿到鄉下老家的地窖之中;比如抓緊時間將子女送往江東或者西涼等等。
所有離開洛陽的人們都堅定地認爲盧太傅不會投敵變節,但大家誰也沒有想到盧植在他們抵達許昌不久之後,竟然發起了一次驚天動地的逆襲,若非及時趕到的遼東軍在趙振邦的奮力指揮下,堵住了箕關的缺口,說不定盧植親自指揮的大軍就可以兵臨臥虎城下。
當時,防守晉國安全的臥虎軍,將兵力分散在箕關、壺關、中陽和谷遠等地,而定遠軍則在北方地區防禦着來自丁零和堅昆等漠北民族的南侵,至於剛剛幫助東路軍攻下鄴城的遼東軍,還在鄴城附近進行休整,盧植便是趁着這個空檔,忽然盡起十萬大軍,在一夜之間北渡黃河,向着號稱天下第一險關的箕關發起了決死攻擊。
是役,盧植動用了朝廷兵器研製部隊製造出來的新式武器“轟城車”,利用大量火藥逼近箕關時產生的劇烈衝擊力量,硬是將石砌鐵攔的箕關給炸塌,然後與守關的臥虎軍士兵進行貼身肉搏。
據說這種威力巨大的“轟城車”正是出自諸葛亮之妻黃月英的設計,與當初臥虎裝備院製造的“鐵甲車”在原理上有些相似,“轟城車”比鐵甲車還要巨大一些,有左右各四個輪子,車頂和四面廂壁都由純鋼打造而成,不懼城上的投石車、牀弩以及轟天雷的猛烈攻擊,車內則有幾名力氣巨大的士兵推着“轟城車”向前移動,等到了城牆之下後,這些明知自己必死無疑的士兵便點燃了車內放置的火藥,在猛烈的爆炸中灰飛煙滅。
這種類似於後世自/殺式的汽車/炸彈襲擊,一次兩次對於高大武威的箕關損傷並不大,但若是有上百輛車前赴後繼地撞上來,特別是撞在門洞附近,卻是非常可怕的一種破壞力量。
盧植就這麼面無表情地看着由自己親手挑選出來的,追隨自己多年的忠誠老兵們消失在箕關之下,在付出了三百多輛“轟城車”和五千士兵的徹底犧牲之後,箕關終於承受不了這種瘋狂的攻擊,轟然倒塌了一處數丈寬的缺口。
看着已經出現了缺口的箕關,盧植仍然以近乎冷酷決然的態度下令餘下的“轟城車”繼續向這道缺口中填上去,與攔在大軍之前的臥虎軍重裝步兵同歸於盡,盧植這種近乎於自殺一樣的作戰模式,震驚了鎮守箕關的將領,同樣震驚了距離箕關不遠處的臥虎城內的趙興。
在趙興看來,臥虎軍將士們的防守作戰已經屬於瘋狂了,至少在面對這種跟瘋子一樣的敵人時,沒有出現潰敗的跡象,但瘋狂與瘋子之間還是有着本質的區別,他可不想讓整整一萬臥虎軍士兵在箕關被盧植全部炸成齏粉,所以立即下令殘餘的不到五千箕關守軍迅速向臥虎城內撤回。
實際上,只要趙興願意,他完全可以不下達撤退的命令而是讓剩餘的近五千臥虎重裝步兵繼續死守箕關,等候已經從其他各地緊急回援的臥虎軍以及正在火速從壺關方向趕來支援的遼東軍,事實上,防守箕關的將士們已經做好了以身殉關的準備。
這些可能犧牲的晉國士兵,跟他非親非故,他用不着爲之傷心和糾結,他出錢養活了這麼多部隊,不就是要讓大家爲他賣命打天下的麼,朝廷出錢養活了那麼的士兵,不就是爲了抵擋趙興的攻伐麼。
但是,有些事情不應該簡單粗暴地去考慮,趙興來到這個時空之前,在軍中是從一名普通的士兵一步一步成長爲偵察營長的,他最能體會每一名普通士兵的內心感受。
雖然自己麾下有近百萬大軍,這些人當中的絕大部分他這輩子都不可能記住,但這些官兵都是活生生的人,不是手持刀槍的殺戮機器,他們有靈魂、有親人、有子女,每一個都不應該爲了所謂的“皇圖霸業”而將生命奉獻給他趙興,士兵的生命,奉獻在保衛家園和親人不受侵害時,纔是真正有價值和意義的。
趙興始終無法忘記前生讀過的一個故事:海水退潮後,大量的魚被擱淺在海灘上,一個小男孩見狀,開始拾起魚一條一條地往海里扔,一個路過的人不理解:“這麼多魚,你救得過來嗎。”小男孩一邊救魚一邊回答說:“這條魚在乎。”隨即又將一條魚扔回了大海。
普天下的人們,有幾個不是退潮後被擱淺在沙灘上的魚兒呢,做過魚兒的趙興,希望自己能夠多救幾條魚兒,就是出於這麼簡單的一個情愫,所以趙興總是見不得士兵過多的死亡。
對於趙興而言,只要他稍微多一些耐心,不急於登上權力的巔峰,那就會避免成千上萬的士兵死去;而對於一名士兵而言,只要沒有犧牲,他便擁有這個世界。
既然防守箕關的剩餘五千臥虎軍將士們撤走了,盧植便毫不遲疑地率領着剩餘的九萬部隊衝進了晉國的南大門,兵鋒所指的正是臥虎城,